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刃变化而成的娇小女孩栩栩如生地站在了我们的面前。 她默默地闭着双眼,赤着的双足踩踏在柔软的草地上,身体周围纷飞悬浮着像是光芒在退散之后留下余韵一样的,令人联想到萤火虫的靛蓝色发光粒子,使她笼罩在一股奇妙的虚幻感里。 而随着她的双眼缓慢地睁开,周围的发光粒子也悉数熄灭。环境变暗了,她似乎也终于脚踏实地地来到了现实之中。 她面色如常地低下头,检查般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似乎是在确认身体细节有无疏漏。虽然看上去没什么感情波动,但是我对她足够熟悉,看得出来她是对自己拥有身体这件事感到新奇。这具身体在前些日子其实已经造出来过,不过正式使用还是首次。 “长得和海妖真的很像啊……”青鸟也在观察着塞壬,她小声地说,“除去身体变小了,以及没有恐怖的感觉,其他地方简直是一模一样……” 随后,她稍微地整理了下口吻,礼貌地说:“你好,我是青鸟。你应该认得我吧?” “我是塞壬。”塞壬边说边看了看我,往我身边挨近一步。 我感觉她好像有点想要躲藏到我的后面去,但她还是忍耐住了,又往青鸟那里挪了半步,仰起脸看着青鸟,“我认得你。” “李多经常对我提起伱的事情,你帮助了他很多。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你,他就无法平安无事地走到今天。谢谢你。”青鸟真心实意地说。 “这是我作为他的武器应该做的。”塞壬一本正经地说。 “不过,虽然李多一直都在使用你,但是你现在都已经得到了身体,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在现实世界活动了。如果你想要继续发挥自己的力量,其实也没必要非得让李多把自己拿在手里才可以吧?”青鸟试探性地问。 我迅速地理解了她的潜台词和潜在的担忧。 塞壬在将塞壬之刃改变成自己身体的时候,虽然说是“辅佐我调整这具身体的细节”,但是她也确实展现出来了改变塞壬之刃形状的本事。或许一开始她是做不到的,但是我学会的东西她也可以同步学会。当我初次展现出改变塞壬之刃形状的本事时,她很可能就已经把这个技能在自己这里升级到了远比我更加出色的,甚至是我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领域。我做不到把塞壬之刃改变成栩栩如生的人体,她却可以宛如呼吸般理所当然地办到。 而在蜃楼市我与鸣义的战斗里,她则表现出来了另外一种能力,那就是在我无法主动召唤塞壬之刃的条件下自己把自己召唤出来。虽然这种做法要建立在通过燃烧灵体碎片来转化出真灵之力的基础上,但说到底杀人炼魂也不是我自己的能力,而是塞壬的能力。并且如果是在非战斗情况下,塞壬之刃的续航消耗是很低的。所以她也可以自己去杀戮来增加自己的续航时间,就好像人肚子饿了可以去找东西吃一样。 换而言之,现在的塞壬,其实完全可以抛开我,让自己成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体。 她甚至不需要操心我这个源头横加阻挠。哪怕我真的会那么做,她也可以完全支配我所有的知觉,把我彻底地打入再也无法清醒过来的幻觉世界里。 虽然她说自己是武器,而我是她的主人,但是从这种角度来看,她才更加像是我的主人。 她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如果我耗尽寿命撒手人寰,她自己也会跟着我陪葬。但是隐秘世界无奇不有,以她杀人炼魂榨取记忆的能力,要在一年之内找到为我延续寿命的办法听上去也不是那么没有指望的事情。 青鸟会试探她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也是顺理成章的。 不过她好像没有听出来青鸟的言外之意,反倒是想歪到了其他的地方,“你的意思是要我用这个形态来为他冲锋陷阵吗?嗯……倒也不是不可以,这具身体虽说看上去很柔弱,其实也是可以输出真灵之力的……” “哎?”青鸟一愣。 “但效率还是不如原来的战斗形式。狂信徒的真理之锤就是模仿塞壬之刃的造物,也就是说两者运行的逻辑相同,都是与使用者的力量做乘法计算的武器。在脱离使用者的情况下,塞壬之刃的力量会出现明显的弱化……”塞壬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度,“而且要是武器在远处冲锋陷阵,擅长追踪索敌的敌人就很可能会锁定使用者并趁机偷袭斩首,因此那样的做法等同于是凭空多出了个弱点。即使是要我在外界活动的时候隐瞒自己武器的身份,有些觉察力强大的敌人也还是能够莫名其妙地看穿关键所在,还是不够保险……”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啦……”青鸟哭笑不得地说。 她摇了摇头,看着塞壬的眼神也与先前不太一样了,又接着说了下去,“说起来,我们等会儿要一起到外面逛逛街什么的,你要用这个样子跟我们出去吗?” “这个样子不好吗?”塞壬再次检查了遍自己的身体。 我也暂时性地从刚才的思绪里抽离开来,然后理解了青鸟的意思,恍然地说:“柳城安全局里有些人看到过‘它’的脸,如果直接用这个外貌在柳城及其周边地区活动,说不定会被目击到。” “魔人李多”和“海妖”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同一地点,并且其乐融融地在外面活动——那种画面要是让柳城安全局的术士们看到了,尤其是让列缺看到了,他们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呢? “那么我换个外貌?”塞壬征询我的意见。 “好。”我好奇,“你要换成什么样子?” 她看了一眼青鸟,然后,她的身体再次化为光体,略微地改变起了形状。当光芒再次退散之后,出现在原地的是又一道令我怀念的身影。 塞壬这次变身成的是个十岁前后的小学女生,身上穿着白色的学生制服。黑色的中长发,娇俏的脸蛋,发侧别着白色康乃馨发饰,令人联想到春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这是青鸟在成为“青鸟”之前,还仅仅是“阮文竹”时候的外貌。 不过我记忆中的前桌阮文竹也没有这么幼小。我随即想了起来,当初在治愈梦境里,塞壬以“任塞”的身份初次与我见面的时候,用的就是这副外貌。 青鸟眨了眨眼睛。 “这是我?”她问。 “嗯。我可以用吗?”塞壬问。 “可以啊。”青鸟大方地点头,又绕着塞壬走了一圈,反复地观看,“以前的我原来是这种感觉的吗?” 其实也差不多,青鸟还是我前桌的时候与现在很不一样,待人接物的态度也不知道应该说是文静还是冷淡。如果说现在的青鸟是太阳,那么过去的她以及塞壬都更加像是月亮。 “接下来想要到哪里逛?”青鸟转头问我。 “先去看烟花吧。”我说。 “那就是去无名山了?”她问。 “是的。”我点头。 塞壬看上去有些疑惑,却没有说话,乖乖地听从安排。青鸟从车库里把自己的汽车开了出来,我们三人没过多久便乘车到达了无名山。 准确地说,我们到达的是山脚下的景区。与在除夕夜看不到多少人影的城市街道不一样,郊外的无名山景区此时人气正旺,到处挂灯结彩,还有人在摆摊贩卖各色商品,也有人把音响放在外面播放欢快的音乐,人群川流不息。 塞壬应该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看到这么多人,我感觉她似乎有些忐忑。她不自觉地牵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挨在我的身边,好像生怕会把我给弄丢了。 与此同时,她也在用新奇的眼神巡视四周,看着五光十色的街景,形形色色的路人,琳琅满目的商品,她似乎终于再也无法藏住心中的向往了。 是的,从很久以前开始,从她偷偷地伪装成“它”,编织出与我在繁华的街道上携手共行的梦境时开始,我就已经感受到了。那个梦境不止是为了满足我想要与“它”以正常形式生活的愿望而做出来的,也展现出了她对于多姿多彩的现实世界的憧憬。 她其实是非常想要来到现实世界的。 看着塞壬像是真正的孩子一样天真的举止,我默默地感受着她与我牵着的手。这是一只光滑、细腻,柔软而又带着小孩体温的,小小的手。很难想象先前还是那么坚硬而又冰冷的斧头。 我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些思考。 塞壬总是以我的武器自居。我再清楚不过,她是真心实意地那么想,也是那么做的。她对于我的武器这一立场有着强烈的归属感,每当我表扬她基于这个立场的努力,以及她作为武器卓越的性能,她都会很开心。 与此同时,我却一直在告诉她:你不是武器,你是人。 但是,我真的有在践行自己的言语吗? 我总是有意无意地把她带到最危险的战场上,明知道我死她也会死,我却每次都在事后才想起来自己应该为她的生命负责,每次都在事后才会愧疚。 我是不是在无意识里,终究是物化了她,把她当成了“我的东西”,以无比自私的眼光去看待她? 是不是仅仅在口头上才会主张她是人,却在心里的某处觉得她真是个方便好用的孩子,进而把她当成武器去使用? 对于她真实的身份和来历,我直到现在都没有丝毫头绪。即使她三缄其口,我也没有想过要逼问她。我会耐心地等待她开口的一天。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弄清楚,“对我来说”,她到底是什么? 我默默地拷问着自己的内心。 远处传来了鞭炮的声音。 塞壬可能是想起了我上次说过的话,她侧耳聆听之后问:“这里有烟花吗?” “有。市区那里虽说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其实在除夕和春节还是可以放的。当然,也有一些不允许放的区域,像是学校医院养老院附近肯定是不可以的,还有广场和商场那些可能人多的地方,以及公园和林地那些容易烧起来的地方也不可以,其他还有一些林林总总不允许燃放的地方……总而言之,很多人后来也懒得计算哪里允许哪里不允许,就索性在吃完年夜饭以后跑到郊外的这个景区来放烟花。”青鸟解释,“这里管得比较松,只要别上山燃放就可以了。也算是这里的特色了吧。再过不久还会有人组织起来统一时间放烟花,到时候看上去会很壮观。因为客流量多,所以也会有很多摊贩趁机来做点生意,部分店铺今天也是会开张的。” “原来如此。”塞壬恍然。 青鸟看了看塞壬牵着我的手,好像也想要来牵我,不过她想了想,却是绕到塞壬的旁边,把塞壬的另一只手给牵了起来。 塞壬疑惑地看向了她。 她看着塞壬与小时候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外貌,然后看向了我,感慨万千地说:“感觉像是和你多出来了个女儿。” 我顺势接了一句,“那我的基因也太弱小了吧,完全没有在孩子的身上表达出来。” “嗯……我努力表达一下?”塞壬很认真地端详着我的脸,好像在思考要怎么把我的外貌要素组合进现在使用的外貌里。 “这倒是不用……”我感觉这段对话有点怪怪的。 “她第一次出来,给她买点礼物吧,空手而归可不好。”青鸟看了看路边几家店铺,笑着跟我说,“先去那家店里给她买几件衣服,你出钱!” “好。”我说。 “衣服?我不用……”没等塞壬拒绝,青鸟便和我一起牵着塞壬的手走进了路边还在营业的服饰店里。 青鸟虽然平时看上去不会花很多心思用来研究穿衣搭配,但终究是比起我要强出很多的,很快就研究出来一些组合。塞壬左手抱着衣服,站在试衣间前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而右手则还拉着我的手,好像还不是很想要放开,但是我也总不能跟进试衣间里看着她换衣服。 我把她劝进试衣间之后,青鸟看了看关上的门,小声地问:“你带着她来这个景区,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想法?” “是的。”我先是承认,然后说,“我想要带她上一趟无名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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