“下雨了。”陆烨突然说道。 仝悲猛地朝天上看去,无边无际的阴云已经笼罩四野……不,那不是阴云……那是神明无法被人类理解和描述的肢体,它们扭曲地交缠在一起,像斗兽场里不死不休的撕咬,又像野地里无知的兽的交(喵~能写吗这个词?)合。 怒吼与尖啸如没有闪电作伴的惊雷,落下的雨点也漆黑粘稠。 是终末。 这场神战结束得可能比她们想象的要更快。 一旦一方彻底落败,整具神明尸体坠落此间,化为的终末就会如潮水般淹没一切。 该死,【科学】就不能再多撑一会吗…… 不,老头离这里太近了,又是教会的核心人物,【科学】很可能将他当成祭品吞噬来对抗【腐蚀】…… 陆烨的声音有些沙哑:“终末不会吞噬和它同出一源的能量,这把剑的能源够吗?” 他并没有问仝悲的剑和终末能的来历,他是审判堂核心的科研人员,如此精妙的设计必然来自【科学】教会,而且那条疯狗也在她身上“闻”到了【科学】的味道,仝悲本就是夷人,追究她的信仰和忠诚毫无意义。 “我只担心时间不够。”仝悲面无表情地又掰断一根能源管,动作像极了敲鸡蛋,若是老头看到这一幕,大概再也不会担心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了,“到了。” 她熟练地急停在“滚滚”的车门外。 在被终末淋到之前,陆烨闪身进了车厢:“我会往那边开道。” “如果来不及记得自己逃命。”仝悲拉紧兜帽,撂下一句话就冲回了漆黑的雨帘。 陆烨握上方向盘启动越野车,纤细的十指翻飞,瞬间调出了车上全部的武器,暴力轰开逃命路上的障碍物。 “滚滚”是辆很普通的越野车,搭配的智能软件只能支撑最基础的自动巡航,陆烨必须手动设定好方向、距离和火力参数。跃动的火光间,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冷汗在突然出现并不断加深的皮肤褶皱里汇成溪流流淌,似乎正徒劳地冲刷着皮下血管中渐渐向上蔓延的黑色。 他在迅速衰老,奔向死亡,且覆水难收。 ——在全神贯注控制飞剑的仝悲没有注意到的时刻,陆烨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挡住了突如其来的死亡黑雨。 于是终末从后背开始蚕食他的生命。 抱歉小仝,但你劝我独自逃命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在生命力被彻底吸干的最后一刻,陆烨如此想到,甚至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微笑,还有,像他这样的文职人员,可是相当有自知之明的。 最后一个参数设定完成。 “滚滚”开始向着仝悲救人的方向缓缓驶去。 Goodbye World. 仝悲第二个救的人是肖笑。 尽管这家伙被陈队压榨出了巨大的潜能,但也已经到了极限,当在黑雨里左支右绌的他被仝悲拉上剑,简直感动得涕泗横流,仝悲都不知道是该躲雨还是躲他的鼻涕。 “我造了什么孽啊我!不出任务要吃蒋茹她妈的黑暗料理,出任务要变成神明的料理!我只是叛了次教而已啊!虽然不太道德但也不用这么惩罚我吧!【法官】在上【公平】在上谁他妈在上都没关系!蒋茹她妈在上也没关系!总之救救我啊啊啊啊!” “闭嘴!”仝悲头痛欲裂,“好好帮我看着上面别被终末砸到!” 肖笑闭嘴了,但他猛吸鼻涕的声音还是震耳欲聋。 然而两人相同又不同的崩溃只持续到了遇到迎面开来的“滚滚”。 这辆可爱的黑白色越野在黑雨与废墟中展现出了真正可以被称为食铁兽的巨大威力,在不可考的神降前历史中,它明明是一种能够随古神踏上战场的神明坐骑。 尽管终末已经侵蚀了大量的外置炮筒,但只要被层层钢铁和水泥包裹在内部的核能发动机还能运作,它就不会停下既定的脚步。 即使驾驶它的人已然死亡。 它的主人与蚩尤一样,败北于炎帝。 仝悲干呕了一声。 肖笑瞬间冷静:“‘滚滚’还能再往里面开一段,你把我放在这里吧,我跑去取多米尼克的摩托。” 仝悲:“如果来不及……” 她收回了脱口而出的叮嘱,或者说诅咒。 肖笑奔跑的样子实在难看得可笑,为了躲避黑雨他不得不像个马戏团的小丑一样前进,全是水痕的娃娃脸也像是小丑刻意画花的面具,但那双眼睛却闪着与柔软水光既然相反的、坚硬如宝石般的光。 末日之下,死亡太常见了。 强烈的共情力和同理心只会造成更多的死亡,唯有冷漠和麻木能截断这个死循环。 更何况他们还有其他要救的人。 仝悲捏碎了包裹里最后一支能源管。 “我审判!为了健康和卫生,公民必须保持身体洁净和干燥!”陈队一遍一遍用异能引来【法官】的力量,清除落到多米尼克、李啸天和自己身上的终末。 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加强审判的合理性,但仍旧来不及。 头顶的黑云已经低垂,仿佛下一秒就会坠落,然后压断他们的脖颈。 有一位神明已经在这场战争中走向衰亡。 祂临死的挣扎会害死所有未逃出这片地区的生命体。 “我会让你们都回去。”陈队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做好准备。” “你放屁吧!我是异能者你能给我加多少速度?”李啸天喝止陈队,“别在我身上浪费力量了!全加给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尖叫:“我才不要!要走一起走!要死也一起死!” 李啸天眼睛一瞪:“小屁孩不要任性!” 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枪口一转指向李啸天:“信不信我现在就毙了你!” “别吵了!”陈队怒叱,“黑雨太密集了!没有你全身矿化给她挡雨多米尼克跑不了那么远!你们两个必须一起走!” 李啸天恰好拍开了一团差点落到多米尼克头顶的终末,钢铁的手臂瞬间汽化,腐蚀出了一个大洞,露出肉色的皮肤。 多米尼克眼中闪过慌乱,但嘴还是硬得像每一个叛逆期儿童:“我呸!你顾好你自己吧!” 李啸天与陈队对视了一眼。 他们上次没能护住自己的前队友,多米尼克的父亲。 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多米尼克活下去。 李啸天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钻戒,当他拿着它时,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露出了两排大白牙:“多米尼克!现在有一个一夜暴富的机会摆在你面前!” 多米尼克:“哈?” “记得敲碎了送点给医疗部的小美!”李啸天大喝一声,仰头吞下了那枚钻戒。 他的右臂刹那间通体晶莹,无色的晶体自指尖向上臂疯狂生长——然而在肩膀也被金刚石覆盖之前,李啸天一刀斩下了这条手臂。 鲜血喷涌,染红了晶簇。 “我审判!”陈队指向天穹的双指剧烈地颤抖,“战场上牺牲之人为烈士,烈士的遗体必须以最快……咳咳!以最快的速度送回故土!!!” 李啸天/陈队:“快走!” 多米尼克举着那只熠熠闪光的手臂跌跌撞撞向前奔跑,回首望时看见了他们身后缓缓坠落的神明尸体,数不清的腕足自黑云中垂下,像榕树招阴的繁密气根,像丛林群居的粗壮森蚺,像母亲得知父亲噩耗时悬在房梁上的绳子。 降下审判的陈队耗尽了力量,在黑雨的拍打下双膝跪地,李啸天依然站着,用完好的手臂向她挥动着告别。 多米尼克恨透了这些大人,他们从来只把她当作孩子!从来不问她到底想要些什么! 父亲抛弃妻儿一意孤行参与危险的任务,母亲天真地以为年幼的她不会记得她的懦弱……可她不是木偶玩具!她也有爱恨也有理想! 前方忽然有金色的光芒闪过,伴随着火炮和发动机的轰鸣。 仝悲一句话都没有问,只是一把抓住小姑娘就往回飞:“谢天谢地你还活着,肖笑摩托车开得一塌糊涂!” 飞剑绕开已经到达极限的“滚滚”,终末终于还是侵蚀进了它的发动机。 仝悲最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目送着这只无主的巨兽搁浅在黑色的潮水之中。 肖笑终于与她们回合了,眼看着他就要撞上“滚滚”,多米尼克从剑上一跃而下,轻巧地翻到了摩托上挤开了肖笑,一个摆尾就完成了掉头:“给我挡着黑雨!” 肖笑手忙脚乱接过钻石手臂:“好!” “能源还有几管?” “三管!” “够了。”多米尼克单手控车,腾出一只手磕开能源管的盖子倒在车体中央凸起的接收器上,仪表盘里的指针在一瞬间疯狂地左右摆动,几乎像是失灵,“这管还挺猛?” “斑马”爆发出了比平常更快的速度,直追仝悲。 仝悲忽地想起自己替换的那管能源,看来老头给她的东西比审判堂里用的还要好。 如果逃出去了,就给老头找只能抓老鼠的猫吧,省的他老眼昏花地还要和老鼠斗智斗勇。 当—— 当高居云天的神明终于回归土壤,尸体撞击大地发出的声音竟如同丧钟。 穿风裂云的钟声似乎承载了一个神明走上末路时所有的不甘和愤怒,就像往死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以神尸为中心,声浪如涟漪般荡开去,蚊蚋虫豸上下起伏。 仝悲被震得在半空中连滚了三个前翻,掉下剑去又在沙地上向前滑了数米。 她大声呼唤着多米尼克和肖笑的名字,但什么也没听见——她似乎短暂地失聪了。 剑就掉在手边,仝悲撑着它艰难地站了起来。 环顾四周,“斑马”侧翻在地,两个轮子还因为惯性在转动,看不懂的灯光胡乱闪着。 猩红的血液□□燥的沙砾瞬间吞噬,但仝悲仍旧嗅出了生命离去的味道……她一瘸一拐挪到“斑马”边上,将剑柄插进去启动蒸汽顶开了沉重的摩托车。 她看到多米尼克用身体抱住了肖笑,女孩纤细的四肢不正常地弯曲,双唇的血色渐渐褪去,翕动着像是要告诉仝悲什么。 “我听不见!”仝悲徒劳地喊着,“我不要听!” 眼泪已经糊满了视野,但在一片模糊中,仝悲看见她用最后的力气指向了眼睛。 小仝,可以请你吃掉我的眼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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