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五月,水雾苍茫,山水一色,江天连接处散发出橘黄亮光,天光大亮。 欸乃的木桨声在微薄的水雾中悠悠响起,又传遍辽阔的江面。 一支货船迎着日光而来,船舱内在榻上熟睡的池澜猛然惊醒,翻身起床,渡步到角落中放着的几口大木箱上。 她急切地翻找着什么东西,一阵吵闹过后,船舱外的婢女走了进来,见她穿着月白的里衣,披散着墨发,秀气的眉头紧蹙,白皙的额间、鼻尖都沁出微汗。 婢女疑惑询问:“姑娘怎么了?要找什么东西奴婢可以找。” 池澜对她摆了摆手,一边翻找一边问道:“你可有见着那日在寺里大师给的菩提?” “可在这个包袱里?”婢女也加入翻找。 池澜将木箱都翻了一遍也没见着要找的东西,她叹了口气,坐回榻上。 “姑娘?” “你先下去准备早膳吧。” “是。” 池澜将她支走,又躺回榻上。 美眸紧闭,脑里在细细的回忆着方才做的梦。 三个月前,她家被一伙盗贼洗劫,全家上下两百多口人全被杀害,而她与母亲去了毕罗寺祈福才躲过了一劫。 这些日子,她都是靠带着那串菩提才能安稳入睡的,不然脑海之中全是家中人惨死的样子,夜夜扰着她,睁眼闭眼都是家人生前语笑嫣然唤她的模样。 短短三个月,她已消瘦了不少,原本有些肉感的下巴都变得尖瘦,两颊微微凹陷,衬得那双秋水眸更大了。 “叩叩——” 婢女端来早膳敲响门板打断了池澜的回忆。 “姑娘快趁热吃些东西,还有一两个时辰方到泾阳。” “好。” 家中出了意外,祖母的结拜姐妹秦家祖母知道后,不仅帮助她们孤儿寡母抓住了盗贼,还愿意收留她们在秦家。 此行她和母亲就是前往泾阳投靠非亲表家,池澜虽不愿意寄人篱下,但母亲性子柔软,她孤身一人却也无法再次撑起池家。 窗外水声潺潺,船只平稳的在江面上行驶,午时日头热烈,船只靠岸。 池澜撑着竹枝油纸伞站在岸头看着码头的伙计将行李全都搬上秦家前来接送的车辆。 池澜大松了口气,也上了马车,池母拉过她的手,紧紧握着,指尖有些发颤。 “澜澜,到了姨奶奶家里可要收敛你那猴性子。”池母不放心再三叮嘱。 “知道了阿娘。” 池澜不厌其烦的回应她。 马车驰过人声鼎沸的街道,池澜撩开帘子,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泾阳,果真繁华无比,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突然一抹竹青色的高大身影闯入她眼瞳,那人站在阳光之下,身姿颀长,一闪而过的面仿若谪仙,她怔怔地看迷了眼。 “蛮蛮?蛮蛮?” 在池母的多次呼唤中回了神,等她再去细寻那抹身影却什么也没看到了。 她兴致缺缺地放下帘子。 “怎么了阿娘?” “你有没有听到我跟你说的话?” “啊?哦知道了阿娘。”池澜不用想也知道她方才念叨了什么,想也没想就应付道。 池澜心不在焉地应声,心下还在回味着方才的惊鸿一瞥。 这泾阳不仅景美,人,也美。 池母见她这番魂不守舍的模样,眉头一蹙,也知她这是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心里,遂而暗叹一口气。 * 到了秦家,恢宏古朴的府邸也让池澜咂舌不已。 不愧是天子重臣之家,和她一个商贾之家比不得。 随着秦家二媳妇穿过重重门障,九曲回廊,终于到了迎客的正厅。 正位上坐着位慈眉善目、衣锦古朴的老太太,一见到她们笑得眼不见眼。 两人向她行了一礼。 “来来来!你就是那我老姐妹的儿媳!果真秀外慧中、仪态万方,真真是个妙人!”秦老太太拉过池母的手轻轻拍着,笑眼细细地观察着她们,赞叹道。 池母羞红双颊,含羞垂头,连连道:“老太太过誉了,过誉了!” 池母本就长得美艳夺目,这般美人羞涩更是一大美观,夺人眼球。 秦老太太点了点头,笑弯了眼的视线看到乖巧站在一旁的池澜,眼眸登时一亮。 “这位就是你的女儿了吧!”秦老太太忍不住多打量着她,频频点头,语气惊艳,“婀娜娉婷,蛾眉皓齿,朱唇雪肤,当真是人间绝色啊!” 池澜面色未变,翩翩然向秦老太太福身,声音娇柔道:“谢老太太夸奖。” 秦老太太看她的眼神更是赞赏。 “不卑不亢,举止有度,不错不错。”秦老太太瞄了眼旁边人,她越看池澜越喜欢,连连点头。 惹得旁边站立许久、得了个眼神的秦皎频频暗翻白眼。 池母与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叙完旧的三人开始认秦府里的人。 秦家共有四房人,前三房为嫡出,皆是老来得子,大房官至大学士,仅孕有一子,为长子,名秦岸;二房老爷没啥志气才干,只在泾阳有个不值一提的小官职,育有一儿三女;三房经商一把手,有一双生子;四房庶出,是泾阳府衙的师爷,只有一个女儿。 秦家父辈除了官至大学士的大房和特能挣钱的三房,都没什么大出息。也就祖辈上有过宠臣,后来衰落了,到了秦老太爷这辈,身为旁支有了兴起之势,得了圣宠,成为秦氏一族的正支。 然而到了儿子这辈,秦家在官场上运势又低了下来。 直至孙辈的大房长子秦岸出生,他少时有才情,十岁在地方的秋试得了头名,又随父亲入京见到了圣上,凭借才华,得到圣上的称赞,艳惊京华,但因他沉疴已久,病情时常反复,如今过了弱冠之年仍未省试,无不是秦家人心中的一大遗憾。 “你们啊,就安安心心在这秦府住下,把这里当成自己家,让老身好好照料你们,也不枉以前你们家给予的恩惠,也不负我这结拜的好姐妹!” 说到池家,想起池家几百口人都被灭了门,秦老太太心下惊颤以帕拭泪,话语有些哽咽,池母闻言更是红了眼眶。 “多谢老太太。” 两人又是福身一礼。 秦老太太谅她们舟车劳顿,命人赶紧带她们下去歇息。 池澜出了正厅,松了口气,她的腿早就站的有些麻了。 秦家特意为她们母女腾出了个院子,叫蘅兰居,池母住前院,池澜住了后院。 下人们还在整理她们带来的物什,一旁主事的管家见她无聊,便笑着与她说秦府花苑里养了一株御赐的紫竹,颇有风骨,让她可以出去看看,池澜闻言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便出了门。 让带路的婢女退下,她一个人走到秦府庭院里,亭台楼榭,曲廊回绕,假山莲池,景色倒也与她们江安的家相差无几,但却没有江安的秀美清俊,多了几分旷然。 绕过一丛竹树,池澜倏而止住了脚步。 前头,一位绿衫俊秀的女子掐着开的正艳的海棠与旁边的婢女讽刺笑道:“你瞧瞧方才那个女子,那一脸狐媚子样那里端庄了?祖母夸她她还不知道谦虚!” “四姑娘……”婢女眼神四处张望,轻扯她的衣袖。 “干什么!还不能让我说了!”秦皎有些气愤,前脚祖母才骂完她不知礼数去接近四皇子,后脚祖母就夸了池澜,她的脸面全在这些奴妇面前给丢了,她又何时见过祖母那样热切地待过旁人!? 她又怎不知方才祖母眼尾撇过来看她是何意,心中更是憋闷,秦皎也不管这院里有没有人,张着口就嘲讽想要将心中的郁气散去。 “还有那个妇人也是一个狐媚样!亏不得池家——”就是因为她才被灭门的。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娇柔却冷冽的女声打断。 “没想到以书香门第知明懂礼而赞誉世间的秦家也会出乱嚼舌根的下三流子。”池澜从竹丛后面走了出来,面色冷冽,眉眼疏离。 秦皎道人坏话竟被当事人听到了,一时间不知道是为池澜的讽刺而羞耻,还是被撞破了的尴尬情景脸红。 她怒目而视,清秀的脸有些扭曲,“你骂谁是三流子!?” “谁应说谁呗。” “你!”秦皎怒急攻心,快步上前,举起手,决意要打她。 池澜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眉眼凌厉。 “四姑娘,你我今日才第一次见面,我自问没有得罪你,何必这般怨气逼人?” 这秦皎是二房的三女,因生孕得来不易,全家上下都娇纵她,也就养得她这般的脾性。 “怎的?本小姐还不能说你一句?不过是来打秋风的破落户,哪有的里子来和本小姐争吵?” 池澜眯眼,嗤笑道:“你骂谁是打秋风的破落户?” “当年若是没有我池家慷慨解囊,今日繁华又有你们秦家什么事?”池澜勾唇嗤笑她。 这看着娇娇柔的人儿冷笑起来,就连秦皎也被她这阴恻恻的神情吓得霎时慌了神,也开始嘴硬道:“骂的就是你怎么了!?说不定你家就是被你和你那母亲给克的!” “你!” 秦皎被她猛然抓着的手腕吃痛,使劲挣扎着,想要挣脱她的桎梏。 池澜怒气上头,但尚且还保有一丝理智,余光里闪过一抹竹青色。 “啪——” 秦皎懵然还未回神,池澜便飘然跌倒在地,纤细的手捂着瞬间红肿的左脸。 “你——” “秦皎。” 一身淡色竹青衣衫的俊美男子从回廊那走了过来,冷声道。 秦皎被这冷淡又清冽的声音给镇住了,她眨巴了下眼,怎么也没有想到池澜竟然被她给打了。 “大、大哥……”秦皎脑子一糊,整个人都是懵懵的。 秦岸剑眉冷厉,瞥眼过去,薄唇一抿。 池澜捂着脸,眼眸微红,一副娇弱美人的楚楚可怜模样。 “表妹,你为何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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