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面的付芸频频回望,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柳茵在后座安静坐着,目光看向窗外,她刚哭过的眼睛有些红肿。 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像是个蒙了尘的空壳洋娃娃。 “小茵……” 柳茵没动,忽然说:“妈妈,我饿了。” 付芸顿时疏解眉头:“好好好,我们停车去吃个饭。” 车在一家粤菜馆外停下,柳茵顺着菜单拉到底,点了一排。 她坐在桌前狼吞虎咽,不断的把甜食塞进嘴里,不让自己停下来。 付芸想给她递喝的:“慢点,多喝汤嘛,别噎住了。” 她好似听不进去,咬了一大口菠萝包,用力下咽,然后猝不及防哭出来。 狼狈至极,声音低如蚊呐:“妈妈,果然世界上没有人真的爱我。” “小茵,不会有人抛弃你,你们只是不适合而已。” 付芸抱着她说不出话来,她很想解释一句,但却没有勇气。 她心里感激林醉,这样做是唯一的办法,长痛不如短痛。 其实半天前,付芸联系到林醉,约见了一面。 起因是她托人查到了林醉的照片,一路追溯到毕业的高中,初中越了解越发觉熟悉。 这孩子她认识,放心不下,于是在回云州的前一天找到林醉。 /// 约见的咖啡厅,就在学校附近。 付芸如坐针毡,远远看见一个白色衬衫的男孩,迎面走过来。 一眼便已确认,他是林宜的孩子,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实在是太像,一样的动人。 她本想慢慢解释来意,没想到林醉比想象的通透许多。 他很客气的开门见山道:“您放心,我会想办法让小茵跟你回家。” “你是不是认识我?” “刚刚见到才想起,我家里原来有你和我妈妈的照片,后来烧毁了。” 他认出付芸后,好多事情已经在心里尘埃落定,他感激且理解这位母亲,所以并不打算僵持,想尽早给出答案。 付芸忽然不知说什么好:“当年我也是误会了林宜,有所疏远。” 林醉淡淡点头:“她曾视您为唯一的精神支柱,直到你们断交,她消沉了很久。” 付芸张了张口,低头道:“真的很对不起姐姐。” “这不怪您,怪当时那个严苛的环境。” 林醉倒好茶,双手递给付芸:“那么您今天,也是要做同样一件事对吗?” 他温和平静,但不代表不露锋芒,付芸觉得被针扎了一般。 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对,你要为此责怪于我,我也无话可说。” 她抬起头,有些许惭愧,但态度依然坚定:“但这是我女儿的事,我没有办法让步。” “我母亲已经死了,我也没能把我的父亲送进监狱,我理解您的一切态度。” 林醉戴着眼镜,目光依然赤诚:“感情没能掩藏住是我的问题,是我明知前途未卜,还是一步步放任自己贪心不足。” 付芸有些惊讶,她原本抱着劝说林醉的态度,踟蹰如何开口。 没想到林醉的态度十分诚恳,将一切都摊开说明白,表现出极大的让步。 “我很清楚您在担心什么,上次小茵偶然撞见我的父亲,我后怕了很久。” 他紧皱着眉头,为已经结束的事,久久无法释怀:“我承认,现阶段还没有办法做到让她不受影响,我需要一点时间解决家里的事,所以选择放手。” 他说完,站起身深深地低头,付芸心里生出一丝不忍,她甚至想这样好的孩子。 是不是自己过于苛责了,但母亲的本能还是让她忍住。 付芸硬下心肠道:“我也知道你是好孩子,可你一身破碎,拿什么救她?” 是啊,他自己尚且在泥潭中,怎么有源源不断的温暖给她。 林醉站起来,深鞠了一躬:“我答应您的要求,能否还给我一个条件?” 他抬头,目光带着淡淡的哀伤和坚定。 “你说。“付芸重新坐回红色沙发,也期待用某种方式弥补当年的错误。 /// 柳茵跟公司请了年假,回云州住一段时间,除了发呆什么也不想做。 程雪听说消息后,一路南下,冒着被付芸骂的风险,风尘仆仆找过来,微信上的消息发得刷屏:“你快回话!想急死我——” 一进门见付芸不在,才险险进来关上门。 柳茵看到她第一眼,鼻子一酸,好多委屈才丝丝缕缕化开。 程雪用力拍她的背,仍是心有余悸的样子:“你知道我鼓起多大的勇气吗?我看见付校长那张脸都会应激,要不是你他妈不接我电话,我才不冒这个险呢。” 柳茵在客厅看电视,闻言挤出笑:“好雪儿,我哪里就有那么脆弱了。” 两人一起窝在沙发里,聊着闲天。 程雪一副潇洒模样:“分就分了,你本来也玩不过他。” 柳茵吸着鼻子:“我只是觉得,这事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你们可能就是有缘无份吧……” “正好,今天晚上我们乐队回来演出,你过来看看?抒发下情绪。” “不是每个人失恋都要哭的。” “但每个人都需要释放,你太紧绷了!” 柳茵实在不愿意去,被程雪拉着到门口,才发现付芸早回来了,在客厅煮茶。 见她们出来,付芸接过她手里的箱子:“你去吧,剩下的事我来弄就好。” 推着女儿去换衣服,房间里剩下尴尬的程雪:“小雪谢谢你来带她走,吃点茶。” “我不刷牙,啊啊不喝茶。” 程雪下得语无伦次起来,抓起旁边的衣服:“我去给她拿东西。” 柳茵跟程雪坐在车上,还在心有余悸:“阿姨吃什么药了,变化好大。” 柳茵勉强打起精神:“有吗?我都没注意。” “估计是看你情况太严重了,所以幡然醒悟了?真奇怪。” 程雪提醒她才想起,付芸的确变了很多,她几乎已经懒得深究这背后的原因。 跟那个人相关的一些,都不重要了。 /// 两人说话间,来到云州最热闹的夜场,程雪他们乐队有节目,出场费五千。 他们一坐下,柳茵发现张宇成也在,转头就要走,跟林醉的有关的所有人她都不想见到。 张宇成有点尴尬:“学姐,我冤枉啊” “好了嘛。”程雪劝道:“小成就是个凑数的,而且他今天也跟我们演出。” 柳茵被说服坐下,却也整场一言不发,不知在赌什么气。 服务生端上果盘,领头那个帅的问柳茵:“你们十一点之后在吗?” “啊?”柳茵没明白,旁边的程雪抢先回答:“只管开酒,姐姐们一晚上都在这儿。” “什么意思你,不回去了?” “他们就是怕□□了到时候客人流失,尤其是你这种仙品。” “我带不了那么久,还要准备出国用的东西。”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后面的话,就看到程雪抱着贝斯已经上台,和对面的人点头示意。 灯光洒下来,整个会场陷入燥热。 伴舞的两人如胶似漆,随着爵士乐响起,如热油般沸腾起来。 不得不说,发疯是有效果的,音乐的鼓点在她心头跳跃,整个人淹没其中。 程雪朝她招手:“来啊——” 柳茵摇头,她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话,腿都在抖。 十分钟后,她跳上台拿着麦克风撒酒疯,抱着杯子。 卷曲的长发在灯光下斑斓动人,她低着头,目光落在远处,声音却透着哽咽唱完一首歌。 原本燥热的台下,陷入莫名的悲伤中。 旁边的程雪立刻刷着贝斯,调动情绪,朝柳茵使眼色。 她见状抹掉眼泪大笑举杯:“谢谢各位来到我的演唱会!谢谢——” “加个微信行吗?”舞池里的男孩追过来,腼腆地说。 柳茵盯着他的脸,忽然醒过来,她提着裙子,踉跄着下台,头脑昏昏深沉。 整个人失重般不可控,一下冲出燥热的内场。 程雪追出来给她拍拍背:“是不是喝多了?我给你叫车回去——” “没事,我吐一下就好了,别管我。” 后面有人叫程雪,要准备下首曲子,柳茵摆手推她走。 迎风站了一会,柳茵感觉到头脑昏沉的厉害,猛的转回去,蹲在路边吐。 身上的荧光发带垂落下来,挡住了视线,泪水糊成了一团,无比狼狈。 她抓起头发,被风吹了吹,正要往回走。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在纷繁错杂的人群里,看到一个人的身影站在过道尽头。 很像……一个人。 柳茵莫名的拨开塑料帘子走出去,她忍不住回头看见那人还在灯下站着。 对方似乎也看见她,转身准备走。 “站住!”柳茵跑过去,一把抓住对方,死死不松手。 她紧盯着他,似乎要看穿:“你为什么在这里?” 林醉喉结滚动,缓缓吐字:“路过。” “这里距离平京600公里,你路过?” 他自己也淡笑了下:“对,我出差经过。” “不打扰你了。”他转身离开,手背滴血。 柳茵忽然爆发,刚才憋住的眼泪如同泄洪:“林醉,你撒谎,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随随变变找个理由,说分手就分手。两年又怎么了,我又不是等不起,你凭什么拿这种理由来糊弄我!” 她眼泪越擦越多:“你知不知道,背叛的人会下地狱。” 这么幼稚的骂,也只有她能说得出口,林醉后头滚动,极力遏制:“你喝醉了。” 她胡乱抹掉眼泪,捧着他的脸,逼问:“你不爱我,你现在就对着我说你不爱我,你说。” 林醉觉得喉中干涩,拒绝的话卡在那里,无法脱口而出,像一台生锈的机器,沉默着。 看着她头发凌乱的有些狼狈,红唇的唇上挂着泪滴,明艳动人。 他知道他要为下一秒说的话负责,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后果,明明目光跟着那双手游走,有过一瞬间的失神,像是被蛊惑的心神出窍。 倏然而过的凉风吹醒他,林醉下意识往后撤一步:“对,我不爱你。” 他冷静下来,语调愈发凉薄:“准确来说,有过一点点喜欢,只是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柳茵记不清楚,她回过神时,路边同时驶过去一辆汽车。 对面的人影变成轮廓,变成影子,变成斑驳的光消失不见了。 柳茵愣在原地,脸上一片冰凉,无意识的垂下手臂。 程雪三两步追上来:“怎么了?遇见鬼了?” 柳茵摇摇头:“没事,我认错人了。” 她转身往前走,一抬头,天空飘下薄雪。 纷纷扬扬的小白花落在钢铁河流的暗巷里,一时间掩埋了所有的记忆和痕迹。 那一年的初雪,伴随着新年的倒计时,多少有情人在那天收获告白,而他们却失去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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