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活动现场,权贵云集。
虞图南作为陆氏集团的董事长,这场活动的主办方,没有忙里偷闲的机会,连活动将要结束时都没能喘息。
只在阳台处偷闲了三分钟,她便被陆氏股东呼喊去送将要离开的合作方以及几位贵宾。
等到客人三三俩俩离开,她重新回到二楼露天阳台,倚在玻璃围栏边,微风阵阵,享受着忙碌过后的片刻宁静。
安静时,暮色显得格外浪漫。
长夜里月明星稀,周围灯火连绵,仿佛此处是夜色下唯一的光亮。
低头往下是一楼的小花园。
树枝上挂着小灯做点缀,约是种了些栀子花,花香满溢。
“纪总。”
虞图南微愣,寻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月色溶溶,一楼小花园里。
纪屿淮长身隽永,深色西装笔挺,深邃的轮廓在月色下显得清冷。
河豚直播的老总弯身跟他说着什么。
许是工作的事,纪屿淮指节摩挲着袖口,思考得认真,脑海里将合作可能造成的所有局面排演了一遍,利益得失,计算得仔细。
忽地,抬眸
视线和溶溶月光一起,落在二楼露天阳台上。
眼眸微亮,淡漠褪去。
眼底情绪几经流转。
复杂、深情、克制。
最后,隐下一切,只说了两个字。
“虞总。”
这一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听一些。
虞图南紧紧攥着玻璃围栏,面上仍未显露分毫。
脑海里,画面翻涌。
月光下,纪屿淮不经意抬眸的那一秒,她不自觉地想起十几分钟前,他站在阳台处,低声说的两句话。
——“是我想独占你。”
——“他主宾顺序说反了。”
她不是没被人追求过。
上一世,图野发展起来后,虞图南总算能歇一口气了,出现在她四周的单身男性明显多了起来。
看她的眼神,不那么单纯。
虞图南不喜欢,却也不会跟他们撕破脸,影响合作。不动声色的疏远,合作结束后淡漠直白的拒绝。
她在拒绝追求者这方面,一直表现得很好。
独独,在纪屿淮这里犯了难。
他格外难处理。
难的不仅是纪屿淮被拒绝之后的态度,还有——
她对纪屿淮的态度。
她以“还人情”作为借口,给了纪屿淮出现在她身边的理由。
她明知酒会上他的笑容因何而来,也知道跟他解释会让两个人的关系往未知的方向前进一步,但她仍选择拽着他,在阳台上做了一番蠢笨至极、完全用不着的解释。
——“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当然没有。
这一点,她懂。
纪屿淮自然懂
。
纪屿淮看清了她的试探,发现了她极不合理的行为,坚定的往她的方向,又前进了一步。
——“是我想独占你。”
虞图南皱眉。
纪屿淮很奇怪。
奇怪到让她对纪屿淮产生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好奇。
纪屿淮跟陶易初不一样。
陶易初是刚出社会的青涩小孩,小朋友的爱情炽烈,但来得快去的也快。
纪屿淮不应该如此。
他足够沉稳,盛泽董事长兼CEO的上位者地位,让他经历了许多人情冷暖。他更加成熟,喜欢一个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和纪屿淮一样,像他们这样的人,无论是喜欢还是恋爱亦或者婚姻,哪个过程都会深思熟虑,要考虑得因素很多。
绝对不会在短短几面之后喜欢上另外一个人。
一见钟情,是纯爱里的戏码。
不应该发生在他们身上。
他们付出的每一分爱与喜欢,都会伴随着无数利益纠葛。
可偏偏,纪屿淮却能轻而易举地将“喜欢”表现出来。
他理应沉稳,也本就沉稳。
其他老总打探盛泽的全息游戏,他不动声色地应付过去。
话术严谨得像他一丝不苟的着装。
手工西装得体,领结高挺,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连胸针的位置精确到完美,完美得能给豪门圈里一众富二代授课,教礼仪规范,着装谈吐,人情世故。
纪屿淮沉稳,成熟,却能轻易将喜欢说出口。
像矜贵的绅士摘下金丝眼镜后变成另一副面孔。
虞图南曾经怀疑,他的靠近是不是因为有利可图,一直在演戏。
他的喜欢简单轻易,像二世祖喜欢人的态度,可纪屿淮的一举一动又含着深情。
说他喜欢的深沉,却仅仅在几面之缘后,说出了“独占”。
沉稳又炽热。
太奇怪。
让虞图南不由自主地想继续这段试探。
想一把撕开他绅士的西装,解下最上面一颗的纽扣,丢掉腕表、袖口,看看西装革履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个人。
她像森林里的百兽之王,突然遇见了一只伪装成无害小狗的老虎,亲昵的放低姿态,悄无声息地靠近她。
这很危险。
不知道纪屿淮的目的是什么,而虞图南始终不相信,她跟纪屿淮接触甚少,会让他一见钟情,甘愿放低姿态沉沦。
但是,又很有趣。
如果这是纪屿淮的计划,虞图南不得不承认,他很成功。
她真的被他,勾住了。
一楼小花园。
纪屿淮手握酒杯,指节用力,手背青筋微涌,眼神深沉。
“虞总。”
没有得到回应,他又说了一遍。
语调比上一声稍显急促。
“原来虞总也在。
”河豚的老总连忙道:“要不要下来喝一杯?▏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虞图南站直,眼眸流转,视线撞进纪屿淮的目光里。
居高临下,却没有俯视的意味。
只有好奇。
目光格外炽烈。
像把面前的人扒开,好好看一看,他究竟是不是以身作险,在她面前演戏,亦或者...
如他表现得那般,喜欢得深沉。
“好。”
她说。
纪屿淮指尖微顿。
半晌,低头跟河豚的老总说了什么。
唇角不自觉勾了勾。
**
虞图南下来时,小花园的玻璃桌前只有纪屿淮一个人。
“卫总很忙,接到一通电话,刚刚离开。”
未等虞图南开口询问,纪屿淮率先解释道。
虞图南点头,坐在纪屿淮对面。即便知晓极有可能是纪屿淮把河豚直播的卫总打发走了,她也不在意。
她下来,本就不是来跟卫总应酬的。
小花园里很安静,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
夜晚微风徐徐,送来淡淡花香,虞图南很喜欢这种氛围。
酒会现场除了还有□□位陆氏内部股东、高层喝酒外,已无其他人。
酒会内的大笑,“来喝一杯”的爽朗声音,成了小花园里的背景音。
纪屿淮将一杯牛奶推到虞图南面前。
灯光下,玻璃桌倒映着桌面上的牛奶白。
纯白的,看起来很温暖。
让虞图南恍惚觉得在家里,睡前总要喝一杯牛奶。
虞图南没动:“不是喝酒?”
“微醺有助于睡眠。虞总距离微醺大概还要很久。”
虞图南指尖摩挲玻璃杯,不语。
顿了顿,问:“你也喝这个?”
纪屿淮:“我没有喝牛奶的习惯。”
虞图南微顿,眼神扫过去,语气平静,却暗含几丝询问的味道。
“你如何笃定,我有这个习惯。”
纪屿淮沉默。
侍者恰时出现,将一杯白开水放到他面前。
“我猜的。”
虞图南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笑得有些随意敷衍,明显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仍是放了他一马。
她不问,他没再说。
等侍者离开后,虞图南说:“纪总怎么不喝酒?难道纪总有睡前喝水的习惯?”
虞图南语气有些尖锐。
带着一丝淡淡的沉闷。
像是在控诉他,为什么会在她尚且不知道前路有几分危险时,勾得她一步步上钩。
纪屿淮很会挑时间。
在她完成计划,得到陆氏集团、南北影视发展顺利,事业进入正轨之后,突然出现引她入局。
若是放在事业坎坷的阶段,她没空更没精力去探索他人前人后不一样的原因。
纪屿淮神情未变,不生气,眼底反而多了一丝笑意。
“酒是应酬时的必需品,不是我们的。”
他从不和她应酬。
句句真心。
虞图南听出了纪屿淮的话外音。
尖锐又严肃的氛围瞬间软了下来,像春意盎然的三月,躺在沙滩边的阴凉处,听海浪阵阵,海风徐徐。
在那样轻松和煦的环境里,人软成了一团。
软绵绵的享受着海风抚过脸庞的亲昵。
连心都不自觉塌了一小块。
**
这一晚,虞图南睡得很好。
酒店的床很软,刚躺上去,人就陷入了软绵里。
她看了眼手机,依然没有陆成午或者陆成午律师的电话。
虞图南以为,他们会来求她。
这是她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她要像陆成午曾经痛骂陆子野一样,高高在上地骂回去。
像是成功击垮敌人之后,在对方面前洋洋得意地摆弄着战利品。
那个时候,失败者才是最痛苦的。
虞图南想让陆成午再痛苦一点。
痛苦得更多更多。
但是,她一直没有接到有关陆成午求饶的电话。
这说明陆成午还在犹豫,还有“不求饶”的底气,同时表明,他过得比她想象中要好一点。
想到这,虞图南理应烦闷。
像之前几个晚上,和姜朝暮、许独行、季湛喝酒,喝到微醺,靠着酒精的作用慢慢睡过去。
可今晚,她没有喝酒。
睡得却格外沉。
醒来时,八点。
下午三点的飞机,离开前,她还要去子公司看两眼。
提前收好行李,虞图南准备下楼去吃个早餐时,电话响了。
陌生电话。
响了很久。
虞图南顿了顿,不知道响了多久,感觉对方即将挂断时,忽地接起。
“请问是虞图南吗?我是陆成午陆先生的律师,有件事需要跟您当面沟通。”
虞图南松了口气。
她赢了。
***
虞图南让生活助理订了最早一班回家的机票,下午的行程临时取消。
还好不是什么节假日或者休息日,上午的机票很好订。
N市接下来的事,虞图南交给了陆氏在当地的负责人处理,拉上行李箱刚打开门,看到面前的人时,微微一愣。
“纪总?”
纪屿淮保持着指节微屈,指背叩门的姿势,视线下移,在虞图南的行李箱上停顿了两秒。
“虞总现在去哪?”
“回家处理点事,纪总还没走?”
纪屿淮受邀参加陆氏剪彩仪式时,有意无意从邀请他的负责人那打探到了一点消息。
——虞图南剪彩仪式结束后,翌日上午在N市
还有活动。
下午回北城的机票只有三点一趟,再晚些要到晚上九点。
纪屿淮特意多留了一个上午,现在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费尽心思留在这,她却要走。
纪屿淮眉眼微拧,对上虞图南略带不解的眼神,调整得很快:“真巧,我来和虞总告别,上午的飞机。”
他视线在虞图南的墨绿色行李箱上停了两秒。
“虞总,不急的话,方便搭你的便车??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纪屿淮语气淡淡:“待会有一个短暂的视频会议,十分钟,你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吃早餐。”
这原本是他的来意。
邀请她吃早餐。
纪屿淮:“不会误机,更不会耽误你的事。”
“好。”
出人意料,虞图南答应得很快。
十分钟后,纪屿淮出现在酒店楼下,小助理发来消息:【纪总,机票已经订好,要帮您值机吗?】
【另外,您回去后,需要帮您将原本挪到明天的国际会议恢复到今天吗?】
...
纪屿淮关上手机,暂时没有回复。
第十五分钟,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五分钟后,纪屿淮看手机的频率明显加快。
不是催促。
是担心虞图南临时改变想法。
直到——
她打来一通电话。
“纪总会开车吗?”
简单又客套的提问。
他曾经开车接过她,她知道答案,依然客套地问了。
“会。”
“方便来一趟停车场?行程临时变化,原先的司机有事到不了,临时安排来不及。”
“现在就来。”
尾音上扬,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欢喜。
挂了电话,纪屿淮点开和助理的短信界面。
【不用。】
如果足够幸运,下飞机后,他将拥有给虞图南当司机的机会。
车内不会有别人,只有她和他。
...
车飞速朝机场行驶。
虞图南昨晚睡得很好,今天精神不错,坐在副驾驶上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说是景色,倒不如说远处的天空。
她很喜欢看天。
蓝天广阔无际。
路过一个红绿灯,纪屿淮漫不经心地问:“虞总不喜欢开车?”
他知道虞图南会开车。
也知道,现在的虞图南不会“喜欢他”或者“好奇”到为了跟他独处,故意给他一个开车的机会。
虞图南:“不想开。”
半晌,又补充:“累。”
纪屿淮神情微顿,不语。
可能连虞图南自己都没有发现,当她为了说服对方,或者为了掩盖事实,让对方相信她的回答时,会故意强调着补充什么。
一如现在。
良久后,纪
屿淮点开音乐,在轻唤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的纯音乐里,声音温和:“下次虞总觉得累,可以找我。”
“我很闲。”
虞图南认真思考着这句话。
她临时改变行程回去,是为了见陆成午。
陆成午的案子正在审讯中,律师为了帮陆成午减刑,在陆成午本人的授意下,打电话找到了她。
据律师转述,陆成午希望她能写一份谅解书,表明虞图南本人谅解、原谅了陆成午的所作所为。
虞图南不会写。
她去看陆成午,是为了“耀武扬威”,以胜利者的姿态打量一个失败者。
这种想法很幼稚,很情绪化。
不是外人眼里的“虞图南”“应该”做的事。
财经新闻、头条上的“虞图南”完美无缺,有时候连她看了都觉得夸张。
纪屿淮呢。
他眼里的“虞图南”有多完美。
车内安静了一会,虞图南转头:“我待会要去看守所,如果纪总不忙,麻烦送我过去。”
她故意说出了这个地名。
看守所,一个满是故事,容易招惹诸多好奇、八卦的地方。
如果是陶易初,他会嘴巴叭叭,喋喋不休地问她去那干什么,他能不能帮什么忙。
只可惜,握着方向盘的人是纪屿淮。
他只会说:“好。”
“要不要休息一会,到机场后,我叫你。”
****
虞图南刚到看守所,陆成午的律师便迎了上来,“虞小姐,您总算来了。”
律师顿了顿,朝纪屿淮讪讪一笑:“纪总也来了。”
纪屿淮不语。
站在虞图南的侧后方,像在跟所有人宣告,他站在虞图南的阵营里。
律师:“虞小姐,现在去见陆先生?”
“嗯。”
“纪总在休息室里等着?”
纪屿淮:“嗯。”
两人态度淡淡,领着他们往前走的律师却高度紧绷着。
虞图南和纪屿淮气场太强大。
没来由得叫他心慌。
王律师叹气,脚步加快,只想赶紧离这两个人远一点。
快到探监室时,他让助理领着纪屿淮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王律师挤出一张笑脸:“纪总,您在这休息一会。”
纪屿淮脚步停下,站在休息室门口,侧头看向虞图南,声音低沉又柔和:“虞总,我在这。”
虞图南的心思都在陆成午身上,,随意点头,催促王律师赶紧去探监室。
一周不见,陆成午又苍老了很多。
看到虞图南,激动得瞬间起身,又在下一秒,重重坐下,恨得牙痒痒:“你还敢来。”
虞图南坐好,面无表情地冷声说:“陆先生,是你的律师求我过来见你一面,我才愿意暂时放下陆氏集团的公务,勉强抽一点时间过来看你。”
“作为拥有5%股份的陆氏股东,陆先生,可以告诉你,陆氏集团发展重新步入正轨,我刚刚参加了子公司的剪彩仪式,酒会上,大家很有默契地忘记了‘陆成午’三个字,恭维我时都在夸虞总如何如何。”
“够了!”陆成午低斥。
王律师连忙安抚,小声提醒:“陆先生,谅解书。”
陆成午恼羞成怒:“你看她这高高在上的样子,像是会给我写谅解书的人?”
“她分明是来耀武扬威,炫耀战利品!”
王律师挤出笑容,想办法让两人和好:“怎么会,虞小姐得到了您的股权,心里必定是想着您的。”
虞图南:“对。”
王律师笑了笑:“陆先生。”
陆成午心下一松,结果——
“我的意思是,陆成午说得对。我确实是为了炫耀战利品而来。”
惊涛骇浪涌起,室内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陆成午气急败坏的喘息声。
“谅解书?不可能。”
“陆成午,在这里待五年不好吗?”
陆成午咬牙切齿,嘴里渗出几丝铁锈的血味。
他恨不得当场冲到虞图南面前将她撕碎,残余的理智抓住了他,让他不得不咽下嘴里的血腥。
王律师苦着脸:“虞小姐,陆先生愿意用剩下百分之三的股份,换取您的谅解书。”
陆成午咬牙重重哼了一声。
他自认提出的条件诱惑力十足,虞图南绝不会拒绝。
虞图南之前处心积虑谋求他的股份,他不过是要一份谅解书,对她的生活不会产生任何不利的影响,几十个字就能得到3%的股份,虞图南不会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她不是爱钱吗?
他给。
虞图南静静听着,对3%的股份没什么反应。
王律师:“或许,虞小姐还想要什么?只要写谅解书,陆先生会尽可能满足您的要求。”
“我不想要什么。”
王律师:“哪怕是股份?”
虞图南平静地点头:“哪怕是股份。”
陆成午心里最后一点自信与期待消失殆尽,脸色惨白:“你什么意思?”
声音微微发颤:“股份,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虞图南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陆先生,股份和你的自由,我更喜欢后者。”
陆成午连连摆手,张皇失措地说:“不可能,你喜欢股份的,对不对?你喜欢的。”
虞图南不语。
安静像一剂猛药,扎得陆成午猛然清醒。
虞图南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股权、陆氏。要股份、抢陆氏只是过程,这一场战役的终点是——
剥夺他的自由。
虞图南想让他在监狱里混沌五年,咬牙隐忍,带着无尽的悔恨,度日如年。
不可能。
绝不可能。
陆成午猛地
起身,一个大步冲到虞图南面前,抓住她的手臂咆哮着:“给我谅解书,给我!”
王律师和站在门口的警卫连忙上前分开陆成午。
虞图南面无表情地揉搓着手腕上的红痕。
“我不会写谅解书。”
“请继续生气。这件事值得愤怒。”虞图南起身,“如果没有二十三年前的调包事件,你不会变成这样。我也不会,陆先生,对你自己的所作所为生气吧。”
“你...你!”
陆成午再也听不到她的话,愤怒控制住大脑,耳边响起的不是人声,是震天的轰鸣。
“嗡嗡嗡”
耳鸣让陆成午痛得崩溃。
最后一丝理智消失,他涨红着脸起身,放声大骂:“你这个不孝女!
声音震天,透过墙壁,传到远处。
一字一字用尽了力气,咬牙切齿,似乎还带着愤怒的血腥味。
“踏马狼子野心,陆氏在你手上迟早完蛋。”
“我当年就应该抛弃你,你不是东西,冷血无情,郁瑾有你这样的女儿,是她的不幸。”
“你..你..”
陆成午喘不过来,捂着胸口费力呼吸,脑门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喘息变得无比艰难。
他破口大骂,失去理智,毫无根据的发泄愤怒。
王律师暗自摇头。
这一刻的陆成午,失去了所有的绅士素养,不再是慈善晚宴上西装革履的陆氏老板,没有翻云覆雨的权利,更不是拥有无边财富的成功者。
陆成午失败了。
他走进虞图南最后设置的陷进里,按照虞图南想要的那样,开始像一个失败者,咆哮、怒吼,任由情绪掌控人生,成了“暴力男”,“碌碌无为”的失败者。
虞图南拿走他的财富,剥夺他的自由,最后,影响他的情绪,让他崩溃。
王律师被这一步步谨慎周全的计划,震得头皮发麻。
眼前的虞图南仍没什么表情。
她起身,在一句句气喘不定的咒骂声中抬步,走到门口时,背影停了一秒。
陆成午死死盯着虞图南的背影,妄图从绝望里寻找最后一丝渺小的希望。
即便,他知道不可能。
但对自由的向往与对监狱的厌弃让他不得不最后一次求助虞图南。
——这个被他丢弃的女儿。
虞图南停了一秒。
又一秒。
这几秒,变得很长很长。
长到足以让陆成午安静下来。
情绪发泄后,胸膛里的愤怒转化成对监狱生活的绝望与苦闷,半晌,低声开口:“你帮我。”
“就这一次。”
“是我做错了。”
他低头,以失败者的姿态寻求着宽慰与原谅。
双眼浮肿,嘴角苦闷下坠,连身上的衣服都展现着他的无神。
没有一点力气。
虞图南动了动。
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后悔?”
伤害过受害者的人终于知道过去的不对,希冀得到谅解。
“她会这么求你吗。”
“你的原配,郁瑾。”
“知道你出轨之后,会不会也难受得希望丈夫回归家庭,可是,她被囚禁在婚姻的牢笼里。”
“你剥夺了郁瑾那么多年的自由,让陆子野成为你扶私生女上位的工具,在监狱里待五年,又如何?”
“你想看到的景色,品尝的美酒,想要得到的权利,呼吸的空气,我都会代替你,享受下去。”
“再见。”
虞图南推开门,礼貌又平静地说:“五年后见。”
关门的瞬间,虞图南听到里面传来的咆哮声,以及惊慌失措的轻唤。
“陆先生?”
“陆先生?”
陆成午两眼一闭,气倒了。
警卫连忙跑出去找医生,慌乱的脚步声、轻唤声、桌椅被推开的滋滋杂音混合到一起,一时慌乱不已。
看守所里的走廊很长。
只有另外一边有窗,白天的走廊很暗。
光,不爱闯入这种地方。
虞图南皱眉,一步步往门口的光亮走去。
走廊里阴森森的,有点冷。
她原以为见到陆成午沦落到这地方会很高兴。
至少,在过去她做计划,引陆成午一步步走到地狱时,她都很高兴。
每在脑海里预演一遍陆成午无能的咆哮,预演他惨淡的弯身,向她求饶,都会无比兴奋,喜悦控制大脑。
这种喜悦与舒心能持续很久。
来见陆成午的路上,见到他的过程中,甚至在离开那扇门之前,虞图南一直暗自喜悦、兴奋着。
无论表面多么平静,流淌的血液已经沸腾,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庆祝着最终的胜利。
直到——
离开那扇门。
战争终于结束。
她心里却像缺了一小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无论是上一世的陆成武,还是这一世的陆成午,他们都不是什么好父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虞图南对事业的努力与固执,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懂停下休息的激情,都来自对父亲的反击。
反击,让她能更加有激情有动力地活下去。
上一世,她靠着对陆成武的厌恶努力长大,力图证明她会活得很好,后来她确实事业有成,可是父亲去世,她失去了报复的机会。
这一次,她报复结束。
永远高高在上,声称能掌控她命运的父亲,被她狠狠打败。
却莫名怅然若失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了目标,还是因为那些谩骂。
——狼子野心。
——冷血无情。
——活该被丢弃。
这种话,听得不少。
上一世也有。
其他人眼里的虞图南,好像总是这样。
利益至上,冷漠,不会被私事左右,情绪管理得当,能力一流,是一位绝佳的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这么评价她,诋毁者说得和陆成午大差不差。
虞图南一直以为自己不在意,如今发现想错了。
她只是普普通通的人。
刀子扎在心上,面上不显分毫,放在那等它自然治愈。
落了疤痕,一次比一次在意,直到今天,全然爆发。
脑海里思绪翻涌。
脚步未曾停歇,等虞图南回过神,已经走到了长廊尽头。
门外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和煦。
高度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
很舒服。
让她从沉闷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这种情绪不常有,但存在。
虞图南每次都能很好的解决处理这些负面情绪,也是这时候才想起被她落在休息室里的纪屿淮。
不过,没有重新走到黑暗长廊,去见纪屿淮的心情。
也暂时失去了跟他玩“好奇”游戏的心思。
虞图南打开手机,点开打车的小程序,边往外走边打车。
走了两步。
远处。
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走来,轮廓深邃,眸光柔和。
阳光落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虞图南不得不停下脚步,准备等纪屿淮走过来,抢先一步说出打车的心思。
在脑海里打好草稿。
虞图南启唇:“我...”
在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时,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
后面的三个字还没说出来,手心里多了一道冰凉。
纪屿淮弯唇:“小布丁。”
蓝白色的塑料袋,印着可爱的卡通形象。
“吃吗?”纪屿淮问得小心,似在照顾她的情绪。
虞图南猜到刚才纪屿淮听到了陆成午的大骂,没说吃,也没说不吃,认真问他:“现在是五毛还是一块?”
她不想让小布丁涨价。
记忆里,妈妈放学时会给她一块钱。
她和陆子野一人一根小布丁,背着书包蹦跶着往家里走。
无论长大后银行卡里多了多少钱,每次遇到不顺,只要吃一根小布丁,她就会不自觉轻松下来。
“是一块,对不对?”虞图南低声问。
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所有人都知道答案。
包括她。
纪屿淮上前一步,清冷的雪松伴着温暖的阳光涌过来,他没有回答,拿走她手心里的小布丁,撕开包装,递过来。
纪屿淮忽地开口:“图南。”
一阵”汪汪汪”的犬吠响彻云霄,无限回荡,看守所的一群警员回来,在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里,纪屿淮的声音无比明晰,像阳春三月天,带着春意的温柔。
他说:“如果你允许我站在你身边帮你承担一半,它永远都只会是你心里期待的那个价格。”
“虞图南,只要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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