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陆栖竹自己也愣住了。 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在坚持什么。 他从头到尾都是骗子,并不在乎木遥遥的一片真心。 可如今,如今看着木遥遥拒绝得毫不留情,他心里满是难以自抑的愤恨和不甘。 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间萦绕蒸腾,搅得他无法思考,只能凭直觉说话做事。 沐遥之深深叹口气:“你莫要太偏执,这种事情讲求的是两情相悦,你一人强求又怎么会有结果。” 陆栖竹一瞬间觉得自己真可笑。 明明最开始他是骗子。 骗来骗去,木遥遥没有上钩,他却先把自己搅得头脑发热不清不楚了。 倒显得他像傻子。 要记住自己骗子的身份。 陆栖竹心想。 他要的结果,只是魂羽,绝无其他。 “——大事不好啦!” 广林子一惊一乍的扯着嗓子从室外推门而入,许是太过激动,根本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那般近的距离和室内不对劲的氛围。 陆栖竹向后退了几分,寒眸不耐烦瞥过广林子,他在心里暗自撤回刚刚对广林子的评价。 他拧眉,语气不善道:“什么事?” 广林子根本没有注意到陆栖竹的不满,他满脸慌张,磕磕绊绊道:“仁、仁、仁泽宗找上门来了!” 门外,赵无忧和言晏晏喘着粗气,跟了上来。 “什么!”沐遥之眉心一凛,糟了! 她想过邱仁会找到他们,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广林子大喘着气:“仁泽宗专门派人亲自道赵府来,给我们下了一封帖子,说偶然得知我们风清门弟子在花锦城,邀请我们参加三日之后的灵剑大会!” 灵剑大会是修真界十年一度的第一大盛会,届时每门每派会派出自己门派的年轻一代的优秀翘楚前去参赛。 每届灵剑大会夺得头筹的,都是少年英才,绝绝人物,是整个修真界年轻一辈之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人,之后必定前途无量! 而今年的灵剑大会正好在仁泽宗举办,只是这一次,风清门并未派弟子参加,倒并不是因为两派世仇渊源,只是因为这些日子玄幽魔域封印裂开,风清门的弟子皆忙于捉拿邪祟加固封印。 沐遥之脑海中飞快思考。 这一封请帖鸿门宴的心思也太过明显。 邱仁要干什么,为什么要邀请他们去仁泽宗参加灵剑大会? 若真的是要杀人灭口,也不该选在灵剑大会这样的场合,若是他们风清门弟子全部丧命于此,也太过明显了。 沐遥之一时之间竟想不明白邱仁究竟想要干什么。 “怎么办呀?”广林子着急地跺脚:“邱仁这老东西邀请我们参加灵剑大会定是没安好心!我们该怎么婉拒?” 沐遥之:“不,我们不能拒绝,我们要去参加灵剑大会。” 广林子诧异:“为什么?” 沐遥之沉口气:“龙丹,在他手中。” “什么?”三人齐齐震惊。 沐遥之简单将那日地牢中发生的事情以及听到的话告诉广林子三人。 听完沐遥之的话,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虽然不知那日在黑市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自然是认识邱仁的。 见到邱仁追杀他们几人之后也不难猜出来,邱仁就是黑市背后的利益相关的人。 但是在听完沐遥之所见的地牢惨状和陆栖竹那日遭遇之后,三人还是气得发抖。 赵无忧口吐芬芳:“邱仁那个老东西,呸,还是一派之主呢,竟在背后搞这些肮脏玩意。” 言晏晏不甘落后:“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没想到他竟然在背后搞这些东西。” 广林子词汇量匮乏,骂人的词语来来回回就那几个,被赵无忧和言晏晏用了,他就没得骂了,他气呼呼的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骂出来。 他只好看向陆栖竹:“陆师兄,没想到你那日竟是被邱仁抓了去!好险啊,若是木遥遥再晚来一步你就要被剖丹了!那邱仁和梅良信真是可恶极了!陆师兄,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受伤?” 陆栖竹听到广林子的话,垂眸轻笑。 剖丹? 怎么可能? 三百年前他已经被这些剖丹摄骨一次了。 如今的他只是一缕神识化形,哪里还有多余的丹让邱仁剖? 更何况,他怎么会被邱仁捉住困在地牢重伤昏迷,他自然也是装的。 想到这里,陆栖竹低下头,藏起他那写满厌恶与阴鹜的表情。 约好一起出发去花锦城那日。 丛应止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一大清早亲自跑到了他的房门前。 那日清晨,陆栖竹一夜未眠,他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丛应止一袭白衣,背手而立于他门前,神色淡淡,满是凉薄。 陆栖竹向来就不喜欢丛应止,经过昨日夜里的事,陆栖竹对丛应止的厌恶之情更甚,因此这会儿他自然不可能对他恭恭敬敬。 陆栖竹端正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端雅出尘的丛应止,他不知怎的,没来由的产生了几分攀比之心,他神色不善的上下打量着丛应止。 丛应止,向来都是清雅绝尘、端庄公子,多少姑娘对其芳心暗许,陆栖竹这会儿第一次细细打量着丛应止,呵,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没甚出彩。 虚伪,做作,下流。 丛应止也同样这般的审视着眼前狠厉乖张的陆栖竹。 丛应止心想,又是一双桃花眼。 和那人长的这般想象,看来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丛应止忽的兀自道:“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陆栖竹觉得莫名其妙。 这是在跟他攀亲? 果然是虚伪做作下流。 丛应止轻笑一声,笑里有着难以察觉的淡淡自嘲,声音很轻:“这么多年,她还是喜欢这幅模样的。” 陆栖竹没太听清丛应止说什么,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丛应止,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放刚刚在树上看到了场景。 他亲她了。 不仅如此,在他看不见的日子里,丛应止也曾和木遥遥夜夜相会。 陆栖竹捏紧了拳头,浑身微微发颤,这一瞬间陆栖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阴沟里的蛇。 无数阴暗狠毒的念头在心头疯长。 他想杀了丛应止。 没来由的,想杀了他。 陆栖竹垂眸,死死盯着地面,费力藏住眼底的杀意。 他也就没有看到,丛应止眼中同样沸腾的杀气。 那日丛应止亲自来找他,除了对他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只是为了对他说,这次花锦城之行,他不必一同前往,他为他安排了其他的任务,需要他即刻前往。 地点在东北处。 而花锦城在西南。 陆栖竹不明所以,嘴上应下,转身就派赤谷易容成他的模样去了东北处。他则转头就去了花锦城。 那日在黑市里,他先木遥遥一步探到了黑市的地牢。 听到人声,他便藏了起来,隐到了囚犯之中。再后来,阴差阳错的,竟被梅良信那厮挑了去,要剖丹。 他正在谋算怎么脱身,却只觉一道剑风划过。 再下一瞬,他就落入一个怀拥之中。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着身前清瘦倔强的声音,对邱仁说,他是她的人。 陆栖竹知道,木遥遥身上藏着隐身符,只要她不管他,只要她装作没有看见,就可以平安离开地牢。 她明明可以坐视不理,明明可以熟视无睹。 可她还是选择豁出性命救他。 木遥遥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自以为是的站在他身前,给他一丝温情,然后转身离开。 她对他很好,可她对别人也很好。 她豁出性命救他,也会豁出性命救别人。 她会拥抱他,也会和别人亲吻。 她一边靠近他,一边推开他。 一边说着“他是她的”这种话,一边又不留余地和他撇清关系。 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怎么有人会是这样讨厌? 可他更不明白,自己竟然会被木遥遥影响思想,影响行为。 他从前不会这样。 难道魂羽绑定宿主之后竟然会对他产生这般的副作用吗? 他不仅杀不了绑定了魂羽的木遥遥?更会因为木遥遥而产生奇怪的情绪? 他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他无心无骨,五感不全,本该什么都感受不到。 不过他在人间这些年,也学到一些人类的情感。 据他所知,这种情绪,似乎叫怜悯。 可是好奇怪,没有心的龙,也会感到怜悯吗? 他弄不明白。 既然弄不明白。 陆栖竹索性也不想弄明白。 “陆师兄,师兄?”广林子睁大眼睛在陆栖竹眼前挥挥手,将他的思绪打断:“师兄,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真的受伤了吧?” 陆栖竹下意识应道:“没有受伤。” 沐遥之倏的抬头,和陆栖竹对上了视线:“嗯?” 刚刚不还说自己受伤了? 陆栖竹:……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比大脑反应要快,陆栖竹轻轻咳了几声,手捂在他刚刚编纂出的不存在的伤口之上。 为什么要装啊? 陆栖竹一边暗骂自己下意识的奇怪的行为, 一边熟练道:“无碍。” 俨然一副故作坚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模样。 沐遥之对陆栖竹这种行为很能感同身受,在同门师姐师弟面前死要面子嘛。 她懂。 她从前做师尊之时,在弟子面前就是这般,明明身受重伤却装作无碍的。 原来陆栖竹也是这般好强。 不愧是她亲徒弟。 广林子和赵无忧在陆栖竹身上栽过跟头,看陆栖竹的目光里半信半疑。 沐遥之自然想不到陆栖竹这小子会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她非常大度善良的将心比心,不去过问陆栖竹身上的伤口。 她懂。 这种时候不能拆台。 要关心他也要私底下再关心。 这个时候关心他他会觉得很没面子。 陆栖竹心里里唾弃自己的奇怪举动,可身体很诚实得咳个不停。 起初还是轻轻咳嗽,可见沐遥之一脸正直毫不搭茬,陆栖竹仿佛赌气似的,愈咳愈烈,简直天崩地裂! 咳到这里,广林子和赵无忧默默对视,两人相视无言,现在还有什么不懂的? 只不过,过了啊,两人默默翻白眼,确实装过了。 陆栖竹身患恶疾似的咳个没完,沐遥之起初装作充耳不闻,可后来,实在不能装聋,半天不见停止。 沐遥之自觉好心,帮陆栖竹解围:“陆师兄这般厉害,怎么可能会受伤?他定不会受伤!” 陆栖竹霎时间咳得更加激烈——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他差点咳出一口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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