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栖竹不动声色的侧过身,沉默许久,才轻声开口:“你要是因为我受伤,我会愧疚的。” 沐遥之悬在半空中的心瞬间重重坠在地上。 原来如此,是她想多了。 也是,他们才认识多久,陆栖竹怎么会对她有其他想法。 她自嘲笑笑:“抱歉,我只是习惯了。” 习惯挡在他人身前,习惯自己扛下所有。 陆栖竹哑着嗓子,阴阳怪气:“可真是个坏习惯。” 说着,陆栖竹伸手,拉着她的手腕,走进屋内坐下,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白玉药瓶。 他摁住沐遥之肩背:“这里条件简陋,你先坐下,我先简单给你上药。” “好。”沐遥之依言坐下,叹口气。 她的肩背真倒霉,怎么每次都是这里受伤? 生前为赵无忧挡了一次狼爪受了伤。重生后又为广林子挡了一次,如今又替陆栖竹挡了一次。 可为什么,每次受伤,给她送药的都是陆栖竹呢? 想到这里,沐遥之不禁分了神,忽的,陆栖竹手指覆上伤处,新伤叠加旧伤,痛感席卷,沐遥之没忍住痛哼出了声。 闻言,陆栖竹动作一顿。 “原来你也知道疼,看你遇到事情冲上去都一副不怕死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 “嘶——” 沐遥之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陆栖竹嘴上不饶人,手上动作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轻了些:“所以说,从今以后,保护好自己,别再受伤了,保护好你的小命,别死掉。” 沐遥之:“你放心,死不了,我命大。” 陆栖竹冷哼一声:“你知道,上一个这么说的是谁吗?” “谁。” 陆栖竹:“沐遥之。” 沐遥之笑意僵在脸上。 这大逆不道的逆徒竟敢直呼她的名讳! 陆栖竹一字一顿,接着在她心口捅刀,凉飕飕道:“然后她就死了。” 沐遥之:…… 她腹诽:不好意思,没死透,现在正坐你面前,吓不死你。 沐遥之扯出苦笑,厚着脸皮为自己挽尊:“沐掌门也算是以身殉道,和我自然是不同的。” 陆栖竹嗤笑出了声,笑里满是不屑,他没说话,只静静给她上药。 沐遥之从他这个笑里,好像听出了些别的东西,她小心翼翼问:“你似乎……不喜欢沐掌门。” “没有。”陆栖竹回得迅速。 “沐遥之是我师尊,我尊她敬她,谈不上其他多余情感,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沐遥之垂下眸子,长睫轻颤。 也是,他们也不过是……师徒之情。 她年少时,也烦透了教她功课剑法的长老和师尊,倒也不是不喜欢那些老人家,只是少年人心性跳脱,不喜欢约束指责和教导,年少时不懂事,所以对师尊和长老们总是不喜,路上远远遇到了,总是会躲开。 如今几百年过去了,她成了师尊,若是她的弟子不喜欢她,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更何况,陆栖竹也说了,他没有不喜欢她,他们只是师徒之情,说不上什么喜欢与否。 可她还是会不开心。 并且因为着陆栖竹这句“谈不上其他多余情感”更不开心。 两人都默着,不出声。 夜色深沉,屋内黑黢黢一片,怕引来鬼魅,陆栖竹只点了一豆灯火以做照明。 灯火忽明忽暗,陆栖竹静坐在她背后,鼻息呼出热气游过她的肌肤滚烫,少年沾着药粉的指尖冰凉。 像极了重生之前,她还是沐遥之、是师尊,陆栖竹还是弟子的时候。 他也这样给她上过一次药。 只是今天没有月亮。 沐遥之强忍着,身子微微颤抖,陆栖竹只以为她是因为伤口疼痛,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手上动作更轻柔了些。 可沐遥之知道的,不是的,她强忍着的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强忍着的,从来都是她那不能宣之于口的妄念。 她有一个秘密,前一世至死都无人知晓——她心悦她的小弟子陆栖竹许久。 她向来对男女之事清心寡欲,不染半分,初次心动,却是对自己的亲传弟子起了妄念。 她也不知道这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初见时他倒在红梅树下,他那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像是透过了百年苍凉和孤寂,对她说:带我回家。 或许是日日相伴后,他终于开口,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你不要我了”。 又或许是少年单纯笨拙,从不多说话,只每日予她一碗的甜汤。 直到那日。 她带着三个徒弟下山除妖,不慎受了伤,陆栖竹执拗的要亲手给她上药。 那夜,妖毒迷人,月色朦胧,桂花醉眼,身后蒙眼的少年和微凉的指尖。她坐在塌上,心跳如擂鼓。 那一瞬,她知道自己起了妄念。 她喜欢陆栖竹,是那种罔顾人伦,大逆不道,遥不可及的喜欢,哪怕只是想想都是亵渎的肮脏心思。 念所不及,妄也。 那日之后,她开始疏远陆栖竹,她独自逃下了山,从山下回来时,她却忽的发现,陆栖竹对她好像也不一样了。 他从前会每日送她一碗甜汤,风吹日晒,日日不落。 可她自山下回来,那日,她在桌案前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那碗甜汤,等到的却只是陆栖竹疏离淡泊的看着她,对她说:“恭迎师尊回山。” 他甚至都没有问她一句伤口好了些没有。 沐遥之当时有些难过,但是觉得这样也好,师徒有别,身份大过天,他们根本不可能。 她还有很多比喜欢一个人更重要的事,他们就这样也好。 她一直死死藏着压着自己这肮脏的见不得光的念头,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她还曾有过这么一个不堪的念头。 直到。 她死的那一天。 尖刀自背后捅入心口,她锥心的痛,她瘫倒在地,一动不能动,意识模糊。她看着眼前从一片虚晃到黑暗笼罩。 沐遥之知道自己要死了,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闭上眼睛,一片黑寂中,她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要是能再见陆栖竹一面就好了。 那是她前生唯一的遗憾。 直到重生后。 她又遇见了陆栖竹。 可那个重逢太过狼狈,他欲杀她,她又疑心他。 再后来,二人误会洗清。 再到现在,他对她似乎有点不一样,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沐遥之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份感情。她索性,一直尽力压抑着这份喜欢,不敢露头。 直到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藏不住了。 死灰终是复燃。 重活一趟,她还是喜欢他。 只是如今和当初终究是不同了,现在她不是沐遥之,不是师尊。 她是木遥遥。 重活一次,换了身份,她是不是有机会……从头来过。 “药上好了。”陆栖竹忽的开口,轻轻帮她拢起了外裳,随后起身,轻声嘱咐:“你这几日记得好好休息,别再牵扯伤处。” 沐遥之系好衣裙,转身看着陆栖竹薄削的侧脸。 陆栖竹对她,似乎真的是不一样的。 沐遥之轻吁,如今生死关头,她只得暂且把这些事放下,等找到龙心,离开这万鬼城,她……她想给自己要一个答案。 她侧身看向窗外,天光露出些许光亮,。 等到了白日,鬼魅蛰伏不出,那时他们就可以外出去探个究竟。 沐遥之:“把蒲以柳放出来问问情况吧。” 陆栖竹抬手,手上的安魂镯倏的发出一阵光亮。 蒲以柳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二位。”蒲以柳眼神已经恢复清明,不再是刚刚那幅差点走火入魔的状态。 沐遥之放下心来,她开口:“抱歉,刚刚没能杀得了余枫。” 蒲以柳笑了笑:“不必抱歉,你们几个人怎么能对付得了他们那么多鬼。是我要抱歉,将你们置于危险之中。” 忽的,蒲以柳开口问道:“刚刚,我好像听见了沈钦的声音,是他来过吗?” 沐遥之点点头:“是他帮我们引开了鬼群,好让我们逃开。” 沐遥之抬眸,不忍少年一片真心不为人知:“他说,希望我们可以护好你。” 闻言,蒲以柳愣怔住,半晌后,她轻轻笑笑,眼角却流了泪:“原来,一直都是我眼盲心瞎,不识身边人。” 蒲以柳:“对恶人我真心错付,对良人我却疏远践踏。” 沐遥之不忍:“这不怪你,莫要苛责自己。” 蒲以柳哭了许久,忽的抬眸,眼神狠厉:“我要杀了余枫。” “我们帮你杀了他。”陆栖竹忽的插嘴,开口道:“只是,我们想知道,瑰城为什么会变成“万鬼城”。” 蒲以柳稳住心神,淡声道:“那是我死之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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