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些人简陋的服饰,和黝黑的皮肤,明显是从某个小山村走出来的村民。
不少内门弟子看着他们的目光中带着鄙夷和不屑。
常年做苦力于堆积在地上的马粪牛粪打交道,身上不免沾上一部分恶臭,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异味。
虽不是奴,但也和奴差不多,兴许他们的日子过得还没有大家族的奴隶好。
若非宗门,这些人根本没有与他们这些上等人接触的机会。
在前面的一众弟子往后挪了挪身子,生怕沾染到这些人身上的臭味,可毕竟定妄峰的长老在这里,谁也不好发作。
背靠家族虽不需卑躬屈膝,但面子总得给人家。
老者衣袖一摆,走向前面,望向众人沉声道:“我辈修士当以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为己任,捍卫天下郎朗乾坤!”
“尔等在宗门也修练不少时日。虽有收获,可按部就班并非上上之选,大成者终要经历心智与肉体的磨难,而近日外界妖魔肆虐,凡尘苦不言,便是尔等离开宗门在外试炼的大好机会。”
老者说完,看向那十余名普通老百姓,其中有人察觉到他的目光,当即向前一步,双膝一弯重重跪在地上!
这是已经年龄大概四十来岁的男人。
眼泪从他眼中流出,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痛哭流涕:“小人名叫王多田,来自往西三十里处的犁沟村,六天前有妖人进村,闹得全村人畜不宁,尸骨满地,短短一日,我身边至亲皆丧命于此!为了逃命,小人不得不扔下未满三岁的小孙女,这才逃到此处……呜……”
说着,他哽咽起来,抬起满是老茧地双手,“啪”的一声,重重扇在脸上,眼中满是悔意。
突然,他的声音高昂起来,带着浓浓的哀求之意。
“还请高人前去斩妖除魔!小人感激不尽!”话音一落,只听“砰”的声响,王多田将脑袋重重磕在地上,用力极重,发出的声音也极为闷沉。
可没有人回应他,面前的一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带着犹豫。
外出试炼?
开什么玩笑?
现在外面有多乱但凡身后家族有点能量的都能打听到,在宗门防备着其它峰暗算就够了。
暗算还得找机会下手,还得顾忌宗门。
可跑出去外面可真是大逃杀了。
有人想询问什么,可看到那些普通人,又拉不下脸面,那长老什么也没说。
这个世界以武力为尊,仅仅修为高却没有实战经验,就容易被别人拉下。
同样的,你学富五车,可脑子里的知识没有用武之地哪学来作甚?
就在一众弟子思绪转动间,看到王多田带头,剩下的村民也纷纷向前效仿,学着他的样子朝着他们跪下。
“小人叫刘牛,来自渭溪上游刘家村,和王兄一样,十二天前有妖人进村,控我宗族,杀我胞弟,要求每日敬献五对童男童女,现如今村里十岁以上的小儿全部死绝,只剩骸骨!还请高人出山!事成后我刘氏全族愿为高人做牛做马!”
“小人叫米石岁,来自……”
“小人叫毕樊……”
“小人名叫……”
“小人……”
一个接着一个报出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处,最后一人说完,大堂中一众弟子谁也没有回应,安静地可怕。
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家乡出现魔修,妖兽,或邪祟的侵害不得以才来到青渊宗求援。
其中甚至有一座小镇里的所有百姓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尸体被邪修练成阴尸,俨然成了一座僵尸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见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们,这十余名来自各处的普通百姓脸上渐渐绝望起来,一个个眼神无光。
不知道过去多久,从大堂侧门响起一个人的脚步声,突然一声怒喝,让所有人身躯狠狠一震!
“身为我青渊宗弟子,一个个藏头露尾,胆小怯懦,伱们这是给宗门丢脸,给我丢脸,给你们背后的家族丢人,给全天下人丢脸!”
随即,青风羽走了进来,一脸的怒气难以消散!
那年迈长老见此,低着头退到一边,让开了位置,使青风羽处于最中间,在他再次开口时,下了最后通牒。
“最近大梁天下乱象频生,是磨练你们的最好时机,你们去的必须去!不去的也得去!”
“若有人不满,尽管去找你们家族中的长辈与我理论!”
说完,青风羽走到后面的扶椅上坐下,阴沉着脸不再说话。
眼前一众弟子将头低下,不说话,青风羽所言无错,他们的确胆小怯懦,但有荣华富贵放着不享,为什么要跑去作死?
来宗门,只是为了利益二字而已。
可来了宗门,就得受人安排,青风羽作为定妄峰峰主,话摆在那了,他们也无法反驳什么。
磨练,也是他们背后家族希望看到的,真要为这事去找家族长辈说情,那完全就是在表现自己的无能。
在青风羽坐下后没多久,在后面的一个年轻弟子从蒲团上起身,食指一挑鬓边的发丝,悠然走向前来,而此人,便是闾丘琚长胜。
“既然师尊都发话了,我自然不会丢您老人家的脸。”
说完,来到那个叫毕樊的人面前。
“良泉镇?是鸽子山下那个?”
听到有人在问自己,那个叫毕樊的人连忙将头抬了起来,无神的双眼中爆发出一团精芒,连连点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良泉镇。”
闾丘琚长胜点点头:“你先回去吧,明日辰时一刻,青湖等我,即便龙潭虎穴,我也去闯一遭。”
闻言,毕樊喜极而泣,可感激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其他弟子见闾丘琚长胜带起了头,便纷纷站起身赶到他身边。
“琚长胜师兄,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是!”
“还有我!”
“……”
闾丘琚长胜没有回话,看了一眼青风羽,见他没有反对,便点点头同意了。
“初云!”
面容姣好的女子呼喊了一声鹤见初云,她回过神来,有些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去,见对方一脸着急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然后起身,旁边的女子也紧跟着站起。
可很快她就发现不正常,本以为鹤见初云是想跟着闾丘琚长胜一起去良泉镇,毕竟人多安全一点,作为住在定妄峰知德园的弟子,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但是她想多了,鹤见初云并没有,她走向了那个叫刘牛的人。
“初云,你干什么?”
见此,这位师姐着急起来,想要叫住她,但对方回头笑笑,这样说道:“没事的师姐,我有把握。”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刘牛。
后面的师姐着急地剁剁脚,但只能往闾丘琚长胜那边去了。
她实在搞不清楚鹤见初云的行为,但并不知对方也有自己的打算。
刘牛那边,在闻到从鹤见初云身上传来幽香后,便连忙将头抬了起来,看清她模样后呆滞了几秒,随即着急忙慌地又将头低下。
“仙女……”
“明日辰时一刻在青湖等我。”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她只简短地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对青风羽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
尽管后面有人看自己做出选择后纷纷跟上,她也没有去关注,继续想着关于玄厉是龙的这件事。
不过就在她走出大堂没多久,身后却响起青风羽的声音。
“初云。”
她愣神片刻,转头看去,自己这位师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出现在右后侧转角的一处院墙之下。
对方摆手示意自己跟上,她一言不发,低着头去了,走向后院的精巧的亭台楼阁。
停下后,她微微欠身,道:“师尊唤我何事?”
青风羽看着她,眼中神色有些复杂。
“你也坐吧。”
拿起茶具,为其沏上一壶茶。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事,只是最近怪事频发,实属不正常,你外出时可要多多小心。”
眼前的茶水她没有去碰,而对方的话语却让她大感疑惑。
讲自己叫来只为了关心两句?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很快便见她点点头:“我会的。”
青风羽抿了一口茶水,又询问道:“你现在与那玄厉的关系可有缓和?”
此话让鹤见初云沉思了一会儿。
这算是缓和吗?
她也拿不准,所有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摇头。
“或许有一点,又或是不算……师尊,也许我该迁就他?”
“嗯?”
鹤见初云的反问让青风羽意外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放下茶水。
“这问题应该由你自己来解答,我回答不了。”
她不再说话,低着头想些什么。
她此刻的心绪万般复杂。
在得知沈意是龙族后,最难以选择的便是她。
惊喜吗?
是啊,他是龙,是灭绝了十几万年的种族,是生来便是神灵的种族!
她当然惊喜!
龙族一念,天地万丈皆化尘土,拥有神鬼莫测的威能,轻世傲物,睥睨一切,怎会受制于人?
要自己真将他敬作神明,屈身侍奉?
他是自己的契约兽,是自己的命神,怎可反客为主?
让他对自己唯命是从,她并没有那个信心。
至于不分主次?
平起平坐?
可那是她的命神,一辈子都是她的命神!
怎能没有主次之分?
不会有人接受这样的事情!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青风羽很快转移了话题:“在刘家村作乱的应该是一个魔修,其修为很有可能已经到了净阶筑台段,你此去若不带上玄厉,有极大可能出意外,还是……别去了吧。”
“……”鹤见初云抬头看向青风羽,眸光闪动,但是却摇了摇头。
“师尊不必为我担心,玄厉那边我自有办法。”
“有几成把握让他随你外出?”问这句时,青风羽眼中深邃几分,紧盯着鹤见初云的反应。
她感到对方话语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怎么个奇怪法,暂时没反应过来,有些犹豫地回答道:“……六成。”
“六成……嗯,那你回去早些准备。”青风羽颔首,鹤见初云“嗯”了一声。
“师尊,那我先告辞了。”
“去吧。”
鹤见初云转身走了,而她一走,青风羽就沉思起来,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速度越快,他的思绪就越凌乱。
嘴里呢喃出声:“龙族……正果朝元……”
……
青渊宗定澜峰西侧大概五里地的荒山出,沈意在丹炉前来回走动着,大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疑惑。
“咋冒黑烟嘞?”
从丹炉顶上冒出的烟气丝丝缕缕,但要是白色的就好了。
这种似有似无的黑气总给人一种很邪恶的感觉。
沈意自己也搞不清楚情况,以往见卞道庆炼丹冒出的烟都是那种很清澈的白色,黑色的明显不正常。
但哪里出错了自己哪怕知道了也无从下手。
想了想,他往丹炉底部加成一点干柴,让下面的火焰燃烧的更旺盛一些。
通过口子往里面看,一片黑烟,根本看不清里面的药材是什么情况。
拿不定主意,沈意干脆把丹炉搬到一边,然后掀倒把爪子伸了进去,一阵摸索过后还真让他摸到几颗丹药。
可这质感不对劲,像是沙子和上水捏出来的,一用力就散了。
把一部分残渣扔进嘴里尝了尝,下一秒沈意就龇牙咧嘴起来,一个劲往外吐口水。
“卧槽,这什么啊!”
他还以为成丹了呢,只是颜色不对劲,但一尝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丹药?
完全就是一团面糊糊,也不知道是怎么炼成这样的,味道苦得要命!
提供的红气少得要死,还不如直接啃药材呢。
“废了。”
丹炉翻转过来,倒出里面的残渣,沈意恢复自信,把捡来的干柴堆好,一口龙息点着后才将丹炉架上去。
虽然没成功,但有个丹药的样子,距离成功应该也不会太远了。
他这样想到,之前在炼丹堂炼丹炸了炉绝对是因为他的龙息是烈性的,并没有炼丹师的丹火那么柔和,但没有丹火的他只能选择用普通的火去炼。
没办法的事。
事实上,沈意还是把炼丹想简单了,这
然后
冒出来的黑烟熏了他一脸。
傍晚时分,沈意半躺在土沟子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脖子到脑袋这一部分,被彻彻底底熏成了煤炭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