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我们中国人是一个特别含蓄,客气,有礼貌的民族。”桑绮道。 “然后呢?”霍文涛看着她。 “所以……”她眨眨眼,“那天我说拿了眼镜店的优惠券,改天我们可以一起去光顾——其实只是一句客套话罢了……” “桑绮……” “我回家后里里外外都找过一遍了,那张优惠券……”早就不知道被她塞哪儿了,“我哪儿知道你真想去啊!” 见霍文涛的眼角微微抽搐,桑绮赶紧赔笑,“但我今天会用自己的零花钱弥补优惠券金额的,放心放心……啊到了,快进去吧!” 趁着霍文涛又要絮絮叨叨之前,桑绮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走到了眼镜店里。 ……………… 临近春节放假,店里客流不少。 桑绮和霍文涛穿梭在一排排货架之间,她见霍文涛伸手想去拿金丝边的款式,就说, “那和你鼻梁上的不是差不多吗,难得换眼镜,不选个不一样的款式吗?” “比如怎么样的?”他倒是难得愿意听听她的意见。 “比如,这样的?”她恶作剧似地举起一副大红色带蝴蝶结的,随即在他脸色转阴前连忙又一本正经道,“试试看这样的吧!” 这回,她选了副男士黑框的举到他面前,笑吟吟道,“黑框眼镜是经典中的经典,特别显年轻。” 霍文涛本不喜欢黑框款式,甚至吐槽道,“黑框?不就和你鼻梁上的差不多嘛。再说了,我不需要特意伪装年轻。” 但说归说,却依旧架不住桑绮的笑,那笑容仿佛在他的心口挠呀挠,弄得他心痒难耐。她竟然还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试试看呗,试试呗,来吧来吧……” 于是他便鬼使神差地摘下了自己的眼镜,任由桑绮把那副黑框架在他的鼻梁上。 眼镜店的样品眼镜都是无度数的,霍文涛本身的度数不轻,眼前顿时一片模糊。桑绮的脸庞顿时变得虚焦,让霍文涛不禁眯起了眼睛—— 原来在看不清五官的情况下,她的轮廓竟显得如此清秀?近来越发长的头发柔顺乖巧地披在肩膀两侧,瀑布似地,身段纤细小巧,虽看不清脸庞,但霍文涛就是知道——她正在笑,笑得眉眼弯弯,笑得无比开心。 怎么,自己戴黑框眼镜的模样有什么好笑吗? 怎么,她白皙的脸庞居然越靠越近了?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果然笑得弯成一抹新月牙,两瓣嘴唇开开心心又毫无矜持地咧着,红得……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诱人…… 霍文涛恍惚片刻,才皱眉道,“你干嘛忽然靠过来?” 桑绮理直气壮,“因为你眯着眼睛,我以为你是看不清我了,所以我才凑近一些的呀。” “……我不是想看你,”他说,“麻烦你让一让,我想照一下墙上的镜子。” “哦……”桑绮吐吐舌头,乖乖让到一边,“怎么样,还不错吧?是不是很显年轻?” 霍文涛贴在镜子前,左左右右地看了一圈,淡淡道,“还行吧。比想象的好一点。” 他脱下这副黑框,却没有摆回货架,而是握在手里。轮到桑绮挑选时,见她又想拿起一副女士黑框眼镜来,这下子轮到他出手阻止了。 “是谁说的,难得换眼镜,得换一副不一样的?”霍文涛道。 “比如怎么样的?”桑绮斜睨道,“我可不要大红大绿的,我都快要实习了,得稳重一点儿!” 霍文涛轻笑一声,觉得‘稳重’这个词语与桑绮着实不太搭。 “台风天被窗玻璃划伤手,害得我笔记本电脑进水,摔碎骨瓷杯子,连接电话都会摔手机的你——现在要走稳重路线了?”他调侃得甚为愉悦,往货架上选了又选,拿起一副女士金边眼镜,“试试看这个,兴许会让你显得稳重一些。” “哎,我不喜欢金属边,也太老气了……”桑绮本还在抱怨,却在对上霍文涛的眼神时败下阵来。他正一脸不容拒绝地轻轻摘下了她鼻梁上的黑框,把金边眼镜小心翼翼地架了上去,还顺手帮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 桑绮只觉得眼前一糊,但脸颊和耳畔的温热却是如此真实。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忍着害羞任由他把自己耳边的碎发一一夹到耳后。 一下又一下,他的手指仿佛在她的耳边拨弦。这根弦似乎直通桑绮的心脏,不然为什么,此刻的她心居然跳得这么快? “还不错,不去照照镜子吗?” 霍文涛的话把她拉回现实,于是桑绮凑到镜子前左右端详,还拿出手机自拍一张看效果。 “怎么样?”霍文涛问她。 “还……不错……”真意外,原以为会很不搭,但却意外地与自己合适,“比想象的好太多了。好像,真显得我稳重了些,有点儿上班族的感觉了!”桑绮道。 霍文涛深深地笑了,“走吧,买单去。” 临去收银台结账,霍文涛才发现他为桑绮选的那一副特别贵。商家说什么用了超轻钛材料,霍文涛并没在意,他只注意到桑绮听见价格后眼中闪过了一抹错愕。 于是他便一派理所当然地拿过账单,“既然是我帮你选的,那我就勉为其难为你买单吧。” “哎,我有钱……”她阻拦不及,霍文涛已经爽快地刷了付款码。她连忙又道,“那既然如此,你的那副是我选的,由我来买单!” 霍文涛点点头——他那副黑框要便宜多了。 走出眼镜店,桑绮的手中握着一张老板送她的优惠券。 霍文涛瞥了她一眼,“这儿款式挺多,我们下次还可以来。” “哦!”桑绮闻言,立刻正儿八经地把优惠券叠好,放进大衣口袋里。 霍文涛无声地笑了起来。 今天是春节前的最后一天,在张灯结彩,人流如织的休闲街上,桑绮仰头哈出一团袅袅然的白雾,喃喃道,“时间过得真快,这一年就要结束了啊。” 霍文涛点点头,连声音都变得温柔,“走吧。” 回书店里,度过今年的最后一天。 ……………… “你们进门时我就觉得哪儿怪怪的,现在终于发现了。”老杨给今年的账目做了个圆满的收尾,笑道,“你俩戴的眼镜款式互换了。” “他们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小林姑娘把吧台的食材都清理完毕,笑道,“挺好看的,好像两个人越来越有……”却在瞥见老板的警告眼神时,识趣地把‘夫妻相’三个字吞回了肚子里,改口道,“来来来,最后四份红茶,喝得暖暖的,闭店回家过年。” 于是四个人,人手一杯红茶。 小林和老杨用的是店里的杯子,桑绮是粉色花纹的骨瓷杯,而老板手里的那只是蓝色花纹的——也不知何时,他从库房里拿出来,大大方方地用上了。 “不说点儿什么吗?”老杨喝茶如喝酒,笑得‘醉醺醺’又喜洋洋的,“说点吉祥话吧!我先来,祝小林明年相亲顺利,早日觅得好夫婿!” “那我也祝老杨明年和太太继续恩恩爱爱。”小林道。 “那我祝云间书店蒸蒸日上,祝霍老板明年能把库房的旧书统统清仓成功!”桑绮笑道。 轮到霍文涛了。 他沉思片刻,扶了扶鼻梁上的新眼镜说,“那我就祝桑绮明年好好实习,顺利入职——起码别再把近视度数加深的黑锅扣在书店头上了。” 于是四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老杨是最年长的员工,第一个就告辞了;小林则敬业到底,洗了杯子也告辞了;收尾工作自然交给霍文涛,待他一盏盏地关上店里的灯,云间书店渐渐陷入了一种暧昧的朦胧之中,而他则低着头,看着她一点点地靠过来,靠在他身边,嘴唇嘟成一个圆溜溜的圈儿,声音软得像朵棉花糖, “真应该最后一个关空调的,一下子变得好冷啊。” “外面更冷。”他微微挑眉道,见她把脖子上的围巾缠得更紧了。 她仰头,“那去你车上的这一路,我们得走快点儿了。” 他本想调侃一句——怎么,你默认我会开车送你回去吗? 但,在昏暗中迎上她那对亮晶晶的眼睛,而她伸手扶了扶眼镜的模样是这般有趣——哦,这副金属边眼镜是怎么把她衬托得既稳重又可爱的? 霍文涛顿时无话可说了,“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这似乎已经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不想吹冷风的话,你这小短腿可得跑起来了。” ……………… 桑绮回到家,起初是随手把外套放在客厅里,又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忙不迭又回来翻找。外套已经被妈妈挂在了衣架上,她在外套口袋里摸半天,直到妈妈指了指茶几说, “你找什么呢?帮你挂衣服时,口袋里的东西我都帮你拿出来了。” 桑绮连忙望过去,在一堆头绳纸巾润唇膏之类的小玩意儿里,珍而重之地抽出眼镜店的优惠券。 “什么东西这么要紧?”妈妈随口问。 桑绮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想起今晚霍文涛送她回家,车子停在她家附近,她打开车门正要走,霍文涛却突然叫住了她。 “桑绮……” 她顿了顿,回眸看着他,四目相对之间,她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话要说。 然而他只说了一句,“新年快乐,明年见。” “嗯,明年见。” 她挥手与他告别,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心头竟隐隐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她就扬眉笑了,因为她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明年见,明年依旧想要见到你,明年依旧想要和你一起,度过家长里短,琐碎而又美好的每一天。 ‘明年见’这三个字,是对已经圆满落幕的今年而言,最好的告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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