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澜与福来闻声身形一凛,对视一眼,福来呵呵地冲里面的人笑道:“郎君,药熬好了。” 门后一静,随即门打开了。 秦岸一身青衣长衫,高大挺拔,眼眸低垂,扫了眼池澜后走回书房内。 福来紧忙将汤药端过去,再将他的桌面整理好,笑呵呵地,“郎君快些喝药罢,等会便凉了。” “放那吧,待会就喝。”秦岸立于书架前,仔细小心地翻找着书册。 “是。” 福来走出去,经过池澜时冲她使了个眼色。 “……” 等门阖上后,池澜才慢步走向他。 她仰头瞧着他的脸色。 “表哥……” “嗯?” 秦岸低声应她。 池澜趴在书架上,语气软绵,“表哥可是生澜儿的气了?” 秦岸翻动的手一顿,抿唇侧眸,摇了摇头,“没有。” “真的吗?”池澜走近了些,站在他旁边,小心地扯着他的袖子,“我还以为你是真的生我的气了。” “不过是身子不适,表妹勿要多想了。” 秦岸否认,他这不算说谎,想起昨日心口的绞痛和昨夜一夜纠缠的梦,那种无力感、闷重感又来了。 他面色顿时煞白了些。 梦中的女子哭诉他背信弃义,有了新欢不要旧爱,令秦岸不知所措。 他心疼地将面容朦胧的女子拥入怀中,与怀中女子衣着一样的池澜竟出现在他的梦中,对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他的心仿若被钝刀割开了般,钝痛难忍。 秦岸从回忆中抽离,垂眸看向她扯着他衣袖的手。 小巧纤细,如上好的羊脂玉般,光滑白嫩,衬得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愈发显眼。 秦岸视线往上抬,对上她清凌凌的眸子,紧抿着唇。 “表哥,澜儿那日说错了。” 池澜开始找补,见他不动声色,咬咬牙,决定放大招。 “表哥,澜儿是喜欢你的……” 秦岸捏着书册的手猛然攥紧,凉薄的眼神顿时变得晦涩。 喉结滚动,他有些艰难、不可置信地开口:“什、什么?” 池澜垂下眼皮,使出她平生所有的功力,软下嗓音,含羞带怯地重复道: “澜儿是喜欢表哥的,那日,那日的话都是澜儿的胡话,表哥莫要往心里去了……” “……” 秦岸耳畔轰鸣,唯能听见那句“澜儿喜欢表哥”,嗓子干涸,喉结上下涌动,眸光逐渐变得幽暗。 额间青筋冒起,他不复平日的冷静克制,声线微抖,似是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池澜抬眸,眼含秋水,小心翼翼地扯着他袖子,娇媚甜腻,“表哥~澜儿那日的话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就原谅我这一次罢……” “……” 秦岸好似又没听见,他拧眉问她,“你是在跟我说情话么?” “……” 池澜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她这话哄过很多人,她对很多人都说过喜欢,她爹爹,她娘亲,她祖母等等。 她说的不是情话。 她喜欢好多人,她喜欢爹娘和祖母,也喜欢姨奶奶,有点喜欢二夫人和古灵精怪的秦皎。 当然,她也喜欢他。 但…… 撞上他认真探寻的眼神,池澜顿了半晌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是,你会不生我的气了吗?” “……”秦岸不敢多看她,视线碰上时移开了,冷静克制地,思绪凌乱地应了她,“嗯……可以。” “……” 池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微暗的书房寂静,敞开的窗户投射进一道道光柱,映照着空中漂浮的浮尘,也照明了秦岸刻意躲闪动作的背后。 池澜吃惊:“表哥你脸好红啊!” “可是身体不舒服?” “……” 她真挚的关心,换来了秦岸许久的沉默和极力掩饰的神色。 他离她远了些,走到案桌前,将那碗微凉了的药仰头灌了。 浮躁不安的心绪随着药灌进胃中慢慢平息。 池澜贴心的在旁边为他递帕子,斟茶漱口。 照常地,她从袖中掏出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蜜饯,还贴心地为他将裹在外头的牛皮纸撕开。 “喏,给你。”她展颜明媚一笑,“吃了就不苦啦!” “……多谢。”秦岸从她掌心捻起,指腹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肌肤,将蜜饯放进口中,长指不受控制地蜷缩着。 “你为何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这个?”池澜举起手中的蜜饯问,他点头,她笑着解释,“自然是爱吃呀!” “小的时候时常生病喝药,药太苦了就经常发脾气摔碗,然后祖母就用这些蜜饯来哄我,时时都在口袋中装着蜜饯,后来身子好了,也养成了随时吃蜜饯、随身带着的习惯。” 见她说起祖母的笑意盈盈,又轻描淡写地道过那段晦涩不易的岁月,秦岸眼睫一颤,心下起了一丝动容,也与她有所触动。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苦”过来的,只不过她比他好多了。 她能够有祖母给的蜜饯,而他,却什么也没有…… 秦岸垂眸敛眉,他情绪不多,也擅长掩盖情绪,所以所有的人都难以察觉他真正的情绪,都说他生性凉薄寡情,虽看上去温润如玉,但实际极难接近。 池澜微微一笑,又剥开一颗蜜饯,抵在他唇上,他低沉的思绪被打断。 “……?” 秦岸低眸看她。 “再吃一颗罢。” “吃甜的可以让人开心起来。” 她笑。 面容甜美,嘴角浅浅的梨涡像是凝了蜜一般。 他微微张开,她顺势推了进去,她的指腹蹭过他的唇齿。 确实很甜。 压抑的心情都舒展了不少。 眸光相接,浮光涌动,暗香萦绕着,浓浓稠稠的胶着在一起。 不知谁的跳动声过于响亮了,以至于快要振聋发聩。 池澜回神,急忙收回手,那濡湿温凉的触感还停留在指间。 秦岸看她的眼神属实是令人难顶,她轻咳两声,试图以转移话题来缓解有些诡异的气氛。 “不知表哥那日说为我量身定制的课业计划可写好了?” “嗯。” 他从柜子中拿了一小沓纸张出来,上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苍劲有力,颇具风骨。 她瞧了眼上面的内容,很适合她,就是嘛…… 秦岸道,“可还满意?” “这练字的时辰能不能减少些?或是说改成隔日练?” “你觉得呢?”秦岸乜她,反问。 “……” 她想应该是没戏。 池澜撇了撇嘴,按照他给的书目到书架前找,书房光线较为昏暗,秦岸起身为她点了不少的油灯,坐在桌前不时地抬头追寻她的身影,唇角几不可查勾起。 平淡的日子像是一潭波澜不惊的湖,忽地有一日被人扔了一块石头进来,噗咚一声,掀起了涟漪,搅动了湖底幽深沉静多年的暗涌。 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对吧? 秦岸在雪白的纸面上描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澜”字跃然纸上。 * 明月轩。 秦二夫人正绣着花样,这是给秦扬绣的荷包。 李嬷嬷立在一旁,见外头有人晃过,瞧了眼主子,走了出去,不消一会儿,又走了进来,俯身贴耳跟她道: “那表姑娘又去了葳蕤轩。” 二夫人绣花的手微顿。 “老夫人的准许,去了又何妨?” “夫人难道就不怕……”李嬷嬷压低了声音,拧眉,“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着实是不成体统。” 二夫人睨她,“那又如何?老夫人和池氏都不在意,你操心个什么劲?” 李嬷嬷瞬时也摸不准这主子心里的想法。 “夫人不想郎君——” “住嘴。”二夫人一记眼刀瞥过,李嬷嬷住了嘴,她咬牙道,“扬儿如何该是他的造化,但老太太这般偏心岸哥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想的事情谁敢去劝她?她想要的东西谁敢去抢?免得最后落了个不孝不敬的罪名。” “澜儿虽好,但终归差了些,还是魏府的三小姐适合他。”二夫人心头火起,但还能压抑得住。 李嬷嬷心下暗叹一口气。 “这样怪也只能怪秦忠这个不争气的,连带着扬儿也是个不正经的,他在知府衙门做那个不值一提的小官职,能有什么大出息?整日花天酒地无所事事,是个不上进的东西!” 一想到秦忠那模样,二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她压低声音暗骂,“这秦家四房,大房有岸哥儿这个可以光耀门楣的,三房一月挣得银钱都够咱们府里花上一年,四房好歹也是实打实的靠自己的才干考的功名,你瞧瞧你瞧瞧……” “唯有我们二房比上不足比下更是……没有半丝体面!” 二夫人说着说着便又气又哭,因为这个,她已经许久没回过娘家了,秦忠无用,空占了个秦府嫡二公子的名头,做的净是玷污门楣的事,就连在府衙的官职还是靠给银钱和已故父亲、大哥的声望走了门路买下来的,但也只是挂了个名头罢了,越想越不甘心,越比越是憋闷,她捏着帕子拭泪。 李嬷嬷也不是第一回听她说这些话了,自是没什么波动,暗自瞧了眼屋外的仆从,也幸好是在自己的院内不怕这些话被传出去,但她还是心疼这个自己照料大的姑娘。 “夫人又何必伤心,还有四姑娘呢,不是说四姑娘时常陪二爷去府衙,与那四皇子相熟嘛,这万一……” “没有万一!” 二夫人厉声打断她。 “这些话你在我院子里说说便行,万不得在外头说了让外人听见,皎皎天真活泼,我自是想让她嫁个品貌非凡、惊才艳艳的男子,可进皇家不是这般容易的……”二夫人拍了拍李嬷嬷的手,想起前面在街上遇到的场面,她忧心道,“且这四皇子……我怕于皎皎而言也不是个好归宿……” “若是四皇子喜爱皎皎,两情相悦,能有个皇子夫婿自是好的,但就怕是皎皎与我等的一厢情愿……” “咱们家还攀不上皇子亲……” “谁说不能的!”秦皎泪眼朦胧,冲出来大声喊道。 “皎皎!?” “四姑娘!?” “阿娘不也瞧不上爹爹,还不是嫁了?我怎的不可以嫁给殿下!?”秦皎口不择言。 二夫人闻言眼眸大睁,气上心头,扬手甩了她一巴掌。 “!!!” “!”李嬷嬷被惊到了,“夫、夫人……” “阿娘!” 秦皎也不敢置信,最疼爱她的娘亲竟打了她一巴掌! 她眼泪终是忍不住了,夺眶而出。 捂着红肿的脸颊冲出明月轩。 “皎皎、皎皎!”二夫人在后面大喊着。 秦皎置若寡闻。 一路哭着奔走,惹了不少的目光,秦皎又羞又气地斥诉道:“看什么看!小心本小姐剜了你们的眼!” “……” 众人弯腰垂眸,两股战战,不敢有半点声息,生怕触了她霉头。 秦皎跑得太快,将随行的婢女甩在了身后,她一头钻进了花苑中的假山里,坐在低矮的石块上,伤心到了极点,大声嚎着,也全然顾不得脸面了。 哭得有些累了,便歇一歇,小声呜咽。 “我还以为哪里传来的声音,原是你这只小猫在叫唤。” 来人嗓音清甜,话中带着笑意。 秦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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