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繁声扶在栏杆边，侧过身看向楼下圆形平台中央时被拐角处冲出来的人撞了一下，手机滑落下坠的瞬间他极为迅速地抓住了边缘，接着抬头正与那人对视上。 不过一秒钟，视线交融的瞬间，面前的人转身往安全出口跑去，他右手插在兜里，并没有因为刚刚的意外而改变姿势。 应繁声抓回手机，刚刚接通的电话已经被误触挂掉，他回拨之后依旧扶在栏杆边。 今天虽是星期一，但滨江大厦内人声如沸，环形广场边已经凑满了人，应繁声抬头看了看三楼悬挂起来的海报——约摸是哪位明星到场参加活动，前来围观应援的粉丝已经涌入了一楼大厅。 他今天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凑什么热闹，而是来完成心理医生关雨宁安排的应激治疗。 “坐电梯到12楼治疗室，会有治疗师接待你。”电话再次接通之后应繁声收到了新的指示，他拨开人群往电梯边走去，“等下配合你做治疗的人还有你的老队友，他应该也快到了。” “郑越吗？” “是的。” 圆形广场里爆发出连续的欢呼声，应繁声按下12楼的按钮，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一声尤为刺耳的尖叫声传来，他下意识的低下头想要分清方位，但电梯已经上行，周围快速趋于安静。 郑越的电话来得格外及时，“应繁声，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电梯里，已经到七楼了。”他靠在墙壁上，心中隐隐不安。 “回五楼，我在五楼楼梯口等你。” 从电梯出来之后他沿着安全通道往楼下跑去，也不过十余秒，他从楼梯口出来之后就被郑越一把抓住，险些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怎么了？” “有人持刀绑架。” 一楼的活动现场已经乱成了一团，四处逃串的人正在往出口涌去，他们站在五楼，一切尽收眼底。 “人已经被绑到滨江大厦门口了。”郑越看了看逆向的人流，接着又一把抓过应繁声的外衣，“跟我来。” 绑匪已经将人勒到了一楼楼梯拐角处，现场的安保自顾不暇，人群被栏杆隔开，人质的吵嚷尖叫声已经让绑匪有些浮躁，下一秒，他手中的刀便割在了女人的手臂上。 “再叫老子就杀了你！” 大抵是红刀子起了示威的作用，周围的人在慌张中继续后退。 “对面三楼的缓坡离一楼更近，但是要接触到绑匪并不容易。” 最先赶到现场的是滨江街道派出所的警察，救援力量也在靠近，应繁声看着楼下的场景赶紧道，“让他们先别乱动，既然是绑着人质做要挟，那应该是有条件可以谈判。” “先找到目标位置。”五楼不是最佳地点，郑越往回走，而应繁声却僵直在原地并没有动，等面前的人过了门他才开口，“郑越，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救人。”隔着玻璃门，郑越的声音小了很多，他看着应繁声，“救你也算是救人，怎么都算。” 三楼的缓坡并不是开放空间，要在缓坡处接近绑匪只能走不寻常的路。郑越从窗户口看了看落脚点，朝着应繁声挑了挑眉，“还行不行？” “这点高度肯定没问题，但是你要先想清楚，从这个缓坡下去做什么？”应繁声打量了一下从三楼缓坡的边缘位置到绑匪的距离，不由得皱了皱眉，“绑匪的情绪很不稳定，你这样贸然靠近他只会打草惊蛇，一旦失控人质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还以为你退役三年真就变成普通人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周全。” 警笛声由不远处靠近，应繁声收了目光，“特警应该也快到了，我先走了，关雨宁还在等我做治疗。” “应繁声，你这么逃避是没有用的。”郑越在他离开之前抓住了他的肩膀，“关雨宁今天让我来陪你做应激治疗就是准备用这种以毒攻毒的方式，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跑什么？” “你说得太轻松了。”他看着郑越的眼睛，数秒之后挣开他的手臂，然后快步往电梯口走去。 退役三年，应繁声永远都忘不掉那个夜晚，震耳欲聋的爆炸盖住了十余人的性命，他的老师，他的战友，还有他没有解救回来的人质。三年的心理治疗到现在都收效甚微，他已经放弃自己永远受损的听力了，只是祈求能有一个好的心理状态，但这远比身体恢复还要困难。 他走进了电梯，然后找到十二楼的位置摁了下去。 关雨宁并不在治疗室，这个时候的滨江大厦正处于一种静态的平衡之中，应繁声坐在治疗室门口的椅子上，垂首看着地面，回想着刚刚绑匪劫持人质的场景便直觉得呼吸困难，连交握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这种心理状态他其实已经习以为常了，像是刻在了骨子里，什么深呼吸、转移注意力在他这里是一点用都没有，就只能这么干坐着，然后在若有若无的恐惧之中恢复平静，接着后背、手心和脚心会恍出虚汗。 数分钟之后再联系他的人并不是关雨宁，而是郑越。 “大厦里被绑匪放了炸药，你先出来！” 听到炸药两个字，应繁声心中猛然一惊，郑越没有挂电话，“狙击手要二十分钟之后才能赶到现场，应繁声，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左耳的听力很差，你也知道我有创伤后遗症，郑越，我现在真的帮不了你。” “可是特警还没有到达现场，人质已经受伤，正在失血，绑匪的情绪也很激动，警方还没有排查到炸药的确切位置，我们没有更多的救援时间了。”警方还在商量着救援方案，现场也在进行绑匪情绪安抚，郑越作为意外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特警仅靠自己的力量必然是没办法完成任务。 应繁声并没有出声，但电话也没有挂，片刻之后郑越接着道，“我在三楼等你。” 大概是受到被疏散人群的影响，绑匪已经从一楼缓坡下的位置移动到了楼梯下，原先郑越选好的位置自然又要作废。 “我找到了一个狙击点。”一分钟之后应繁声出现在原来的位置，郑越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他，“北楼十层。” “那个位置不行，绑匪和人质在同一根轴线之上，会误伤到人质。”应繁声沉默下来，又道，“北楼八层，卫生间。” “有遮挡。” “旗杆遮挡，问题不大。”应繁声把望远镜再递回去，“而且今天是西北风，旗子的位置构不成威胁，只要现场的人做好引导就行。” “你可真会选。” “八楼往上就有建筑遮挡了，往下有商标遮挡，就这两层，要避开轴线就只有八楼卫生间这个位置了。”应繁声转身想走，又看向他，“你枪呢？” “还在路上，今天赶巧队友们都去野训了。” “炸药的位置还没有确定吗？” “还没有，是刚才从绑匪口中得知的消息。” “如果绑匪情绪难控，炸药的消息可能并不是真的。”应繁声皱了皱眉，“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 “已经在疏散人群了。” 才说罢郑越便收到了消息，“枪已经到了。” “注意位置。” 楼下一阵躁动，二人还没从三楼离开就看到绑匪又移动了位置，仅仅一米的距离让方才定好的狙击点又发生了偏移。 “八楼的位置也不行了，绑匪这回是完全躲在了人质身后。”郑越再次确认了绑匪移动的这一块距离，应繁声接回他手里的望远镜，又思忖了片刻，方才道，“轴线上完全不可取，只能在八楼卫生间。” “有墙体和旗杆遮挡。”郑越又道，“而且绑匪的位置太靠后了。” “先看看。”仅仅在远处谋划和估计当然是不够的，枪支已经被送到了指定的位置，有如郑越所说，这个点确实有遮挡，但应繁声依靠经验来看，二者的缝隙完全够用。 “要想从这个位置穿过缝隙准确地射杀绑匪需要有人去引导。”郑越抬头来看着应繁声，“我需要你从缓坡的位置引导绑匪往东边移。” “找他们吧。”节骨眼上应繁声依旧打起了退堂鼓，他毫好不避让地看着郑越的眼睛，然后拒绝了他的请求。 “你看楼下，看到楼下那滩血了吗？”郑越指着窗外，“绑匪已经在人质身上划过了十几刀，没有时间拖延了。应繁声，你是特警，要论专业素质，我想现场应该没有人能比你更适合了，更何况我们还是老搭档。” “我已经不是特警了。” “应繁声。”他手里捏着枪，“就算今天是最后一次行不行。” 小小的空间里安静下来，不过数秒，应繁声捏紧的拳头放松，接着接过了已经准备好的耳麦往外走去，“最后一次，不要把枪打歪了。” “放心吧，我的技术，枪打歪了也不能歪到你头上去。” 从三楼到缓坡的距离并不近，好在应繁声平日里并没有疏于训练，应付起这个缺口还算是游刃有余，只不过还不等他顺利接近绑匪，现场的状况又发生了改变。 “绑匪的位置发生了偏移，但是是往西边偏移，现在不在我的射击范围之内。”郑越说。 应繁声并没有吱声，只是在逐渐靠近绑匪的过程中他还是不可遏制地产生了恐惧心理，无伦他怎么去平复好像都没有缓解。 “应繁声，你不要紧张！”大概是听到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郑越在耳麦里嘱咐了一句，但仅仅这么一句话又有什么作用。在距离绑匪仅有三五米的位置应繁声已经有了躯体障碍，手抖是一方面，随着恐惧加重，他感觉膝盖也跟着僵硬起来了。 绑匪的神经敏感，自然也试图去察觉周围的异样。 应繁声的靠近虽然没有引起绑匪的注意，但他的思绪早就纷乱起来，恐惧盖过了理智，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控制不了。 “都给我滚！都给我滚！”绑匪更是激动，任凭警察如何安抚他都油盐不进。 “应繁声，就差一步了。”郑越在镜头里看得清清楚楚，应繁声没有出声，但也没有动一丝一毫。 就在绑匪咆哮之后，人质的大腿上再挨了一刀。浸出来的血就像是胶水一样让应繁声的脚被粘在了原地，他的指甲快要掐进肉里，翻来覆去的心理战依旧让人犹豫不止，但他没想到，就在他犹豫的这半分钟，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女孩，镇定自若地跪坐在了台阶上。 应繁声根本听不进去二人交流了什么，郑越在耳麦里不停地催促，但他根本沉不下思绪。 “大哥，她已经死了，你拿她做不了人质了，我来跟她换吧。” 就连一旁的警察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说辞，绑匪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晃了晃被他勒在怀里的女人，确实已经没有反应了，他看了看地面上这一摊血，接着松懈了下来。 交换的这一瞬间当然是最好的时机，往东稍挪半米之后郑越找到了位置，接着一枪射在了男人的脑袋上。应繁声仿若是被子弹破空的声音唤醒，他在下一秒从缓坡上跃下，将绑匪扑在地上之后夺过了他手上的凶器。不过大概是女孩离他太近，他这一招下去，竟也将她扑在了地上。 舒汀肩膀吃痛，旋即皱眉， 周围围聚的警察和医务人员拥了过来，绑匪已经被郑越那一枪成功射杀，而应繁声这一扑自然是为了防止他死前挣扎误伤旁人。 “好样的！”耳麦还挂着，应繁声坐靠在墙边听着他说，“我就说你行吧！” 要论功劳根本就不是他的，他抬头看了看同样坐在一旁的女孩，她胸前还挂着工作证，是锦州新闻周刊的记者，叫舒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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