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俩都喜欢给你留言这点来看,他们其实还挺别般配的。” 书店关门打烊,老杨和小林姑娘一前一后地走了。因为今天突如其来的爆炸性八卦,桑绮舍不得先走,便留下来和霍文涛一起闭店。闭店工作她早已驾轻就熟,霍文涛关电脑,桑绮一盏盏关灯,让书店渐渐没入到只有月光的朦胧世界中。 “你说得很对。”霍文涛耸耸肩,“我当初也是觉得他们般配,才选择退出祝福的。” “你真的有祝福他们吗?”桑绮抿嘴笑,和他一起锁门,“上次是谁说:才不想原谅她,只想每次喝点小酒就把她从心底里的某个角落拉出来鞭尸?” “……琉璃小姐,看来你真的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边落锁边看着她。 她学着他的模样耸耸肩,但看着有点儿滑稽,“记性好不是我的错。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回复他?他看起来是很诚心地想通过留言板向你道歉,毕竟你也说了,你早就删了他的联系方式。” 霍文涛收起钥匙,见桑绮自然而然地跟着自己往停车场走去,他不禁微微一笑,“我没打算回复他,因为我并不觉得他是诚心向我道歉的——啊当然,无论他诚心与否,我都不会回复他。因为……” “因为你没打算原谅他,对吗?”桑绮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扣好安全带,露出一脸‘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想法’的表情。 霍文涛‘嗯’了一声,发动车子。 桑绮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诚心的?” “因为我至今记得,他成功撬走何女士时的表情是多么得意又嚣张。”霍文涛苦笑,“若他们现在恩恩爱爱,百年好合,甚至早生贵子,他才不会舔着脸来找我忏悔。况且我觉得,他说的这些,不过是对我的一种试探罢了。他和何女士一直纠缠不清,他也知道何女士来找我复合了很多次,他甚至可能知道何女士在‘家长里短’留言来试探我的态度。于是他也如法炮制,如此而已。” “听着很有道理。” 桑绮道,“其实我很好奇,他到底输在你哪里?” “也许你应该更加坦诚地承认我的优秀之处。”霍文涛甚至挺了挺背脊。 “……你的优秀之处是指,天生拥有市中心地段的两层楼门面房?” “……好吧。我很遗憾你只看见了我的一个优点。”霍文涛苦笑,“所以我不会回复他,甚至看见他步步妥协,我心中暗爽。” “……霍文涛,你的想法很阴暗。”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正能量满满的人。但起码,我很真实。” “这倒是……”桑绮赞同。 红灯之下,车子停了下来。霍文涛瞥着身边人若有所思的表情,问她,“你在想什么?” 桑绮眨眨眼,“在想——妥协。” “具体说说?” “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妥协的本质是……是放不下,是舍不得。社畜先生的薪水一定很不错吧,能养房养娃,所以他舍不得这份工作只能妥协。泥沼女士的丈夫起码让她衣食无忧了吧,她舍不得放弃被豢养的生活只能妥协。过期啤酒也是一样……” 她说着,瞄了他一眼,才道,“他在何女士身上投入了太多情感,舍不得放弃,只能步步妥协。” “你说得很好!”霍文涛赞许道,“然后,回到你自己身上呢?” “回到我自己身上,阿萱放不下社团,所以希望我妥协。而我……” “很简单。”霍文涛干脆替她回答了,“就看你对话剧社团的感情,是不是深厚到让你放不下,舍不得了。” “嗯……”桑绮闷声地皱了皱眉。 霍文涛注意到了,便说,“我希望你做决定的时候,不要被姐妹情和道德感所绑架。” “我总觉得,你似乎一直在劝我不要妥协。” “是的,你没感觉错。”霍文涛索性越发坦诚,“其实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去探讨——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愿意。你只是怕拒绝表姐,会伤她的心罢了。” “……是的。” “你完全没必要这么想。你是不是忘了,你甚至并不算是话剧社团的正式成员。” 此言一出,桑绮顿时瞪大眼睛——对哟,起初她不过是架不住表姐的软磨硬缠帮忙写剧本罢了,她从来都没有正式加入过社团! “所以,你做得已经够多,也够好了。谁也不能用任何理由道德绑架你。”霍文涛的话音落下,车子徐徐停在了桑绮家附近,“想清楚这一点,然后,回家睡个好觉吧。” ……………… 隔天是周六。 上午时分,霍文涛整理完新书抬头望向墙壁上的挂钟——哦,桑绮又迟到了足足半小时! 一阵风铃声响起,霍文涛回头,“我想这次,很有必要扣你的薪水……嗯……” 来人却不是桑绮,而是欧阳萱。 阿萱捋了捋俏丽的短发,竟目标明确地直奔霍文涛。霍文涛一怔,被她的‘热情如火’吓得倒退半步,“你来找桑绮?她还没来。” “我不找表妹,我来找你。”阿萱直勾勾地看着他,露出一抹动人的微笑。 说起来,阿萱也算是个美女,笑起来尤其甜美。但霍文涛丝毫不觉享受,反而莫名觉得阴风阵阵,他皱了下眉头,“有话请直说。” “我本来也没打算拐弯抹角,”阿萱也是个直肠子,单刀直入道,“今天早上,小绮打电话给我,说不想对领导的修改建议妥协,只想按自己的想法完成剧本。明明昨天我游说她时,她还犹犹豫豫的,那么是谁给她下了决心呢?或者说,是谁能左右我表妹的想法呢?” “别把你表妹说得像是个没有思想和主见的空心人偶。”霍文涛把她带上二楼吧台,示意小林姑娘端杯饮料来,“我只是和她讨论了一番,主意是她自己拿的。” “哦,是吗?”阿萱笑得意味深长。 “随你怎么想。”霍文涛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小林姑娘是个有眼力的,当下就端了气泡水和小点心过来。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阿萱的语气立刻随和起来,她摆摆手,“那倒不是……别这么看着我,我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恰恰相反,我是来向霍老板你道谢的!” “嗯?”霍文涛一愣。 阿萱感慨道,“其实昨天游说小绮之后,我就隐隐觉得后悔——说到底,振兴社团是我的梦想,小绮本身对话剧毫无兴趣,说穿了是被我用姐妹亲情拉下水的。她已经为社团做了很多,也做得很好,没必要为了我的梦想而妥协,去写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阿萱顿了顿,继续,“后来我在‘家长里短’看见了那则主题,越发后悔,想找小绮好好地谈一谈。但今天早上,她竟然先我一步地提出了拒绝。而依我对她的了解,我认为她的拒绝绝不是她一个人思考的结果。” 霍文涛听着,默默扬眉。 “我也顺势对小绮说了自己与‘妥协’的故事,”阿萱双手托腮,“我和陈鹏面临毕业,我是本地人,他家在别市,我们终于要面临这个现实问题了。” “的确。”霍文涛道。 “总之结论就是——陈鹏妥协了,他愿意为我离开家乡,留在本市。” “恭喜你。” “谢谢。虽然这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我也明白妥协的背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阿萱陡然带了几分深沉,“小绮对我说,她觉得妥协的本质是舍不得。这没错,陈鹏放不下我,所以选择妥协。但这并不是全部。如果说‘妥协’看似如山一般平静,那么背后汹涌的情绪就如同山洪一般,随时可能爆发,随时可能将大山冲垮。” 霍文涛已经听明白了,或者说,他早就明白这一点。 “昨天的主题我看了,社畜男人舍不得高薪工作选择妥协,但背后是对领导滋生了更多的埋怨。那位被出轨的女士舍不得被老公养的生活而选择妥协,但她心底蔓延的怨恨只会愈演愈烈。我和陈鹏也是一样的……”阿萱叹气,“陈鹏选择为爱情妥协,这意味着未来,若我们的爱情褪色,或是生活遇到坎坷,他都会向我索取更多的情绪来填平他的不满……我甚至可以想象他对我抱怨——‘阿萱,当时我是为了你才留下来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霍文涛禁不住笑了,“……演得很好,不愧是话剧爱好者。” “我只能说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来面对未来可能的这一幕——因为眼下我们放不下彼此,我们别无选择。”阿萱喃喃,“但,小绮这件事不一样,她不是别无选择的。若她为了姐妹情而选择妥协,很可能会有委屈难过,甚至埋怨我的一天……这绝不是我想看到的…… 所以我和小绮说好了,剧本由她自由发挥,能不能过审就听天由命吧。我刚才也去了校领导那儿,毛遂自荐说学校艺术节,社团可以演出一些领导们推荐的‘正能量剧本’。于是经费终于批下来了。” 阿萱说完了。霍文涛沉默片刻,才道,“你说得很好。若你早点说是来感谢我的话,我就不至于请你喝饮料来安抚你了。” “哦,谢谢!”阿萱扬眉,“这是请我的吗,我本来还打算付账呢!” “额……” 楼下一阵风铃声响起,是背着书包的桑绮紧赶慢赶地进来了,“抱歉抱歉,堵车!我的劳动合同上应该补充一条:堵车这种不可抗拒因素不能算在扣薪范围之内……哎,表姐你在?” “对啊!”阿萱俏皮地笑了笑,甚至对桑绮扮了个鬼脸,“来找某个总喜欢对你‘洗脑’的家伙儿‘兴师问罪’啊!” “哎?” “开玩笑的啦,看把你紧张的!我和陈鹏约了看电影,先走一步啦!”说罢,她咯咯笑着离开了。 眼见着表姐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桑绮扭头问霍文涛,“阿萱说了什么?” 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却把霍文涛逗笑了,他说,“嗯,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 “哎,真的吗?”桑绮惊得眉毛都竖起来了。 “觉得愧疚吗,不如我们再聊聊你的劳动合同?我觉得‘弹性上班’这个词语的定义需要更精准一些——确切地说,你老是这么迟到,作为发薪水的老板,我很吃亏。” “啊……”桑绮看了看挂钟,顿时理亏地摆摆手,“不聊了不聊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是你自己昨天说的,希望我不要被任何理由道德绑架,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 桑绮坐在二楼的落地玻璃旁,打开那台银白色的电脑翻到‘家长里短’留言板,发现不知何时,霍文涛竟回复了那条留言。 “致一杯过期的啤酒,你好。今天有人对我说,如果说‘妥协’看似如山一般平静,那么背后汹涌的情绪则如同山洪般,随时随地可能将大山冲垮。虽说这是你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但,你的朋友兴许也不会看到你溺死其中。祝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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