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没有料想到列缺居然还会允许我参与进攻曙光梦境的计划,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而列缺则更进一步地说:“不止如此,我还要你在攻入曙光梦境之后不要去管其他事情,第一时间去抢夺海妖的断手。” “这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吧。”我大惑不解,“你不是说无法信任我吗?” “按照伱魔人时期的行为模式,除去为海妖觅食,你不会主动地做出更多的恶。而如今的海妖只剩下一只手,非但无法进食,也无法给你传达任何信息。因为处于停止的状态,所以也不会对外界施加任何影响。哪怕你真的被那只断手迷住,我也认为你只会将其占有,而不会再有杀伤他人的行径。”列缺给出了理由。 然而这个理由真的很薄弱。 先不说其他,断手的内部封印着的是无穷危险的异界鬼魂,眼睁睁地看着如此危险的目标被一个在外界看来有着无数黑历史且受到洗脑的人据为己有,怎么可能会是足以让人放心的事情呢。 难不成他是在为我徇私?那就更加不可能了。这可是列缺,诚然,他偶尔也会做出些有着人情味的决定,但是在面对真正重大的事情之际,他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一切私情,甚至是会做出一些“不体面”的决策。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很好奇其他的理由,但是深入的部分我暂时不方便说。不过,这对你来说应该也是好事吧?”见我没有被那些话糊弄住,他也就说了下去,“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再对你全盘托出。” “我明白了。”虽然无法理解,但我还是先搁置了疑惑。 “再过不久就要正式行动了,趁现在我再告诉你,这次的行动大概不会有我与法正以外的超主力级战力参与,大术士亦是同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提醒。 “为什么?不是说其他阵营的超主力级在该出手的时候还是会出手的吗?对面有着白驹,以及很可能是超主力级术士的黎明……如果再加上咬血,我们这里的头部战力数量相较于对面,岂不是处于弱势的位置?”我奇怪,“如果把我也算作超主力级,那倒是在数量上对等了,但我们既然是隐秘世界毋庸置疑的最强势力,何不以绝对的优势从正面直接击垮他们呢?” “原因有两个。其中一个,估计是白驹在暗中搞鬼吧。”他缓缓地说,“白驹虽说背叛了安全局,但那仅仅是明面上,在暗地里仍然与安全局高层保持着不可告人的联系。因此对于其他阵营的高层来说,现在的他仅仅是‘表面的敌人’,实际上是敌是友还是要看利益。十有八九,他是用巨大的利益说服了其他阵营的旁观吧。” “利益……是永生技术吗?”我迅速地联想到了这一点。 “就是这样。不过其他阵营也不是傻子,不会被那么可疑的技术完全打动。如果局势真的要倒向前夜那边,他们到头来还是会不得不出手的。”他说。 “那么,另外一个原因是什么?”我问。 “另外一个……应该是出在我的身上吧,而且说不定这边才是主要原因。”说着,他却是露出了鄙夷的表情,“这些天我在总部整顿败坏分子的时候搜查到了一点奇怪的线索,查着查着又忍不住有些上头,回过神来又在动手杀人了。当然,都是在隐秘律法允许的范围内。不过总部的某些人大概以为我要像是以前一样血洗总部,出现了一些过度夸张的反应。” 他轻描淡写的话语下似乎弥漫着非常浓郁的血腥味。 在我完全陌生的领域里,他在进行着我完全陌生的战斗,并且卓有成效。然而这个效果反而令某些心怀鬼胎的人感受到了深切的惊惧。 显然,他们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置列缺于险境。 “你说的‘奇怪的线索’又是什么?”我问。 “与狂信徒有关。根据目前收集到的信息,至少在五年多前,也就是一七年上旬的时候,狂信徒就已经加入前夜了,这件事情你还记得吧?”他问。 “记得。”我说。一七年四月就是我和“它”邂逅的时间,而狂信徒率领前夜队伍袭击白驹实验室导致“它”逃离则是更加之前的事情。这么算下来,狂信徒加入前夜的时间点说不定都不是五年前,而是六年前了。 “而前夜早在一六年上旬就被安全局毁灭过一次了,只是在黎明的带领下几乎从零开始地重建了组织而已。彼时的前夜百废待兴,又哪里供养得起狂信徒那样的科学家?况且狂信徒又是沉迷于科学研究的人,他为了继续自己的研究项目,也不可能会为那种一穷二白的组织服务。”列缺继续说。 “你的意思是有什么神秘势力在支援狂信徒……不,如果是这样,狂信徒就更加没有必要加入前夜了……神秘势力真正支援的目标不是狂信徒,而是前夜?”我边思考边说,“能够让狂信徒那样的超级科学家也心动的幕后支援力量……神秘势力就是安全局?”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他认可了我的推理,接着补充,“准确地说,是安全局里的部分败坏分子。他们肯定很不希望我继续追查下去吧,所以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把我除掉。” “他们觉得你可能会死在这次的行动里?”我问,“谁能够杀掉你?白驹吗?” “显灵术士的战斗力在大术士里面也是出类拔萃的,而白驹原本就是绝顶的天才。自一五年下旬的那场决裂之后已经过去了七年多,他的实力更是突飞猛进;而相较之下,我却在那次的战斗中留下了至今未能够痊愈的伤势,水平大不复前。”他说,“上次他闯入柳城安全局,我与他有过短暂的交锋。如果我没有观察错误,现在的他应该已经拥有了匹敌我全盛期的力量。” “等等,他现在才有了你全盛期的力量,那么你以前是怎么被他打伤的?”我疑惑。 “……那不是重点。”他先是默然,接着说了下去,“总之,我还有其他与白驹战斗的手段,到时候把他交给我来对付就是了,你只管去抢夺海妖的断手。” “好。”我放心不下,却还是姑且答应了。 他点头,“你可以走了。” 我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突然,他又把我给喊住了。 我回过头去,他看了我半晌,然后说:“不要辜负青鸟。” —— 之后几天,我和列缺做好充分的准备,布置了天罗地网,打算就这么一口气除掉咬血。 总是神态沉稳的列缺也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了按耐不住的情绪,在千百遍的失败之后,他似乎终于看到了报仇雪恨,以及铲除半生宿敌的一线曙光。 然而咬血始终没有再次现身。 她是在远处隔空感应到了我的杀意吗?还是说她是正在忙碌于其他事情?我无法分辨清楚。 对于是否有必要除掉咬血这件事,我没有任何迷茫,而与此同时,一想到她无比直白地说着爱我时的表情,我却感到了怎么都无法磨灭的罪恶感。明明都要把人杀掉了还会有这种情绪,这既是矛盾的,也是虚伪的。我的这份纠葛会不会也在她的计算之中呢?然而这种情绪本身也是我必须要去吞咽的苦果。我能够做的就只有不逃避自己的内心,也不要任由情绪影响到自己应该做出的决策。 律法阵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隐蔽的动员工作,我时常会接触到一些陌生的执法术士。 虽然我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认得我,并且很多都对我表现出了友好的态度。毕竟发现曙光梦境关键线索的人就是我,不少人现在都把我当成了大功臣对待。而每当看到自己愈发正面的名声,我难免又会联想到更多的事情。 如果咬血加入安全局,凭借她的实力也可以迅速地积累功劳,肯定也可以像我一样慢慢地被所有人接纳吧。那么过去被她杀害的人们难道就是白死了吗? 过去在柳城集体昏睡事件里,有支队伍在乔甘草的劝说下接纳了我。因为他们觉得我这个人没有传言的那么邪恶,所以愿意与我合作执行任务。我心里很感激乔甘草,但,彼时的我,又与我此时想象中的咬血有什么决定性的差别呢? 我当然也很清楚咬血并没有向善的可能性,但是问题不在这里。 而想着想着,我便顺势想到了珠暗。纵使我在外面的形象再怎么好转,想必珠暗是断然不会宽恕我的。随后我就在总部打听起了她此时在什么地方。要问我想找她做什么,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不知为何非常想要见她一面。 珠暗现在好像也在总部,可惜的是我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她,她似乎是刻意地避开了我。自从浦青市事件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她的消息,而如今打听到的也就只有她没有在执行其他任务的时候出事。不过光是知道了她人没出事,我也松了口气。 这天中午,负责在目标地点侦查的执法术士们终于测定了曙光梦境入口的具体位置,也做好了攻打进去的准备。从外界来看,总部仍然是风平浪静,但是律法阵营已经完成了充分的战斗动员,作战时间定在了日落时刻。 而我之前向总部申请的预知梦仪式材料,虽说姗姗来迟,也总算是全部到齐了。 我要尝试预知未来,预知这一场战役的胜负结果。 在塞壬的指点下,我在酒店房间的地板上不熟练地刻画起了仪式法阵,然后把材料放置在了所有应该放置的地方。整个过程倒是不那么困难,都是花费些时间和精力就能够做好的。而真正的难点在于后面。 准备就绪之后,我把自己的力量缓缓地注入了法阵之中,而塞壬则从旁辅佐,把我原本注入时略显粗暴的力量协调为极其精细的波动,向着无数个不同的方向做着不同的运动。其运行之复杂,绝对不是三个五个术士就能够做到的,但是对于塞壬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没过多久,整个法阵都充盈了靛蓝色的光芒,旋即光芒爆发绽放开来。 我反射性地眯起了眼睛,然后,光芒退散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感觉自己没有睡着进入梦乡,只是普普通通地站在原地而已。 “失败了?”我说。 “不,成功了。”塞壬在我的脑海里面笃定地说,“我们现在应该是在预知梦里。” “看上去就和现实没两样儿。”我说,“也就是说,假设我现在砍掉自己的脑袋,就会在真正的现实里醒来?” “我想是的。”她说,“除非杀死你的是其他的真灵之力。” 我现在使用的这个基于真灵之力实现的预知梦是相当高等级的仪式,虽然布置的难度看上去很低,就连我或者塞壬都可以完成,但光是要求使用者能够无比熟练地运用真灵之力这一点就基本上把所有的术士都挡在了门槛外面。 并且这种类型的预知梦还有着其他预知梦所不具有的优势。很多预知梦在接触到精通梦境力量的术士,以及恶魔那种天生就能够来往于梦境与现实的灵体时,有可能会在梦境里遭到对手的强力反击,但是由真灵之力形成的梦境就没有那样的顾虑。 由真灵之力形成的梦境有着“真实”的性质,某种意义上就像是另外一重真实。外来者想要对这样的梦境进行干涉,自身也需要具有一定强度的真灵之力。 然而,凡是高等级的预知梦都有个相当麻烦的特性,那就是使用者会无法分辨自己是身处于梦里还是现实中。有些高等级的预知梦使用者甚至会因此而陷入无边的迷茫和痛苦之中,这是青鸟曾经在治愈梦境里为我讲解预知梦能力的时候提到过的。 哪怕我先前有着发动仪式的过程,也无法分辨自己发动的仪式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这不是因为我眼力不够强,就算换个人来也是一样的。 而像是咬血那样的能力型预知梦就更加麻烦了,从她的记忆里面可以了解到,很多时候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怀疑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并且很少能够在过程中得出明确的结论。 我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治愈梦境,同时重新品尝到了怀疑自己究竟是处于现实还是梦境的滋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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