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春天终于真正开始了,沿途几位人家院子里的树,昨日恰巧路过时还是光秃秃的,今日细雨一浇,竟有了些萌芽的绿意。 小道上走着主仆二人,虽说是要去见越王,林净君却走得慢悠悠的,见雪琳一副要去把越王绑过来的架势,忍不住笑地拍了拍她的肩。 “别急,越王这次回京,必不会那么容易走的,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与他碰面。”林净君将脸上残余的雨水拂至鬓边,雪琳见林净君的发丝已然湿了,拿出帕子递给她。 林净君接过,“暂时不用,我先收着。” 见雪琳一副怀疑自己要干什么坏事的表情,林净君只能妥协了,遂提示了她一句,“方才我与右少卿及其他人是如何说的?” 她知雪琳处事往往遵循着自己看过的话本,连现在仍旧时不时冒出的对她的西子称呼,竟也是来源于别人说过的恐怖故事。 事实上,雪琳的独特之处不仅如此,她还擅长将自己所见所闻换成话本人物的新故事。 因此只要她在场,无论何种细节之处,都能被她发现,不过这都不是从一开始就能做到的,从初具雏形到现在,花了十年左右的时间。 林净君试着去探究过原因,发现雪琳对待外人极少有自己的情绪,或者说她向来是以游离在外的人物身份去观察人和事的。 但她也发现了极为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一旦雪琳自己带入了那段故事里存在的角色,她将意识不到周边人可能存在的恶意与威胁,彻底成为一名单纯得过分的,可以任人捏扁搓圆的林少卿府丫鬟。 “是说,右少卿大人领庶从去春风家调查,而我们去寻来城西的程仵作吗?” 说完,雪琳福至心灵般明白了其中关窍,“程仵作能力令人叹服,可脾性却十分古怪。官府大人若是想请他仔细验尸,必不能急心相催,静气缓缓道来,诚心相邀才稳妥。” 林净君点点头,“越王并非我们此行的目的,可若是真碰上他,装不得偶遇。再者,若堇查探消息素来快人一步,加之越王若真如传闻中那般聪颖,此去或能与之交好。” “为何越王聪颖,我们便可能与之交好?”雪琳此刻便有些不解,林净君却神秘兮兮的不说话了。 一阵风吹过,细雨如丝缠绕在墙头小猫身上,喵呜叫了一声。 雪琳抬头见到的果然就是银云,“银云!别想湿漉漉地就跳到大人身上来。” 似乎是能听懂雪琳的话,银云一抖身子,直接跳到了她身上,又小心地试着用爪子去扒拉旁边林净君的肩膀。 感受到肩上微微力道,林净君笑了。 “在我进杨府之前,银云就已经到了,大人可见到这小家伙?”雪琳一手撑伞,一手将肩上的银云扶稳。 “见是没见到,听是听到了。” 听林净君说完这话,雪琳心中一疑惑解开了。难怪她刚进杨府时,那管家嘴里喊的不知时谁的名字,想必误以为是杨府自己养的琮画小猫。 …… 秦越昨晚本应在城外十公里客栈处休息,却连夜带着阿秋一个侍卫偷偷进了京城。 若非先进宫向他皇兄自首请罪,得了天子原谅,现说不定已被脱去王爷衣冠,鞭笞午门了。 站咋宫外和守卫大眼瞪小眼的阿秋,压根不知道自家王爷和皇上聊了些什么,吹了两个时辰的风,又和换班的好几批人瞪了眼,才把自家王爷等了出来。 谁知,人刚出来就派他去大理寺少卿府刺杀,结果自然是,受了大惊吓。 现在戴了个斗篷盖住了自己的一头短发蹲在暗处,陪着自家王爷不知在等什么人。 心里怨念颇深,昨晚一夜未眠,刺杀回来得了这么个结果,被同为侍卫的几人笑便罢了。更可气的是,知道他刺杀失败,王爷一点儿忧虑也无,就好似早知会如此,那何必派他去呢。 如今此模样,真是无颜见高堂,可若是不见,指不定会被二老误以为他为国捐躯,只能梦中重逢了。 幸而王爷答应了他会打圆场,要不然真不用回家了。 阿秋看向王爷,心中怨念减淡几分。又觉得不管怎样,王爷私底下只带了他一人出来,应该是相当重视他了,怨念又减淡几分…… 若是林净君见到此人,能看出他情绪的变化,必定啧啧称奇。 而善用奇人的秦越,此时百无聊赖,等着林净君来此。 半个月前,夜晚军营驻扎的帐篷内,秦越突然清醒过来,瞳孔震动,冷汗直流。 城门下一箭穿心的痛楚,坠马后蹄铁的践踏,比不上城门上那人冷漠的嘲讽和气场,带给人的恐惧来得心惊。 他最后见到的林净君,身着白衣,纤薄似飘絮,继而决绝转身离去,并不将他与唐将军放在眼里,路途中死去的数万敬北军对她而言,不过是群蝼蚁。 为何会这样?陷阱环环相扣,像张大网一样将他们死死困在其中,不得其法。 如今得了机会重来,秦越绝不允许那种情况再发生,他要在林净君尚未成长起来之前将祸根掐灭。 前世有传闻,林净君是林士越将军独女,女扮男装骗过众人,成了皇帝钦点的探花郎,从此左右逢源,官运亨通,势不可挡。 他便要从此处落手,验证传闻是否为真,若为事实,林净君必得永生困于诏狱,万不得再祸乱朝政。 微雨轻扫愁绪,林将军府大门朱漆剥落,破败腐朽。院中两棵枣树步入黄昏年岁,落叶烂枣都少了许多,唯有几窝鸟雀尚在枝头,零星有暗哑银铃声,不知是何处的。 “可是越王在此?” 酥亮的嗓音传来,惊得秦越心头一跳,转头看去。 眼前人身姿似连绵细雨中仍闲适舒展的柔柳,未施粉黛,素洁如玉,细看更如风骨剔透的青竹,可面容虽带笑意,眼中无情如旧。 是他曾几何时,仰头初见却刻骨铭心的人,不过如今才稚嫩少年而已。 “你来了啊?”秦越轻轻回她,心中压抑着怒意,尽量显得平和。 他昨夜与皇兄商议,暗中提到了林净君这探花郎。只见皇兄露出欣赏之态,虽未说她有何长处,却隐隐间有维护之意。 皇帝怎能不了解自己的兄弟,知他有乱来的打算,特警告他不要闹得过头,否则按律处责。 所以今日凌晨那场刺杀不过是秦越的试探罢了,怎么可能轻易让林净君就这样死得悄无声息。 “越王在等下官吗?” 林净君抬眸看着秦越,他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越王长得更加气慨,挺拔如劲松,一举一动都含着皇室的高傲,而眼中波光流转盛星河,更让她有些不可直视的目眩。 她绷紧了神经,防备着秦越,毕竟在她面前那样红得淬黑的情绪颜色,从未得见。 林净君从他身上看到的是浓烈的怒意与极致的沉重,仿佛置身硝烟战场上,与死敌决战一般,可她从未与秦越有所瓜葛。 今日此情状,她欲与其合作的心思也消了大半。 “是啊,本王找算命先生算过,全京城唯有你与本王八字不合,性情相悖,此后有我在京城一天,便有你不安宁一日。” 秦越这话说得太直接了,林净君懵了片刻,致于有些分不清他所言真假,至于人走近了,她才拉着雪琳后退了几步。 “越王竟还信这些?”林净君暗地里攥紧了拳头,面上笑意不减,端的是纯良官员不解之态。 “我信与不信,你等着看不就清楚了?”秦越稍稍弯腰,凑到林净君脸前,细细端详她,柔和清瘦,任谁看都不得不赞叹一句玉人降世,仙人下凡,也不愧受了探花之名。 林净君还未接话,秦越食指竖在她嘴边,“噤声,我说的你可要听好了。” “藏好你的狐狸尾巴,要是被我轻易揪住了,那就永远逃不掉我特意为你打造的囚笼了。”秦越牵起她的手,轻轻掰开了她蜷在一起的手指,放了块刻了自己名字的玉佩。 “有何不解的可来越王府找我,随你进出。” 秦越站直了身,笑了两声,还逗了逗毛都炸开了的银云,随后便走了。 林净君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上面刻了至乐两个大字,这也是苏太傅亲自为秦越起的字。她总算是明白了苏太傅为何劝她不要全信秦越所言,也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皇室只此一份胡乱来的混混做派。 二人一猫在将军府前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躲在暗处的阿秋听不清自家王爷和他们说了什么,但想到平日里王爷风流直率的性格,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这不就是俗套的话本情节吗?王爷看上了官员家秀美乖巧的丫鬟,偏要强取豪夺,甚至直接宣战,要么给人,要么杀人! 越想越心惊,他家王爷不会真做得出吧?不不不,他家王爷是好人,理智来回拉扯,见林净君二人走了,立马跟上秦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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