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它”之所以能够脱离白驹的实验室,是因为狂信徒在五年前袭击了白驹。 而且从这个时间点来看,“它”从那场混乱的战斗里逃出实验室之后,没过多久就藏身到了无名山上,然后与我相遇。 就如同白驹所说,如果没有他与狂信徒在五年前的冲突,大概也就没有今天的我了。 不过,为什么我在初次见到“它”的时候,“它”是在巨卵的里面呢? 我想,或许“它”在逃离的时候并不是毫发无损的,有可能是白驹的实验对“它”造成了莫大的伤害,也有可能是在那场混乱的战斗里受到了重创……于是在来到安全的无名山之后,“它”就以像是昆虫结茧一样的形式慢慢地重组自己的身躯。 而当我接近的时候,“它”便拟态为了人类女性的形态……这是为了伪装成我的同类,好让我保护“它”吗? 虽然臆测的部分太多,但是按照我的直觉,应该至少有七成以上的部分是正确的。 “看似巧合的冲突……”传教士默默地咀嚼着白驹的话语,然后询问,“难道老师与你之间的冲突不是巧合,而是其他人在暗中施展阴谋?” “确实不能够说全部是狂信徒的错,所以我也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况且我还想要让他协助我的‘新世界计划’……”说着,白驹却是叹了口气,“结果他居然被魔人李多给杀死了……不过也没什么差别,反正他一直都在那里发神经,成天说着想去追求什么自证真灵,以及虚无缥缈的宇宙真理。为了追求真理而不惜性命的科学家我见多了,以为只要自杀就可以求得真理的科学家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是愚蠢至极。” “……”传教士没有为自己的老师辩驳,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敢在白驹的面前造次,另一方面是他也觉得狂信徒对于所谓真理的追求简直是不可理喻。 “至于你刚才说的阴谋,其实也没有什么人在施展阴谋。非要说是谁在作祟,就只能是这头怪兽了。”白驹再度看向了玻璃水箱里的断手,“当然,它没有像是人类一样思考的能力,也不具备所谓的人性,更加不要说是主动策划什么阴谋了。即使它真的会思考,也一定是位于和人类完全不同的次元。” 他唏嘘地说,“就好像只能够看到可见光的人类无法想象只能够看到红外线和紫外线的生物眼中的世界一样,我们也注定无法理解这头怪兽的意识形态。” 传教士难耐好奇地问:“你先前提到了‘异界痕迹’,难不成伱的意思是,来访者其实不是未知的海洋魔物……不是从海洋访问了陆地,而是从其他的世界访问了我们的世界?” 我顿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白驹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他则开门见山地说:“正是如此。” “不好意思,我刚才的用词不太讲究。”传教士严谨地问:“我再确认一遍,你点头承认的这个‘其他的世界’,应该不是指其他的宇宙,而是指其他的星球吧?” 白驹回道:“就是其他的宇宙。” “你是如何确认的?”传教士追问,“就算它是在我们的星球上不存在的魔物,不也应该先怀疑它是从其他的星球造访的天外来客吗?” “在我成为大术士之后,为了彻底搞清楚这头怪兽的来历,我全力使用了自己的显灵之力,同时花费了海量的资源,以它为目标发动了隐秘世界最高级别的占卜仪式。”白驹说,“然后,我从中得到了大量的信息,也观测到了另外一个宇宙的风景。不是其他的星球,甚至不是其他的星系或者河系。那是从底层秩序开始就与我们所处的地方截然不同的宇宙。” “不同的底层秩序……”传教士皱起眉头,“可以举个例子吗?” 白驹先是想了想,然后提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认为抽象的事物和形象的事物哪边比较秩序?” “抽象的。”传教士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回答,“抽象是从现象中提取本质的行为,例如数学就是完全建立在抽象领域的充满秩序的学问。然而现实却未必会处处符合数学计算,因为现实是趋向于混沌的。” “对,但是在那个宇宙不一样……”白驹说,“那个宇宙的抽象领域是狂乱而又黑暗的,越是企图往底层的规则探索,越是能够感受到那里处处都是疯狂和不可名状。虽然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所处宇宙的底层秩序是否混沌,也不好说这里就一定是秩序的,但是那里的混沌简直就是丝毫没有掩饰过自己。这就是我的观测结果了。如果狂信徒是生在那个宇宙的人,只怕连一秒钟都不会想要在那种地方活下去吧。当然,前提是他有办法在那里死掉。” “什么意思,难道在那个宇宙连生死的概念都是混沌的?”传教士联想到了更多,“我们现在正在研究的不死人也是因为来访者来自于那样的宇宙,所以才会有着那样的不死性?” “在那里姑且还是有着死亡的概念的,只不过要死得彻底确实不那么容易。尤其是我观测到的那个时间段,想要得到真正的死亡就更是奢望中的奢望。以至于生活在那里的很多人兴起了我们无法理解的死亡观,甚至产生了对于‘死亡’这个概念本身的狂热崇拜。”白驹说。 “那种地方居然有活着的人类?”传教士惊奇地问。 “有。虽然我先前说是观测到了那个宇宙,但准确地说,我是观测到了来访者曾经所处的星球。只看表面的话,那个星球与我们的地球很相似,甚至有着发达的人类文明,以及众多的神祇和精灵等等不可思议的存在体。”白驹说,“然而在那种混沌的宇宙之中不可能存在真正宜居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在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在某个时间点,地狱从那个行星的内部流出,无数的鬼魂登陆地表,一夜之间便毁灭了地上的文明。” “鬼魂?”传教士问,“你刚才还说在那个星球有着众多的神祇,他们又在做什么?” “也毫无抵抗之力统统死绝了。倒不是因为那些神祇弱小,而是因为对手与我们所知晓的幽灵有着云泥之别。”白驹说,“那个星球的鬼魂普遍有着超乎想象的不死性,并且越是接近地底深处越是强大。自地幔登陆地表的鬼魂普遍有着逆转时空、操纵因果、篡改逻辑等等不讲道理的能力,其数量还远远多于那个星球上的人类总数,并且无时不刻不在急速增加,其中格外强大的个体甚至能够将月球那样的天体像开玩笑一样地化为乌有。” 他接着说,“至于鬼魂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诞生出如此恐怖的存在体……很遗憾,我也不知道。” “居然荒诞到了那种地步……”传教士悚然地说,“那个世界的人类要如何才能够生存下去?” “不可能有生存下去的办法。事实上,那个星球的人类以及众神在浩劫发生之后的第一个十年就灭绝了。余下的,只有永无停歇之日的地狱。”白驹说到这里,又补充了句,“至少就我的观测是这样的。” 传教士在震撼之后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你观测了那里……观测了那些恐怖的鬼魂?就算是我们术士也会对他人的目光产生感应,这种行为会不会让那些鬼魂觉察到你,以及我们这个世界的存在?” “谁知道呢。或许已经有几只强度未知的异界鬼魂沿着我的视线爬到了我们的星球,又或许我运气好,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有关于它们,我无法保证任何事情。”白驹说。 这话说得也太过于不负责任了吧……这样的话传教士只敢在心里想想。 白驹又看了一眼那只断手,“亦或是这头怪兽就是因为我的观测才会来到我们的世界,只是来访的时间稍微提前了数年。” “你是因为它先存在于你的面前才有条件再去观测另一个宇宙的吧,要是真如你说的那样,因果逻辑岂不是全部乱套了?”传教士说着忽然反应过来,鬼魂们普遍有着篡改因果逻辑的恐怖能力,难道白驹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性? “它到底是怎么来到我们这里的?”他接着问,“还有,你说它是鬼魂,那么为什么它会有着肉体?” “先回答你后半段问题吧。很简单,这是异界的人类和神祇们为了杀死鬼魂而造成的结果。”白驹说,“为什么鬼魂是杀不死的呢?究其根本,是因为鬼魂原本就是死的。即使有着摧毁天体的力量也杀不死一个死人,已经死去的生命是没有‘死亡’这种概念的。因此异界的人类和神祇们想出来了个办法——那就是先赋予鬼魂‘死亡’的概念。” “而具体的操作方法,则是让鬼魂受肉——先给予其能够死去的肉体,再将其杀死。”他接着说,“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巧妙的构思。遗憾的是这个构思也没能够拯救他们,敌我的力量差距已经悬殊到了这种小花招远不足以动摇局面的地步。不过他们也不是毫无成果,来访者原本是来自于地幔深处的,在同类之中也尤其恐怖和强大的鬼魂,他们却在前仆后继付出无数牺牲之后成功将其封印在了这具肉体里。” “然后他们杀死了它?”传教士问。 “仅仅是把它重创到了濒死的地步,还没来得及杀死,它就在时空的混乱之中意外地穿梭到了我们的宇宙。前面也有说过吧,那个宇宙很混乱,尤其是在那个星球的时空被不知道多少亿的鬼魂肆意篡改之后就更是故障频出,大多数地方都混乱得像是遍地错误的电子游戏一样。”白驹说,“根据我的推测,它在来到我们的世界之后没能够先到达地面,而是进入到了海洋里。这件事情从概率的角度来看倒是不足为奇,毕竟我们的星球超过七成面积都是海洋。然后它在海洋里边漂泊,边模仿自己见到的海洋生物,甚至是海洋魔物……” 传教士奇怪地问:“它还有着拟态肉体的能力?” “那大概不是它原本就有的能力。要是我没有推理错误,那个能力一开始应该是它企图从宏观或者微观,亦或是多次元的角度尝试突破这具肉体,却未能成功,反而使得肉体发生的扭曲和畸变。将其称之为‘拟态’还是有些勉强的。”白驹说,“而在漫长漂泊的最后,它搁浅到了尚申市的海岸上,我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它。” “我听说它只吃人肉,这又是为什么?”传教士问,“它为什么会对人类有那样的恶意?因为封印它的就是人类和神祇,所以它非常想要吞噬这两者吗?” “不知道。或许是就如你所说,或许是其他理由。我劝你还是不要以人类的思维揣度它。”白驹注视着玻璃水箱里的断手,说出了不太像是科学家会说的话,“你就把它当成是那种没头没尾的恐怖电影里出现的彻头彻尾的怪物,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不要过于深思为好。直到片尾,它都不会开口说话,也不会展现出自己的真实。” 听完他的话,传教士陷入了沉思。 我也默默地消化着刚才听到的信息。 “它”居然根本就不是活物,是来自于其他宇宙的鬼魂……也就是说,我一直以来都是在与鬼魂交合吗?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了“它”安安静静地待在黑暗角落里宛如女鬼般的身影,以及它那无论何时都无比苍白、无比冰冷的肌肤。 我感觉自己接收了太多令人震惊的信息,脑子一时间都有些转不过来了。 曾经的我以为“它”是来自于海洋里的魔物,如此就能够解释我为什么在接受“它”支援的力量之后就能够稍微地操纵水分以及在水底下呼吸,而塞壬之刃又为什么会有着像是海水腐蚀般的铁锈痕迹……但是白驹的解释打碎了我的设想。难不成那些能力和痕迹,都只是因为我使用的是真灵之力,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接收到了海洋属性的力量,所以就该有点那样的变化”吗? 在思考之后,传教士又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吧。”白驹点头。 传教士怀着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恐惧看了一眼玻璃水箱里的断手,然后问:“它现在……真的死了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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