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报名截止之前，宋弥新交上了那张报名表。 李医生佩服她的勇气，问道：“你男朋友同意啊？” “没和他说。” 她甚至没让辽原知道这件事，不声不响做好决定，不声不响交上报名表。她想过了，前一批的援非医疗队出征时长是589天，这一次出征只需要365天，时间不长，还能给履历镀金，辽原也不能成为让她放弃的理由。 交完报名表后，她一直不知道怎么和辽原开口，拖着拖着就到周五了。晚上，辽原搅拌鸵鸟肉糜，敲开一个无菌鸡蛋拌匀，鼎鼎闻声跑来，一纵一跃，跳上了中岛台。 “辽原。” 宋弥新喊了一声辽原的名字。 “嗯？”开椰器凿开一个圆孔，清亮的椰汁从那个圆孔汩汩流进玻璃杯里，水红方块在冷冻室放了一夜，冻成很瓷实的西瓜冰，取冰夹取了几块西瓜冰丢进玻璃杯，“有事儿？” “我们医院打算派一支医疗队去援非。” “你想去？”眼睫掀了掀，辽原拿起薄荷叶拍了一下，“援非？哪儿。” 他记得危安同样在非洲，非洲博茨瓦纳。 翠绿的薄荷叶朝冰饮里一放，沉底的西瓜冰块冒出粉红色的小气泡，颜色清新又夏日。 “阿尔及利亚。” 博茨瓦纳、阿尔及利亚……隔挺远。 “行，”辽原把玻璃杯推向她，“去吧。” 宋弥新愣住，她没想到辽原这么痛快。今晚的谈话她是有私心的，想试探辽原的态度，不明确表达自己已经交上了报名表，如果他不乐意，那就直说报名表已经交了。木已成舟，不接受也得接受。 “去多久？”他问。 “一年，培训要两个月，加在一起就是一年两个月。” “行，”辽原应声，找来一个新的玻璃杯，把宋弥新剥好的芒果倒进去，“什么时候走？” “要先去外地培训，培训完再走，”宋弥新捧着玻璃杯，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决定坦白，“辽原，我周一就把报名表交上去了，原本打算，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要去的。” 旋拧脱脂牛奶盖的动作一顿，辽原放下牛奶，转头看她：“干什么，这么不相信我？” 援非能给他姑娘履历镀金，就像她的小名一样，她势必是要登顶的。 他没理由拖她后腿。 宋弥新有点儿无言以对，也有点儿羞愧。羞愧自己连问都没问过辽原的意思，就把他揣测成一个会拖自己后腿的人。 宋弥新道歉很快：“对不起，我错了。”有错要道歉，挨打要站直，她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 同时小幅度地朝前迈了一步，指尖在他手背画了两个小圆圈，声音很轻：“原谅我吧，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眼皮微阖，那道锋利刃尖淡去，眼底多出半丝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笑，他说：“不就是一年么，又不是十年。真要是十年，我跟你去不就得了。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他想了想，认真地补上一句：“我一直跟着你，顶顶。” 眼圈一热，她抬手勾过辽原的腰抱住，有些想哭，缓了缓泪意，无意瞥见辽原喉结上那颗小痣，小痣随着鼓动缓缓起伏。心尖痒了一下，她还没亲过这里，于是探出水红舌尖舔了舔那颗小痣。 辽原懵了一秒，喉结滚得更缓，他垂下视线，正对上宋弥新撩着眼睫看他，清润的瞳眸很清澈，舔喉结的动作却欲得不行。 小痣滚了两滚，突起的锋利处压着磨过女人柔软的唇瓣。再开嗓，发音位置比往常低了许多，字音滚烫、嗓音哑沉，像贴着她耳朵说话：“故意勾我？” 喉结是他最不能碰的位置。 心跳的节奏合上密集的鼓点，湿漉漉地舌尖拂过那颗小痣，声嗓微哑：“想补偿你……我出国以后，你要素一年。” 牙齿衔着他的喉结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喘，手掌搭住她的脖颈，掌下的颈动脉突突跳动不停，指腹亲昵的滑动两下，摁紧脆弱又鲜活的颈动脉。声音缓缓：“宝宝，你真的，太会了。” 能把他玩儿废。 最后，宋弥新勾着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胸口，不想看客厅的巨幕投影，辽原亲了亲她汗湿的头发，偏头看了一眼投影的内容，嘶哑着嗓音开口：“宝宝这么馋么？” “吃好深。” 宋弥新哽了哽：“辽原，你能不能把投影关了啊。” “抱歉宝宝，”汗珠吻过侧脸的线条，顺着下颚滴进她微张的唇缝里，“是你说要补偿我的，说话得算话，不能叶公好龙。” 那套环嵌音响很贵，相应的，音效特别立体，微弱的哼唧声都能让它放大十倍。尾音颤巍巍的勾着辽原，他哑声：“好乖。” …… 次日，宋弥新一觉睡到了十点，她捂着被子挡住胸口，意识还处于半懵半醒里，脑海里闪回昨晚的片段。软嘟嘟的耳朵慢慢变红，上牙抵着下牙磨了磨，心想，再会也没有他会。 早餐是鲜虾云吞面，燕山那边送来的，擅长做早茶的老师傅亲手包的。辽原又给她蒸了两三只虾饺，饺皮剔透晶莹，虾肉都是整颗的，笋丁的甜融进虾肉的鲜，味道很好。 宋弥新一口一个，吃得两腮鼓鼓：“怎么就三个啊，不够，还想要。” 辽原侧头，下颌微抬指了一下她手边的鲜虾云吞面，说道：“那儿不是还有鲜虾云吞面么？” “我就想吃虾饺。” “行，”辽原点了点头，“我给你蒸。” 蒸虾饺需要时间，他顺便把鼎鼎喂了，又去阳台把衣服收了。收完叠好，熟练地团起小布料和内衣塞进卧室的收纳盒。他折返，虾饺的时间差不多了，这回蒸了十五个，满满一碟，他放下碟子，问道：“面吃不吃了？” “不吃了，你吃吧。” “行。”辽原拉开椅子，坐下开吃。 云吞面挑开散发出来的鲜香味勾引着她的味蕾，虾饺越吃越没味儿，只吃了两个就没兴趣了，说：“味道好香，辽原，我又想吃鲜虾云吞面了。” 碗里的云吞面还剩最后一筷子，他吃完那口面：“行，我去煮。” 宋弥新刚才吃了四五个虾饺垫了垫肚子，等餐的功夫，闲的没事追着鼎鼎玩儿，小猫让她烦得不行躲进角落了。鲜虾云吞面出锅，辽原把碗筷搁在餐厅，喊她去吃饭。 老师傅的手艺确实好，汤头味鲜、云吞馅足、竹升面爽滑，美中不足就是宋弥新其实不太爱吃那种很细的面。 她喜欢吃粗面。 另一个美中不足就是昨晚让辽原折腾狠了，想借机报复回去。因此，她只吃了两颗云吞一口面就不吃了。而此时，那碟虾饺已经让辽原吃完了，是宋弥新说太多了吃不下，让给他的。 嗓子咽了咽，辽原警觉不妙：“什么意思？” “面太细了我不想吃了，”宋弥新轻抬下颌，指着他面前的空碟，“虾饺还有嘛？” 辽原默声两秒，倏地扯开唇角笑了：“有，我去蒸。” 本以为这次她会老老实实吃虾饺，没想到，他前一秒刚把第二碗云吞面给解决了，后一秒他姑娘就说想吃云吞面了。 蒸了虾饺说想吃云吞面，煮了云吞面又说想吃虾饺。 辽原轻微一哂：“宝宝，你今天真的很叛逆。” “快去。”她在餐桌底下踢了他一脚。 这回辽原学聪明了，以防她吃了云吞面又想吃虾饺，干脆两样都准备了。一碟虾饺，一碗鲜虾云吞面。 这就给宋弥新发挥的空间了，她没碰那碗鲜虾云吞面，一边叼着虾饺咬开吸汁，一边把那碗鲜虾云吞面推向中间：“我吃不完，你把它吃了。” 一个上午，辽原吃了三碗云吞面。再吃就是第四碗了。 “宝宝，我是人，不是圈里的猪，”辽原缓缓摇头，“我七点起床健身，九点已经吃过一碗云吞面，十点你醒，我又吃了两碗云吞面，紧接着，我吃了十三个皮薄馅足的虾饺，你再让我吃，你信不信，我吐给你看。” “喔，”宋弥新含着筷子尖，“你不行。” 辽原：“……” 不行就不行吧，总不能为了证明他行，吃到呕吐。不至于，那真不至于。 两人中午都没吃午饭。傍晚，辽原开车带她去见凡建强。凡建强在京市有一套豪宅，他每次回国都住这儿。豪宅整的和古堡似的，身穿燕尾服的管家出来迎接，一整套流程像是对待什么豪门少爷和他的夫人。 特别玛丽苏照进现实。 宋弥新不太能接受，微笑道：“叔叔，您喊我小宋或者宋医生就好了。” “多谢少夫人太爱，”管家欠了欠身，“规矩还是要有，您是大少爷认准的人，自然要称呼您少夫人。” 宋弥新默默掏出手机，给辽原发了一条消息：【你爸的管家怎么喜欢玩尬的？有点不自在。】 辽原回：【忍忍，吃完带你坐火箭撤。】 宋弥新回了一个小猫比“OK”的表情包。 晚上，奢华复古的长餐桌摆满精致的菜肴，辽原领着宋弥新站在一侧，看见男人走来，打招呼道：“爸。”转而向两人介绍彼此。 凡建强和宋弥新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原本以为他会是一个很浮夸的人，但是并没有，反而看起来很稳重。身上没有辽复海那种威严气质，更多的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我听说宋医生在协合医院工作？” “嗯，”宋弥新从容应对，“在协合医院神经外科。” 见家长，聊来聊去也就那么几个话题。宋弥新没什么可藏的，聊得也比较真诚，在她回答问题的时候，不经意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辽渡。 他摘下漆黑的头盔，一头粉白狼尾发让头盔压得没型，他甩了甩头发，张扬的发色从黑暗过渡至明亮，灯焰一晃，勾勒着他的发尾，吻出璨白透光的流动感。 “凡先生今晚好阔绰，”辽渡半蜷着长指，均匀地敲出两声响，“这一桌山珍海味，得不少钱吧？” “凡渡，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辽渡看着那张脸，恨意扭曲了他的表情，脖颈浮现出道道青筋，他强忍着，头一转，对准凡建强面前那碗蘑菇海鲜汤，飞快吐出一颗红色硬质糖果。 糖果砸落碗底，敲出“咚”的一声，黏稠的汤汁飞溅到了凡建强的脸上，从溅落的位置缓缓滴淌。 “别、喊、我、凡、渡。” 凡建强镇定地拿起餐巾擦净：“我养你这么多年，现在和辽家关系也很好，见到我，你于情于理也应该喊我一声爸爸。况且，家里还有客人在。”他抬头看着辽渡，“小渡，别没教养。” 齿间咬着另一颗粉色硬质糖果磨了磨，辽渡扯了扯嘴角，拉出一道讽刺的弧。然后，“噗”地吹出那颗粉色糖果。 正中凡建强眉心。 “想让我喊你爸啊？凡建强，你也配？”舌侧抵着最后一颗糖果，他笑，“什么时候你这吃绝户的软饭男愿意下地狱向我妈赔罪，我再喊你一声爸，你说好不好？” 硬质糖果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 凡建强握紧拳头，极力隐忍着怒气：“不想吃饭就给我滚。” “这可不像你啊凡建强，去哪儿进修情绪管理了么？”辽渡笑着，舌尖一收卷起那颗硬质糖果含着，视线扫过宋弥新，“你残暴的那一面呢？展现展现啊。哥带着新嫂子回家，不得让她认识认识真实的你，看看你凡建强有多牛。” 眼皮狂跳，宋弥新预感今晚没那么容易收场。 凡建强深深吸气，抬手指向门口：“你不认我这个爹，那我也当没你这个儿子。踏出这个门，你和我凡家半毛钱关系没有。滚、滚、滚——！” “你以为我稀罕？”辽渡衔着那颗褐色糖果舔了舔，嘴角勾着一个凉薄的笑，吹出一声响亮的哨音，而后，用那颗糖果击中凡建强的脑袋，“狗都不舔你这种吃绝户家暴老婆孩子的男人。哦不，凡原他舔。” 冷漠的眼神转向辽原，笑了：“真的凡原，路边的狗都没你会舔，你怎么不改姓啊？一边占着辽家的资源，一边享受着你亲爹带给你的荣华富贵。你这么会舔，怎么不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啊？” 心脏搏动的速度骤然加快，漆黑的眼睛溢出一团浓绪。 他能通过那两句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个关于辽渡的过去。他一直以为，辽渡这么恨自己是因为自己认下了凡建强。 原来不止于此。 辽渡对辽原的侮辱让宋弥新感到很不舒服，手指扣住餐桌边缘，声音很哑：“辽渡，你够了。” 唇角的笑淡去，辽渡瞥了一眼宋弥新，说道：“这事儿和你没关，宋弥新。”又转向辽原，语气嘲讽，“我骂他，他不也半个屁不敢放么？他心亏，你管什么啊？” 手背蜿蜒出黛绿的山脉，干燥的掌心扣着她的手，揉拍的动作充满安抚意味。 凡建强此刻的脸色差点一定程度，紧攥的拳头猛地砸向餐桌，吼道：“人都死了？还不把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给老子赶出去！！” 有两三个保镖迅速跑过来，辽渡懒笑一声，声音透着愉悦。 “不是吧凡建强？”那双像极李杏的眼睛并无半点攻击性，“真以为我爱在你这儿待着啊。” 眼尾下耷，那抹笑痕渐渐消失，他骤然扬手，动作迅猛，一把掀了餐布，餐布兜着碗盘碟子东歪西倒，滚热的汤水和餐盘碗碟摔了凡建强一身，烫得他大叫。 现场乱成一团，凌乱的脚步声和哗啦啦的碎裂声重合、交叠，奏出凌乱的乐曲，乐音混着那道清冽嗓音，把乐章推向高潮： “我、让、你、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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