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黑如墨,满楼风声飒飒。 已是入冬,可柳文清却是坐立难安,冷汗淋漓。 谈怀玉淡然开口:“世子殿下,何不把好友叫来,与我们一起听戏。左右这隔间也大,再容几人也是绰绰有余。” 她的睫毛轻颤,眸色清浅,似能望入人心。 陈浮确言辞微闪,摆手婉拒:“留、留他们几人在一旁乐呵,就不必、麻烦谈姑娘一再催请了。” 谈怀玉早有所料般抬眉,又微微偏头,目光在陈浮确身旁的黑衣侍卫上流转。 “我在摘星楼见过你。”她语气肯定,不急不缓道,“不过那日却是一身守卫打扮。” 那黑衣侍卫显然没想到谈怀玉还能记得如此微不足道之事,猛地被问话,缩了缩脖子,闷声谨慎道:“回姑娘,确实是我。” 柳文清想也不用想,那人定是应了陈浮确之命,正巧让谈怀玉撞见了。她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正色的陈浮确和僵硬的黑衣侍卫。 三人各有心思地屏息候着谈怀玉的后话。 “做两份工?” 话一出,三人暗松了口气。 “对。”黑衣侍卫心头一紧,顺手擦了额间冷汗,“家境贫寒,苦于生计。” 话音刚落,谈怀玉冷笑一声,当即对陈浮确拱手:“瞧着腰间佩环,想必这人也是世子的手下,月俸也定然不少。结果却瞒着去那摘星楼当一小小守卫,若是传出去不仅会让人议论世子苛刻吝啬,还可能泄露世子隐私。若陈世子不把他抓起来加以惩戒,实在令人难以安心!” 柳文清呼吸一滞,心道不妙,谁能想到谈怀玉杀了一个回马枪。稳住快要崩坏的表情,暗自为身旁两人捏一把汗。 陈浮确却是气定神闲挑眉:“我都没有意见呢,你怎么就实在难以安心?” 接着不疾不徐地牵起一抹坏笑:“该不会,你喜欢我吧。” “……” 这是重点吗? 一旁初次见到这阵仗的柳文清扯了扯嘴角,身子默默往后窝了窝,尽量减少存在感。又颇为嫌弃地暗骂陈浮确净学些不中用的东西,浪费了他俊朗清爽的皮囊,此刻腻得快赶上她吃了几块肥肉。 但谈怀玉越发觉得怪异。自从陈浮确练兵归京,这种感觉若有若无,虚妄缥缈。每每要纠结时,却是转瞬即逝。而向柳文清透露提亲的消息,也是为了进一步确认心中想法,本以为他真约了友人走错房间,此刻看来并非如此。在提及友人时他的闪烁其词,以及指示他手下侍卫贴心为她领路。 谈怀玉的心中渐渐明朗了起来。 嬉皮笑脸,油嘴滑舌。 先是送礼、又是游湖、再是听戏。 同样的招数,同样的话术。他这是学了柳文清带给她的恋爱良方里的套路。 所以,陈浮确喜欢她? 谈怀玉怔忡了一瞬,还真让柳文清一语成谶了。 “世子殿下……”她蹙眉先指了指陈浮确,又指了指自己。 寒风如浪,吹动窗棂吱呀作响,戏台上花旦小生热火朝天地唱着主角互诉衷肠的戏码。 “文清,可否让我跟世子聊聊?”谈怀玉漠然的声音响起,让在座之人皆是一愣。 “可以。”柳文清可不愿在这沉闷的隔间里待着。 接着眼神示意青锁出屋,陈浮确见状也让手下侍卫退下。 重归于静,楼下喧哗喝彩声,像是在冰面上砸了一颗石子,有了裂缝,但还是不能破冰。空气中隐隐约约飘着茶水的清香难得增加了几分暖意。 见谈怀玉原本蹙紧的秀眉又是加深几分,盯着手中双耳茶盏,似是在决定如何开口。 陈浮确莫名心慌气短。 半晌,谈怀玉犹豫道:“殿下……” 她眼神闪烁,下定了决心。 “喜欢我?” 听着她直截了当的说出他的心思,陈浮确目中愕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陈浮确略一迟疑,半带轻笑:“对。” “许是殿下认为怀玉愚钝特别,进而对怀玉短暂的欣赏。这不是喜欢,只是欣赏。”谈怀玉垂下眼帘恭敬道。 “我确定以及肯定地对姑娘说‘就是喜欢。’”他一敛往常张扬神色,郑重真诚道,“谈姑娘可知,你我在春日东市初见,此刻想来,许是早在那时就播了种。离京后,我才知晓它早已生根发芽。最初我选择任其肆意生长,因而对姑娘造成了困扰,这段时日忆起,心中常常愧疚。” 陈浮确近在咫尺的声音清晰传来,谈怀玉微微睁大眼睛,稳了稳神后。 “世子殿下还是另寻他爱吧。”她呼吸一顿,有意躲避陈浮确炽热的目光,“我不喜欢你。” “我清楚。”陈浮确心中油煎似难过,面上还是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容,“那你答应了李周行的提亲?” “被回绝了。”谈怀玉轻启薄唇。 陈浮确闻言双眼一亮,直道:“那便好。” 又接着闷声弱弱问道:“那谈姑娘之后能不能不要答应别人的提亲?” 谈怀玉听这荒唐一言,心情瞬即平静,只觉好笑。又是想起了陈浮确故意在她与李周行相看那日捉弄,抬眸泠泠道:“世子殿下,婚姻之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尚且不能由怀玉一人做主,殿下又有什么资格,让怀玉拒绝别人的提亲?仅凭一句话,或者是殿下的身份?” “谈姑娘,这我并非此意。”他见谈怀玉曲解,一时慌神,“你放心,若我娶了你,定会好好待你。” 又见她神色不变,急忙道:“若是觉得我这身份会有些束缚,你完全不必担心。” “不是。” “那是为何?”陈浮确打破砂锅问到底。 “只是因你。”谈怀玉抛出轻轻四字。 只是因他,因他之前那般针对谈怀玉,所以谈怀玉不喜欢他。 陈浮确似是自嘲,苦笑道:“是因几月前的针对?” “还是那八字。已成往事,不必再究。” 谈怀玉话中带了丝凉意,如同窗外飒飒寒风。 “那是为何?谈姑娘早晚要出嫁,为何不能嫁给我?”又笃定道,“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白练练的闪电疾驰而过,映在陈浮确脸上,幽黑的双眸被映衬得愈发漆黑。 “轰隆——” 黑云霹雷,霎时间空中像是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陈浮确猛地一惊,谈怀玉却纹丝不动。 瞧见了没,老天爷都不信你这话。 “那便再送殿下八字。”谈怀玉一字一句道,“谁都可以,唯你不行。” 喜欢。 她一向是不相信这轻飘飘的承诺。 毕竟她阿爹当初的一句喜欢就断送了她阿娘的性命。 听闻如此决绝之言,陈浮确起了身,迟缓地离座。 门外柳文清瞧着陈浮确一脸寒色,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噤。 正欲问询时,听着谈怀玉唤她进屋。 进屋后,谈怀玉给柳文清倒了杯茶,邀她坐下后,开门见山:“文清,自陈世子归京以来,都是你给他透露着有关我的消息?” 柳文清连忙道歉:“请求解释。” 谈怀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在陈浮确威逼利诱之下,加上我跟谈将军撒下了弥天大谎。”柳文清一脸愧色,“不过我只是约你出来,旁的事我一件没有插手。” “我能理解。”谈怀玉嘴角牵起一个疏离的笑容。 柳文清揣着颗心,弱弱地替陈浮确说情:“怀玉,我见陈浮确一片赤忱之心,要不你就……” 谈怀玉沉默地往后仰了仰:“怎么看出来的?” “就光收买我这个外人,都是花了不少心思。”又嗫嚅补充,“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谈怀玉闻言一笑,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若我是旁观者呢?” 柳文清一噎,一时无言以对:“这……” “轰隆——” 又起了一记惊雷。 柳文清被吓,忽地抓住了谈怀玉的手腕。 “文清还是早些回去吧。”谈怀玉不动声色地拨开了柳文清的手,“天上云满了雨,必然是会砸在地上。瞧着乌云沉沉,还不知要起几道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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