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绮好像已经一个星期没过来了。”说话的人是吧台后的小林姑娘。 虽然霍文涛可以精准地说出——桑绮已经七天零五个小时没来过书店了,但他只懒洋洋地跟了一句,“哦,是嘛。” 老杨也说,“实习外加准备毕业论文,她一定很忙吧。” 小林姑娘点点头,“不得不说,虽然书店的生意和以前差不多,但桑绮不在,总觉得书店变得冷清了。” 霍文涛正在处理‘家长里短’的留言,目不斜视道,“你们别忘了,桑绮不过是从去年夏天开始在书店兼职罢了。哪怕是她上班的日子,也不过一天来个两三个小时。” “的确,其实想想,在书店营业的时间内,绝大部分时间桑绮也都是不在的。”小林姑娘喃喃,又叹气道,“可我还是觉得,她不在,书店变得冷清了。” 霍文涛没再说话了。因为——这也是他心底里的想法。 电脑屏幕上是一则客人的留言,那人是这么写的, “她忙于工作,已经好几天没和我联系了。我和她在同好会上认识,互有好感,但谁也没踏出关键的那一步,于是现在的我变得患得患失,觉得自己不该去打扰她,却又担心从此与她失联——毕竟她忙工作忙得昏天黑地,已经很久没来同好会了。 也不知她是否还记得和我一起度过的时光,不知她工作是否顺利,甚至遐想她在工作时会不会遇到更好的男生…… 每天的每天,我的脑海都被这些问题塞满。我很想她,手机里有好多条编辑好的微信,却始终没有发送给她。” ……………… 这天是周五,临近下班时分,老杨惯例是倚老卖老第一个走人的。小林姑娘清洗了杯碟和榨汁机后也向霍文涛告辞,霍文涛摆摆手,眼睛依旧停留在‘家长里短’上。 大门口忽而响起了一阵风铃声,是冒冒失失的小林回来拿围巾了?还是有客人上门? 他头也不抬,却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后,响起了一把熟悉却又许久没听见的声音。 她说,“你好。”又自嘲地笑了笑,“天呢……我为什么要说‘你好’,我明明是这家店的员工呀,虽然只是兼职的……恩,我想说的其实是——我回来了。” 霍文涛的肩膀僵了僵,徐徐回头,与她四目相对。 桑绮穿着一身略显职业感的套裙,依旧背着书包,脸蛋儿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在金属边眼镜的后面笑成一弯月牙儿。 “干嘛这么看着我?”她嘴角上扬,“我是弹性上班。你说过的,哪怕我只过来五分钟,你也得计我五分钟的工资!” 霍文涛于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会转告老杨的,你的工资从现在开始计时。” ……………… “你喝酒了?”因为她红扑扑的脸蛋儿和说话时隐约的酒气,霍文涛察觉了,便问她。 “嗯,就一点儿。”桑绮双手围在嘴边哈出一口气,自己闻了闻,“很明显吗?” 霍文涛点了点头。 “公司接了个大项目,大家都跟着去聚餐了。”桑绮道。 “……所以,有人灌你酒了?”霍文涛说着,眉头一拧。 “不,并没有。”桑绮连忙道,“才没人注意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实习生呢,是我自己看那酒很贵,气氛烘托之下,就尝试着喝了两杯。散席之后我有点儿头晕,本想打车回家的,但……”她说着,朝霍文涛俏皮地眨眨眼,“但忽然发现饭店离书店不远,所以我就过来了。没记错的话,你这里有醒酒汤吧!” “……有。” “还有,你会开车送我回去的吧。” “……会。” “好极了,那我可就没白来了。” 于是桑绮坐在吧台边,双手托腮看着霍文涛在养生壶里咕噜噜地煮着醒酒汤。她絮絮叨叨说了些实习的经历, “虽说是实习编剧,但目前我就是个打杂的。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订外卖,接外卖,还有跑腿,打印,装订,做开会记录,再把记录分发给众人,周而复始。” “刚开始是这样的,谁也不会在入行的第一天就成为知名大编剧,总得从底层做起。”霍文涛道。 “我明白,也有心理准备……”桑绮接过杯子,粉色的骨瓷杯里是冒着袅袅热气的醒酒汤。她抿一口,忽然问,“哎对了,我记得上次喝你的醒酒汤是一年多前了吧,这材料有没有过期啊?” 霍文涛默默瞪了她一眼,“的确过期了。” “哎?” “所以之前的我已经扔了,这是新买的。” “那就好。我还有好多会议记录要整理,现在可不是闹肚子的时候。”她点点头,“你这人真奇怪,店里的菜单上明明没有醒酒汤,你自己也不喝酒,却会常备醒酒汤的材料。” 霍文涛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只说,“喝完了吗,我先闭店,然后送你回家。” ……………… “十五分钟。”霍文涛一边锁门一边说,“今晚你一共出现了十五分钟,按这个时间来结算工资。” “感谢霍老板的慷慨。”醒酒汤喝得她暖意融融,笑道。 他无声地笑了笑,与她并肩往停车场走去。柔黄的路灯下,两个人挨得很近,近得当桑绮打哈欠时,霍文涛都能看见她嘴边哈出的那团白雾。 兴许是觉得大张着嘴有损形象,桑绮立刻抿了抿嘴角,“昨晚整理会议记录就熬到了凌晨,还有教授那儿的作业只写了一半。” 她当真是累了,眼下还挂着淡淡的黑眼圈。霍文涛帮她拉开车门,她一坐上副驾驶,整个人便松弛了下来,甚至蜷着身子好似要在座位上打个盹儿似的。还得霍文涛提醒她, “安全带,安全带系好了,别连累我扣分。” “知道啦。”她懒洋洋地扣上。车子徐徐开动,她的余光在霍文涛的侧脸上转了一圈。 终于,当车子驶过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离桑绮家越来越近时,她忍不住轻轻问了一句,声音像只深夜里躲在草丛里的小猫, “霍文涛……” “嗯?” “……我有一个星期没来书店了呢……” “我知道。” “……你……”她微微侧过头,看着窗外的夜景,实则是透过玻璃窗的反光在偷瞄他,“小林,老杨……还有你,有没有想我呢?” 霍文涛顿了顿,他的目光盯着前方的车流,“……小林的确想你。她说,你不在,书店都变得冷清了。” “哦。” “老杨偶尔也会提起你,上次还说,不知以后会不会在电视剧的编剧一栏里看见你的名字。” “这一天兴许得等很久。”她微微一笑,“……那,你呢?” “我……”霍文涛的嗓子忽然沙哑了,吞了两下口水才道,“……我也想你。” “……真的?” “真的。”他语气深沉,却又故意补充一句,“尤其是在处理堆积如山的留言时。” “好吧……”桑绮愣了下,不由噘了噘嘴,“我也想你,尤其是在喝公司那些难喝的速溶饮料时。” 夜里的道路畅通,他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车子很快就停在了桑绮家附近。 桑绮很累了,工作了一天外加酒精作用,她真的很需要快点儿洗个热水澡,再把自己包裹进温暖的被窝里。可此刻的她却迟迟没有解开安全带,只静静却又固执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哪怕车子已经停下了,哪怕家门近在咫尺,哪怕…… 其实她也不知是为什么,她就是,不想下车。 今晚公司的聚餐结束后,她跟随人群走出饭店,被冷风吹过的脑袋顿时晕晕转转的。但她这个小小实习生显然无足轻重,老板忙着安排送制片人和投资方回家,只有总编张清关心了她一句, “桑绮,你脸有点儿烧,要不让家人或者男朋友来接应一下?” 但也只是关心一句罢了,很快张清也去送别投资方了。 桑绮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她在原地休整片刻,稳了稳脚步,脑袋也清爽些许。她本想找个路口打车,但鬼使神差地,她的眼前忽然就冒出了霍文涛那张臭屁的脸。 不知为何,她今晚特别想见到他。 其实,饭店离云间书店并不近,她是特意打车过去的。直到站在书店门口,看着橱窗里霍文涛亲手绘制的,字体蹩脚的‘开学酬宾’海报,看着从书店里透出的温暖的灯光,还有推门而入时那熟悉的风铃声。 她陡然鼻尖一酸,居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于是她说,“我回来了。” ……………… “你在想什么?”霍文涛见她久久坐着没有下车,便问她。 桑绮眨眨眼,这才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没什么,我回去了。” 她推门正欲下车,却听身后的霍文涛说,“你今天只在店里待了十五分钟。” 她顿了顿,听他说下去。 昏暗中,他的声音竟有几分温柔,“以后,常来吧。” “为什么?”她故意问他。 他沉默片刻,才道,“凑足一小时,老杨比较方便入账。” 她愣了下,简直哭笑不得。真是的,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在这个微醺的夜里,她特意回来,鼓足勇气问他有没有想她,所以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她明明知道,霍文涛就是这么个人,他才不会明明白白地说出她想听的话呢。 “你这人,真无趣!”她龇牙咧嘴地丢出一句,却也认命地苦笑道,“知道啦知道啦,我会常来的。说好了啊,哪怕只有五分钟,也得算我工资。” “当然,我说话算话。” ……………… 第二天是周六,但实习生桑绮并没有假期,她依旧赶往公司矜矜业业地做着打杂小妹的工作。累得腰酸背痛之余,她终于在午休时得以边吃盒饭边翻看‘家长里短’留言板,有一条留言说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忙于工作,彼此很久没有联系了。 霍文涛是这么回复他的,“把你编辑好的微信都发给她吧。如果她正为工作累得昏天黑地,兴许此时的她,很需要收到你的关心。” 于是几分钟后,桑绮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点开一看,竟是霍文涛发来的微信, “下次别喝酒了,哪怕酒很贵,但你真的不擅长喝酒。” 随即又是一条,“如果非得喝,喝难受了就来书店。店里一直备着醒酒汤的材料。” 桑绮咬着鸡翅膀,故意问他,“是特意为我备着的吗?” 而霍文涛隔了许久才回复,“是的。” 没有模棱两可,没有似是而非,没有装模作样的狡辩。 这回,他明确无误地回复她——是的。 于是桑绮深深地笑了起来,哦,笑得嘴边的鸡翅都掉在了地上。 总编张清过来时,她尤然笑得傻乎乎的。张清抱着一叠资料,“桑绮,下午的会议提前了,你都准备好了吗?怎么了,发生什么好事儿了吗?” “哦,都准备好了。”桑绮连忙端正脸色。 “这阵子是忙点儿,等项目正式启动就能稍微缓口气了。”张清放下资料,“哦对了,你有男朋友吗?” “哎……”桑绮一愣。 张清朝她笑了笑,“这几天再辛苦一下。下周情人节那天,大家都放半天,早点儿回去过节吧。不管你有没有男朋友,反正我自己也指望着半天假期和男朋友见一见呢。所以今天打起精神,继续继续!” “好的!”于是桑绮也振奋一番,抱起资料去会议室做准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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