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陈司雨带着妹妹出门了,妇人看见她们两个出门轻声叮嘱:“记得早些回来。” 妇人手中拿着锄头,眼神温和地望着她们的背影,不知为何,眼睛刺痛,径直落下泪来,大约因为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大女儿永远回不来了,所以她要快些坚强起来。 去县城的路远,所以她带着妹妹走了一段路,还有一段路是坐的牛车。 妹妹没坐过牛车,开始还畏畏缩缩不敢坐,拉着她的衣角说:“姐,我没钱。” 陈司雨忍不住笑了,她们两个真是太像了,她当初也是这样扯着徐福远的衣角对他说:“哥,我们没钱怎么坐马车。” 越是这样,她心中怜惜更甚,“没事,姐姐有钱。” 两个人要了四个铜板,倒也不算太贵,牛车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县城,还好没真的走过来,不然这腿是真的要不得了。 县城比镇子上好上许多了,至少地面不是泥泞的黄土,而是铺了一层石板。 她进城第一时间没有去采购,而是牵着妹妹将县城里面全都走了一遍,最后带她来了路边烫点了一碗云吞。 她自己买了一个菜包子,这年头连肉包都买不起了,陈司雨不免有些郁闷。 “你们听说了没?王老爷的儿子忽然之间疯了。” “怎么回事?” 在谈论的两人身穿粗布短衫,肩膀厚重,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 “不知道,据说是鬼上身了,谁知道呢?” “王员外就这一个孩子,这不是要急疯了。” “已经疯了,在找能人异士呢!” “真能解决吗?” “谁知道。” 还真是瞌睡就给人来枕头,陈司雨吃完手中的包子,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王员外,而是来到了县城里最大的码头处。 千山县依山傍水,多年来延绵不衰的原因是码头,码头上船只密布,人群来来往往,这里有往外走的货物,自然也有往里走的人。 抓住一个面善的大家小姐,陈司雨对妹妹道:“等会儿你别说话,跟在我身边便好。” 妹妹示意自己明白了,陈司雨才往前走到了那位小姐的面前,“想必小姐肯定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块儿,我自小在这长大,对周围一块儿很熟,不如就让我来为小姐带路?” 那位小姐身边就一个老妈子,老妈子言语中似是要阻止,那位小姐回头用眼神制止,然后看了一眼妹妹,笑着道:“好,正巧我们刚来也不识路,我想去王府,不知姑娘可认识路?” 原本被陈司雨抢了客人的人群还在一边愤愤不平,听见是去王府的,他们脸上的敌意一扫而空,接着专心去寻找下一个客人,都在想着下一个客人过来,他们应该跑得快些。 陈司雨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接到去王府的人。 “姑娘说的可是县城里开布铺的王员外?” “正是。” “那姑娘请随我来。” 小姐和身后的老妈子都意识到了古怪,老妈子还想劝说自家小姐不要花冤枉钱,可看见这么多人都对王员外家避之不及,就连眼前的干瘪小姑娘似乎都对王府没什么好感,她也隐隐感觉不对劲了。 老妈子心里十分焦急,要知道她家小姐可是王员外未来的未婚妻,虽然她们家落魄了,但是从小就定下的婚约,难不成她们王家要毁约吗? 她一心都想着自家小姐的婚约,此时心情焦躁,嘴巴里也藏不住事,直接就问出来了。 “丫头,莫不是他们王家公子做出什么荒唐事?” 陈司雨摇头,“这倒没有,不过也确实同他们家公子有关。” 她嘴巴张了张,正要解释,却见那位老妈子两眼一翻,晕了。 陈司雨:…… 便宜妹妹被吓了一跳,躲在她的身后,那位小姐显然也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还将求救的目光抛向陈司雨。 “不如先去医馆?”陈司雨询问道。 小姐立即点头。 陈司雨一个小姑娘自然是扶不动这位老妈子的,那位小姐只好请了两个人抬着担架将老妈子抬去了医馆。 直到医馆的大夫看过之后,老妈子才悠悠醒来。 来的路上,陈司雨已经和这位小姐嘴里了解一点东西,比如这位晕倒的老妈子叫做张氏,是这位小姐的乳娘,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颇为浓厚。 看到张妈妈醒了,小姐红着眼睛道:“张妈妈,我如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若是你也出事了,你让我怎么办?” 小姐泪眼婆娑,倒让这个张氏难过至极。 “小姐,我就是怕。” 陈司雨听了便道:“确实会怕,那王员外之子现在应当是被怪异东西缠住了,你们若是专程来找王员外的,此时不是好时机。” 她话说完,无论是躺在床上的张氏,还是哭得不能抑制的小姐,两人俱是愣愣地看着她。 “哈哈哈哈。” 门外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医馆的帘子被人掀开,入目的便是嫩得发白的手指。 她似乎与自己认识,一进来就笑着对视陈司雨,陈司雨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原身认识的人? 她装作平常模样,等着对方先开口。 女子一进来,医馆不少人都看呆了,是惊艳,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子。 肤如白雪,骨如白玉,干净得不像凡人,长着一双勾人眼,忍不住让人心痒痒,她粉唇微张,行至此处,空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风。 她瞪了陈司雨一眼,“哪有人像你这样说话的。” 说瞪也不算准确,她那模样,不像是瞪,反而像是给陈司雨抛了个媚眼。 “小姐,那我们如何是好?”张氏问。 “张妈妈,如今我们也没有别的出路了,唯有王员外的可以收留我们,我们拼一把。”小姐咬着牙说道。 陈司雨笑了笑,别看这位小姐柔柔弱弱的,做出的决定还挺让人诧异的,她掂量着手中的五文钱,是这位小姐给自己的报酬。 原来还想着嘴巴甜一点,说不准还能多些银钱,看来她天生就不适合哄人,一张嘴就能把人气死。 “喂,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理我?”女子扑到她的耳边道。 陈司雨抓着她的手腕,柔若无骨,两人俱是一惊。 她急忙抽回手,“你这是做什么?” 陈司雨若无其事地道:“没做什么,不好意思,我记忆不太好,我认识你吗?” 女子道:“昨日我们见过的,你还让我给你带了两条鱼。” 陈司雨明白了,她是那只狐狸,她早该想到的。 “你来找我做什么?”陈司雨问。 “无聊啊!” 陈司雨之前本就是为了挣点小钱才去的码头,如今五文钱都拿到手了,她也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了。 “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小姐咬了咬唇,“我没有选择了,麻烦你帮我们送到王员外家,可以吗?” 陈司雨点头,“当然可以,王员外公子的事也是人云亦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保不准压根就没事,小姐别想太多。” 陈司雨为了雇主的心情,好歹是宽慰了几句,没想到又是引得身边的狐狸一阵发笑。 那位张氏不过是怒火攻心,身体一时没受住,这才晕倒了,现在缓过来了,倒也没什么了。 她下了床就要走路,陈司雨去扶住她。 小姐将自己头上的银簪拿下来塞进陈司雨的手中,“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银钱,你拿着簪子,就当做是我的谢礼。” 陈司雨收了簪子,心满意足地扶着张氏,她眼睛看向狐狸,狐狸娇娇媚媚地站着,一双狐狸眼微眯地看向她。 陈司雨心中有股难言的感觉,医馆里的人有的在浑浑噩噩睡着,有些盯着小姐看,更多的人是盯着那只狐狸。 “你收敛点,我妹妹在外面,麻烦你帮我多加照顾,我等会儿回来。” “自然可以。”她站直了身体,收敛了刚才懒散的神情。 掀开门帘,他们正处在医馆的后院,前面是郎中看病抓药的位置,之前陈司雨让妹妹坐在板凳上等他们,妹妹很乖,答应了就没动过。 余光中看见了陈司雨出来,妹妹站起来问:“姐姐,又要走了吗?” 陈司雨指着狐狸道:“姐姐还有点事,等会儿让这个姐姐来陪你,你等姐姐办完事可以吗?” 便宜妹妹点头。 有狐狸留下来,陈司雨才放心离去,她扶着张氏往王员外那边赶去。 王员外的府邸不算偏远,过去的路上就感觉到不对劲的,偌大的巷子,巷子外面硬是没有一个人。 陈司雨浑然不在意,可张氏和小姐姐吓得全身都哆嗦,却又强忍着往王员外家走去。 来到王员外门前,张氏也能自己走了,并不需要她扶着,她过去敲王员外的大门。 大门被她敲得砰砰响,很快,从门里出来了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 “谁?”他警惕地问。 “有人来找你们。”陈司雨退后一步,露出小姐和张氏。 小姐红了红眼眶,她道:“我是与王公子定亲的李家人,家中遭难,还请你进去禀告一声。” “呀,是李家小姐,我们老爷之前就同我们说过了,若是您过来了,让你们直接进来。” 他打开了大门,门里的人急匆匆的,有在扫地的,也有在拔草的,似乎与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令陈司雨诧异的是王员外府中居然有她认识的一个人,是那个买灵芝的男人,他也在王员外的家里。 小姐进去后,那个人很快就把门关上了。 陈司雨在路上找了家当铺就把银子给当了,换了半两银子,她摸着手中剩余的银钱,还是不太够。 她这次没去码头了,而是去了这县城中最大的饭馆。 她去之前换了身没有补丁的衣服,花了她三百文,去饭馆点了一壶茶的两个素菜,一百文就没了。 这简直就是在烧钱。 坐在饭馆的大厅里确实听到了不少信息,比如曹家最近要搬走了,因为曹家独子荒唐至极,不小心惹上了一个大人物,这才遭了难了。 金家有一个小子,读书很厉害,听说金家把考取功名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了。 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终于回到了王员外身上,有人说王员外请来了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是从寺庙里请过来的,他们说这下王公子总算是有救了。 也有人说,王公子那儿定亲过的小媳妇找过来了,看样子怕是投奔来的,不知道王员外心里是怎么想的。 更有人说,城外出了一件怪事,一个村子里面的人一天都要死一个,怕不是造了什么孽,现在来还债了。 陈司雨捏着嗓音道:“他们是怎么死的?莫不是被人害死的?” “那可不是。”之前说话的人看向陈司雨,“才不是被人害的,死的人身上只有两个洞,人都快被吸干了,这绝对不是人做的,就怕是招惹上了跳尸,到时候我们都要倒霉。” “是啊!听人说跳尸所行之处,寸草不生,不是大涝就是大旱,看来我们县怕是要遭殃了。” “也不一定,也说不准是别的什么东西要的,我们这边靠山,山里的精怪多着去了,不一定就是跳尸。” “那总得让人来解决,总不能看着那个村人死。” “谁说没有人来解决的,从上面来了两个人,没想到在那村里全死了,搞得上面都不敢派人来了。” 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陈司雨埋头吃饭,吃完就跑了出去,悄悄地去了曹家。 曹家是这边的大户,他们这两日要匆匆搬走,下人都遣散了大半。 陈司雨去的时候忙慌忙乱的,她取了丫鬟的衣服披在身上,又改了装扮,混进了府里。 来到府中,她专门往大而宽敞的院子里面钻,正好钻进了曹家公子的屋内。 一进去,就听到有人似乎是在训人。 “早和你说过了,让你收敛,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我们一家人都要和丧家之犬一样跑出去,你这下满意了。” “爹,这真不关我的事儿,谁知道她是县令家的人,你也不和我早说,我要是知道,我绝对不碰。” “罢了罢了,以后我也不管你了,你出去自立门户吧!从此以后,我们曹家没有你这样一位大公子。” “爹,你别吓我。” 后面就看见一位头发半白的男人从院子里出来,脚步匆匆,脸色严肃,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材瘦弱的青年男子,青年男子脚步虚浮,眼袋青紫,一看就知道是个酒囊饭袋。 “爹,你不能放弃我,曹家还需要我。” 他忽然一下扑到曹老爷的脚边,在那里哭嚎,曹老爷显然是被气惨了,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陈司雨躲在木头后面,两条腿插在缝隙中间,一下子就钻了进去,悄悄打开一扇门,侧身往里钻。 翻箱倒柜找了不少位置,搜出来的银钱也很乐观,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钱和一袋银子,又拿了两串玉制的手串,剩下的金银全部物归原主。 外面忽然吵嚷了起来,陈司雨立即钻到了床下,等到半夜,房间里一直没来人,她才从房间里面出去。 出来时准备回去,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个便宜妹妹。 完了。 她把对方彻底忘记了。 跑到医馆处,医馆处早就关门了,她小声叫了几句小狐狸 小狐狸果然跳了出来,一下跳到她的肩膀上,它舔了舔身上的毛。 “我看你久久没回来,就把你妹妹送回去了,现在应该是睡着了。” 陈司雨松了一口气,她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温和道:“多谢。” “我看见那只藤妖了。” 陈司雨顿了顿,舔了舔唇,唇上浸了水光,“你说什么?” 小狐狸和她对视,“它吃了你,我看见了。” 陈司雨眯了眯眼睛,“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才一直没离开我。”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 “我也讨厌那只藤妖,所以,我们可以合作。”狐狸说。 陈司雨想了想,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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