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宋弥新照旧回了定慧西里,继父和母亲的生活作息非常规律,包括危安也是,规律到了超过晚上八点,家里静的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午休醒来,她醒了一会儿神,坐在床上玩手机,正好悬浮栏推送了两条微信消息。 是隋意发来的。 一段画面漆黑的音频和一张人物关系导图。那张人物关系导图是以辽渡为核心开展的,单箭头双箭头围绕着他标注出和人物A、人物B之间的关系。宋弥新懵了两秒,导图一目了然,箭头弯弯绕绕,最终结果指向是,辽渡和负责zoie吊灯检修工作的那个员工,有微弱的关联。 虽然中间七弯八绕,但不可否认,微弱的关联也是关联。 宋弥新一下子联想起那晚,辽原的眼眶微红,紧紧盯着自己,嗓音压抑到了极点:“他是装的,那个灯,有问题。” 当时她没多想,后来辽原再也没提过那件事,她本来以为事情过去了,没想到今天被隋意旧事重提。 神色变得凝重,她点开那段音频,是一段隋意和检修工的对话,检修工只说是自己犯了错,以至于本该牢固的吊灯出了问题,后来他被老板辞退了。 这个音频不能代表什么,隋意给出来的两个证据都很模糊,不能当做直接证据。 她正想熄屏,却看见新的消息蹿进视线:【你不好奇那件事到底是不是辽渡做的么?】 眼神一沉,她打字:【有直接证据么?】 隋意回:【没有,但你如果来了,我们就有直接证据了。】 耶椰:【什么意思?】 越野赛的场地里,隋意叉着腿蹲在地上,两手飞快打字,回完那条消息,他仰头瞟了一眼站在树下玩赛车头盔的辽原,说道:“宋弥新说要过来,还说不让你和辽渡比赛,一切等她到了再说,怎么回?” “不回,”辽原抛了抛手里的头盔,笑,“急死她。” 一旁的许如柏敲了敲烟灰,冷淡地睨了一眼垂直的赛车坡道,看在宋弥新的面子上,她多说了两句:“辽渡那边如果真的欠她一个道歉,她自己会解决的。但是你这边,辽原,命重要。” 是在委婉的提醒辽原放弃比赛。 “我也觉得,”隋意手撑膝盖站起来,“要不算了,太危险是一个,这万一要是输了,不仅你老脸丢没了,连带着我也没脸,那我以后去哪儿人家都说和我玩得最好的朋友是那个辽原,给人下跪那个辽原。我多丢人啊。” 分量颇重的头盔落回手里,他倒拎着头盔,指腹磨了磨光滑的碳纤头盔,懒声道:“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隋意嘶了一声:“你清醒点啊。D证都没拿几天,我是真怕,万一出点事儿我怎么弄……” “不让你守寡。” “谁他妈说这个?”隋意上去挥了他一拳,“老子意思是辽渡那人我玩儿不过,黑的也能让他说成白的,到时候你真出点事,这事儿指定就栽在我头上了,我会被我哥和我爸混合双打的。” 辽原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就听见旁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许如柏,你笑什么?”隋意一脸茫然。 许如柏扫了一眼他俩,语气意味深长:“你俩挺配。” 隋意:“?” 眼皮跳了跳,辽原轻轻摁了一下眼皮,忽然想起上次在医院,宋弥新也说过一句类似的话。 果然,她俩能玩在一块儿不是没有道理的。 远处,辽渡他们过来了,男人一头白毛站在人群里,冲这边攥起一个拳头,示意时间还剩十分钟。十分钟,不多不少,刚好够一支烟。 辽原垂着眼,俯下颈衔烟,视线里多了一只冷白的手,那只手掂了掂,说道:“躁得慌,烟。” 香烟递出去,辽原把着打火机往旁边一伸,摁响开关,一束火苗跳跃着蹿高,隋意一手挟烟,一手圈拢住那只拿着打火机的手,低头引燃了烟草。 “隋意,”骨节分明的手拎着一丛暗焰,薄唇轻张,呼出浓郁的白雾,他扭头看着隋意,语气淡极,“挑个时间,把宋代汝窑送到我家。” 隋意眯眼打量着辽原,说道:“别太狂了。” “不会,”辽原侧了侧眸,眉目舒展开来,气质倦懒又松弛,“她在替我赢。” Zoie吊灯那件事,隋意查了那么久也没有眉目,现有的证据不足以钉死辽渡,那就只能另辟蹊径,试一试别的方法。 比如,诈口供。 隋意的导图和录音足够让宋弥新怀疑,就算只让她产生一丝丝怀疑,也已足够。若能成,宋弥新会亲眼看见辽渡的卑劣,若不能成,等他赢了比赛,一样没输。 她来,就是替他赢,为他上了双重保险。 “什么意思?”隋意皱眉,CPU都快干烧了,也没懂辽原是什么意思。 时间差不多了,辽原掐灭香烟,把头盔套在脑袋上,长指弯折,灵活地调整好护颚,护镜镜面是黑茶色的pc材质,他扣下护镜,璀璨日光折射在镜面,在镜面镀了一层浓稠流动的光焰。 碳纤头盔后侧有一个扰流大尾翼,从侧面看,尖端锋利好似一把凭空出鞘的短剑。 随时能取人性命。 那边,辽渡也骑着摩托车过来了,他新换了一款赛级摩托,雅马哈YZ450f,性能强悍,圈子里称这款车是“越野怪兽”,单缸发动机水冷表现优异,搭载KYB减震,大大提升了车手的驾驶体验。 而辽原那辆是赛车教练给他选的,KTMR2R,性能不输雅马哈,350CC排量搭载单缸四冲程发动机,车身颜色耀眼,黑与橙、中性色与暖色的融合,似浑然天成的不羁散漫。 俩人的头盔护镜都是单向透视设计,互相没打招呼,辽渡瞥向冷淡从容的辽原,视线怔住,隐约觉得他未免过分淡定。 就在他怔愣的那两三秒里,发令枪响,漆黑的扰流大尾翼从身侧擦过去。速度带起的狂风啸鸣,扰流尾翼的作用是降低风速,可在此刻,扰流尾翼的作用微乎其微。 风响是暴涨的浪,两辆越野摩托车笔直似箭,利箭穿破空气,朝最终点飞驰。 宋弥新到时,辽原和辽渡已经驶出去一段距离,终点是最远处的九十度垂直坡道,路途障碍曲折,就算是老手也难以轻松驾驭。 在障碍密布的赛场里,两辆赛车卷起数米高的尘土,飞扬的尘土模糊了视线,宋弥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她摘下头盔,快步走向隋意,语气带了点斥责:“隋意,怎么不拦住他?” 新手玩障碍九十度垂直越野赛,不要命了。 隋意举手投降,表情委屈:“我和许如柏都说让他算了,他不肯我有什么办法……” 黄沙飞滚,宋弥新攥紧头盔边缘倒拎在手里,嘴唇抿着,目光紧紧盯着那两道穿行在障碍里的身影,辽渡到底是老玩家,障碍赛对他来说不算太难。 驾轻就熟地超越辽原一个障碍区。 心里不免跟着紧张起来,想到他们那个赌约,宋弥新艰难地眨了一下眼,心跳一直悬着,得不到一刻的放松,身体紧绷着,小臂隆起薄薄的肌肉形状。 “宋弥新,别紧张,”许如柏看穿她的紧张和害怕,开口为她定了定神,“辽原既然敢答应和辽渡比赛,就一定没事的。” 宋弥新勉强笑了一下,点点头:“嗯。” 她怎么可能不紧张? 来时,她把辽原拉出了黑名单,放话:【你敢和辽渡比什么九十度障碍赛,我就敢锤爆你的脑壳。】 她不想辽原为了不让辽渡缠着自己而以身涉险,况且,如果辽渡真的欠她一个道歉,她自会去争。 他没必要涉险。 因为,她会控制不住的担心。 心跳让人攥着的感觉,无比难受,宋弥新抱紧了手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赛场。快要接近终点了,辽渡在上一个障碍区浪费了十秒,让辽原抢了先机,九十度的垂直坡道,谁先攀上,谁赢得比赛的几率就会更大。 辽原低伏身体,前胸贴近鱼骨贴,图案是一只Q版白色小河豚,河豚的身体圆鼓鼓的,明显是气鼓的。太阳的金光涌动着流淌在漆黑护镜上,他听见掠过耳边的风浪,后视镜里那辆雅马哈紧咬着车尾翼。 狭长的眼里逼出半丝危殆,他拧转油门,发动机的轰响声炸耳,到了最后提速冲刺的阶段。 前半程的障碍赛让他精神高度紧张,脑海里那根弦越绷越紧,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几乎垂直下来的九十度坡道。 最后一关。 KTMR2R昂首,越野轮胎表面的花纹凹陷,沟深且宽,和普通轮胎相比,抓地力强出数倍。前轮抓地,后轮离地的冲击力将赛道的石子飞速甩出。 飞沙走石,连视野都模糊成一片似霾的昏黄。 穿过那片霾,辽原距离坡道终点只剩一半。垂直长坡道像是拿九十度角尺量出来的,锋利陡峭的吓人。 宋弥新用力抓紧头盔,她表面有多镇定,心里就有多慌张。明明不敢看,却强迫症似的逼迫自己去看。视线里,那辆KTMR2R勒停在半空,马达的响声刺耳尖锐,旁边的辽渡以毫秒之速超过了他。 她玩了这么多年机车,一下子就知道辽原的车在半途熄火了。 九十度直角的陡坡里熄火,面临的最糟糕后果是连人带车一并摔下来,如果运气再差一点……她不敢想,眼眶发涩的盯着陡坡,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KTMR2R急速下坠,一颗心狂跳,在微秒里,她的心也和KTMR2R一起飞落。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难捱。 而驾驶那辆KTMR2R摩托车的男人仍旧是稳的,他在极短的时间里想出解决办法,他的教练是专业级越野赛教练,一周的集中训练,把比赛那天可能遇到的情况都提前演练并且给出了解决方法。 坡中熄火,考验的是心态,他冷静地降档、踩刹,KTMR2R飞快下坠,在即将触地的那一秒,发动机轰响嗡鸣,高傲的朝天昂起车头,然后,犹如一把出鞘的长矛。 单缸四冲程发动机的爆发力很足,黑色轮胎重重地碾压过沙石路面,随着KTMR2R飞越那段陡坡,路面碾过一道深黑色的车行痕迹。 KTMR2R卷着一路尘土飞扬,把石块、把呼啸、把来自死神的邀请全部抛在身后。 骄傲的不像话。 回程的路途要容易很多,KTMR2R飞驰在风里,拉出一抹橙黑交织的残影。速度在毫秒内压缩折叠,越野摩托车疾驰冲过了终点红线。 几乎在同一时刻,辽渡那辆雅马哈紧咬着KTMR2R尾翼冲过终点。 请来的职业裁判机械地报数:“辽原,12分23秒,辽渡,12分24秒。” 藏在头盔里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辽渡压根没想过自己会输,他轻敌了。 他在自己的领域一向自信,他真的以为辽原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随便碾两下,就能捏死。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周身裹挟着压抑的气场。辽原支着地站,隋意还是不太敢相信,怎么他兄弟前一秒还差点飞上天了,后一秒就赢了,他嘶一声,由衷地夸道:“操,太他妈帅了,帅我一脸!牛逼!” 辽原摘下头盔,眼神似有若无的掠过宋弥新,而后转开视线,落向辽渡,声音低沉地开嗓:“和她道歉。” “哥,”辽渡没摘头盔,清冽的嗓音让碳纤头盔过滤一遍,嘶哑且冷,“我听不懂。” 一直沉默的宋弥新走上前,她看也不看辽渡,脚步停在辽原身前,嗓音冷冽:“他欠我的道歉,我自己能挣。” “谁准你,”漆黑的眼眸搅动着狂风暴雪,她压抑着情绪,“拿命搏的?” 辽渡一愣,还来不及细想,就看见宋弥新重新戴好头盔,手指拨弄着双D扣扣紧,她和裁判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向辽渡,不带情绪地开口:“我赢,和我道歉。” 下一秒,黑武士离箭的弦一般蹿出去,黑色摩托车、红黑配色的头盔,女人驯服了那辆重型机车,游刃有余的穿过障碍区,机车压弯抄了最危险的近道,直冲上云霄。 她眼神镇定,九十度的垂直坡道对她来说轻而易举,赛程近半,返程时更加来势汹汹,狂风抛起她的黑色长发,和风热烈的拥吻。 黑色机车夹克翻飞,绑带机车靴踩着地面,黑武士朝前蹿了蹿,停在辽原和辽渡中间,她面无表情地听裁判报数。 “11分53秒。” 黑武士并不是专业级赛车摩托,可她还是做到了,且超前他们三十秒。 车停,她直起上半身,透明的护镜朝向辽渡,一字一顿:“道、歉。” 辽渡惊出一身冷汗,还在强撑,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道什么歉?” “zoie、吊灯、受伤,”宋弥新给了几个关键词,手背绷直紧攥着车把手,嗓音冷到骇人,“道、歉。” 她的气场太过强大,强大到让他觉得再也遮掩不下去,手心攥出热汗,喉咙艰涩地吞咽两下,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我承认,我的方法过激了……” 仅此一句,顿时让她的心凉了半截,不可置信地转向辽渡,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变化似当头一棍,一下子打醒了辽渡,昏沉的意识清醒,他失去理智地怒吼:“辽原,你敢诈我!” 事已至此,有没有证据都不重要了。 宋弥新低下头,嗓子里溢出一声嗤笑:“俩傻逼。” 然后,骑士靴踏上脚踏区,她和她的黑武士迎着太阳下山。在比赛时,害怕、紧张以及庆幸揉成的情绪淹没了她,牢牢地堵在胸口,没法抒发。黑武士越开越快,过往的风翻飞起她的机车夹克,似振翅的鹰翅。 嗓子一痒,辽原意犹未尽地撤走目光,朝隋意伸了一下手:“水。” 隋意立刻翻出小包里的功能型饮料,毕竟是好兄弟的重要比赛,他非常看重,临行前在小包里准备了一些吃的喝的,和小学生春游似的。 辽原没接,说道:“矿泉水。” 隋意又翻出一瓶矿泉水,辽原拧开瓶盖,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辽渡死盯着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真他妈卑鄙。” “没你卑鄙,”辽原站直身体,他比辽渡高出一截,敛眸看人时莫名带着一股子高傲,就那么看了半分钟,然后撂下一句含义不明的话语,“谢谢弟弟。” 随即,KTMR2R闯入风里,追着那辆快要消失不见的黑武士远去。 辽渡懵了,表情来回变化,隋意也懵了,选择场外求助,问道:“我没懂,他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谢辽渡?” “第四区一次、现在一次,”许如柏神色淡淡,“辽渡,你助攻你哥两次了。” 隋意的脑回路总算是转过弯儿了,他呵呵两声,语气嘲讽:“你哥和宋医生在一起,你功不可没,怎么样?刺不刺激?意不意外?小叔子还想惦记嫂子,你也配!呸——” 一口痰吐在辽渡脚边,他脸色难看,直接把价值一万的头盔狠砸在地,声音狠戾,寒气沁骨:“滚!” “你算老几?也敢让我滚,”面色一寒,一手包住拳头摁出咔哒咔哒的响声,“今天非给你揍成猪刚鬣。” 许如柏抬手一拦:“别找事。” “谁找事了?”隋意还想呲回去,等看清拦他的是谁后顿时变了一副表情,委屈巴巴的,“是他让我滚的。” 许如柏扯着他的手臂拽回来,语调低缓:“是你先嘴贱,别闹了。” “不闹不闹,你说不闹我就不闹,”隋意蹭了蹭许如柏的肩,顺势把她手一牵,“我们走。” 许如柏挣了挣,没甩脱,干脆算了,由着他牵。她也是骑机车来的,她上车,隋意自觉地坐在后座,超大声地说道:“哼,不理他个孤家寡人。” 辽渡的脸色黑的能滴墨,他忍无可忍,一脚踹翻那辆号称“越野怪兽”的雅马哈YZ45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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