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先生。”沈青山走到沈家伯祖父面前,喊道。
“北城的……青山啊。”伯祖父看了他半天,才认出他是谁,面上冷峻之色并未减少多少。
“小叔吉人自有天相,沈老先生不必担心。”沈青山直接开口安慰道。
本来还窃窃私语的首都沈家众人,渐渐闭上嘴,听沈青山说话。
“我倒是不担心他。”伯祖父看了一眼还在亮着的急诊。
他担心的是沈泊行在这个时候倒了,封家势必疯狂反扑,沈氏和盛央没了主心骨,能不能受得住这般冲击还不一定。
沈家近两百年的基业,不能在这儿给折了。
沈青山虽然不沾商业,但作为研究员难免和商界之人打交道,伯祖父口中意思,沈青山几乎不用多想就明白了。
他目光往四周巡视,首都沈家偌大一个家族,人口加起来将近百人,其中真正担心沈泊行的,又有几个?
不知为何,沈青山心中产生一股难言的愤怒。
“小叔拼死拼活独自与封家那条疯狗战斗,忙到现在深受重伤,到头来你们站在这儿,却从来没想过小叔是不是能撑过来,满脑子都是你们所谓的沈家基业!”沈青山脸上带着愤怒的神色,“我看你们是巴不得小叔倒在病床上从此再也起不来了吧!”
“你怎么说话的!”有人听不下去,“家主受伤,我们每个人都心有忧虑,沈家不是他沈泊行的沈家,没了他沈家仍旧需要人去管理,我们想这些有错吗?!”
“这是我们首都沈家之事,与你们北城无关!少管闲事!”
沈青山一个当老师的,在教室训教学生可以,但和这些人吵架实在有些为难他。
这就相当于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一旁同样等待沈泊行消息的慕容推了推眼镜,平静的声线响起,“就算沈总如今还在急诊室,沈氏与盛央如何,也不需要诸位过问。”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沈总已经将手中所有沈氏,盛央的股份转移到沉鹿小姐名下。”
首都沈家的企业是家族企业,为了让底下人服从家主的指挥,沈家家主占据股份最多,在沈氏里面也是说一不二的。
无论是沈氏还是盛央,两个集团沈泊行都具有绝对的领导权,他所下达的每一个指令,都被底下之人毫无意义地去执行。
这一份领导权,在昨日被沈泊行转移到了沉鹿身上。
这是早就已经计划好的事情。
他说的这些话,明明白白表明了,沉鹿目前是沈氏最大的股东,只要她愿意,成为沈氏的代理董事长也是可以的。
沈家众人听到这话,顿时炸开了锅。
“沉鹿一个外人,怎么能拿沈家的股份!”
“不能这么做!我们不同意!”
“沈泊行太乱来了!”
正当沈家人吵吵嚷嚷要慕容给他们一个交代的时候,沈青山却愣住了。
小叔把股权都转移到了妹妹名下?
他紧紧皱起眉头。
不远处,刚刚醒来被沈夫人扶着走到急诊走廊外的沉鹿,同样听到了这些话。
怪不得沈泊行被刺到也没有过多惊讶,这是他已经设计好的局,以身做局,顺便也把她算进来了。
沉鹿没什么表情地站在那,心情慢慢缓解下来。
有人看到了沉鹿,立刻就想过来教训她,想让她把股份交出来。
“你到底给沈泊行下了什么迷魂汤!让沈泊行把沈氏的股份都给了你!”
“沉鹿这不是你该拿的东西,尽早交出来,不然沈氏若是因为你而出现什么严重损失,你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我女儿是吗?!”沈夫人面露怒色,将沉鹿护在身边。
沉鹿此时正垂首想着什么,沈青山以为她在害怕,心中愈发愤怒起来,刚准备走过去,只听伯祖父怒道,“住手!”
“爷爷,我们沈家的东西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染指!”有伯祖父直系儿孙极其愤怒地说道。
“一群大老爷们,在医院欺负一个姑娘,也是你们能干得出来的事?”伯祖父撑着拐杖起来,慢慢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一字一句道,“就算沈氏放在你们手里,你们就能撑得过百年昌盛了?”
他这话让众多沈家人面上不好看。
倘若这些人有足够的能力,早就在沈泊行还没有成为沈家家主的时候从沈弘扬手中将权利夺走了。
沈家目前有能力的年轻一代,要么对沈泊行十分信服,要么就脱离家族建立自己的势力,像他们这种,都是一些靠着沈氏混吃等死而已。
把沈氏给他们,恐怕不出几年,就得宣布破产。
伯祖父不信这些人,但也不信沉鹿。
他浑浊目光沉沉落在沉鹿身上,“我虽然一把老骨头,在沈氏却也能说得上话,阿行把股份给了你,却不代表你能做得了沈氏的主。”
“在阿行没有醒来之前,你不可做沈氏任何主意。”
沉鹿依旧没有说话。
她在想沈泊行到底打算怎么以自己作为诱饵把封自霆打败。
通过他零星对她说的那些事情,沉鹿从中理出了一条线,她是沈泊行一把手带起来的,思考方式自然偏向于沈泊行。
渐渐地,她所理出的那条线,便与沈泊行要做的事情不谋而合。
沉鹿忽然想到了之前沈泊行突然提起来要她自己开画展的事情,在公司,三部发生的事情。
事业三部内部出现混乱,沈泊行告诉她,有些事情不必让他去插手决策,既然已经放了权,那就让他们自行决策。
沉鹿的眼睛狠狠颤了一下。
好半晌,她才抬首,看向不远处的慕容。
他只平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她,似乎她做出什么决策,他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沉鹿吐出一口气,慢慢说道,“我不会插手沈氏和盛央的决策。”
伯祖父听到这话,方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
“在场各位,倘若因为没有拿到自己的东西,而背叛沈泊行,去和封自霆合作,在背后搞鬼,我也不会心慈手软。”沉鹿扶着墙,一张苍白的脸绝艳漂亮,瘦弱身体仿佛风一吹就倒。
可她轻飘飘的声音,却没人敢不重视。
她可是沈泊行的女朋友,被沈泊行信任到把所有股份都给了她,足可见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远处的慕容,悄悄松了一口气。
心中又不禁佩服起沉鹿来。
她只是听见了自己说的那一句话,就能知道沈泊行的用意。
股权只要还在沈泊行这边,沉鹿不作为就是最好的作为,只有这样,之前沈泊行的安排才能继续进行。
急诊室的灯灭了。
众人齐齐围了上去问沈泊行有没有事。
沉鹿也在一旁听,但她并没有挤上去。
她还有一件事没有想明白。
医生的声音从人群里飘出来,“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不过刀插入得太深,想要苏醒还需要一段时间。
”
沈夫人有些担忧地看向沉鹿。
只见她眼睫颤了颤,失去血色的唇瓣让她看上去无比苍白。
沈家人听到沈泊行没事,心中重重松了一口气。
人群渐渐散去,沉鹿看着沈泊行紧闭着眼被推到icu,进行为期三天的治疗。
她不禁低声喃喃,“至少在此之前,告诉我一声啊。”
他什么都不说,以为就算她没有这么早回来,等他转危为安之后她就不会担心了吗?
“鹿鹿,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先回病房吧?”
沈夫人担忧道。
“妈妈,我没事儿,现在已经缓过来了。”沉鹿安慰她。
沈青山脸色却不怎么好,看着沈夫人和沉鹿回了病房,拽住慕容的衣领,冷声道,“小叔是故意的?
”
“只要能把封自霆,封氏拉入地狱,无论什么办法,沈总都会去用。”
“那他也不该算计沉鹿!”沈青山呵斥道,“沈泊行把所有股份都给她,不是把沉鹿往风口浪尖上赶还能是什么!”
“他有没有想过,沉鹿知道他连至亲的爱人都算计,沉鹿又该怎么面对他?”
慕容不开口了,因为他也没有办法回答。
沈青山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他,冷着脸走了。
回到病房之后,沈夫人陪了一会儿,沉鹿便让她回去休息。
“大哥,你先带妈妈回去吧,我真没事儿。”沉鹿面上露出笑容,再三保证地说道。
沈青山看着她心生怜惜,摸摸她的脑袋,道,“你先好好休息,等明天我们再过来看你。”
“嗯。”
沉鹿看着他们离开,方才往后靠了靠。
目前她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沈青山能看透的东西,沉鹿自然也能看透。
她没想过沈泊行会利用她,也不会在意他的利用。
如果她能在这个位置上,就能让沈泊行的仇得报,她自然没有不肯。
不过……沈泊行对她说得太少了,瞒了她太多东西,沉鹿心里还有小小的疙瘩。
沉鹿眨着眼睛,看向白色天花板,手指不经意地划着。
他到底把封自霆逼到了什么境界,才让封自霆狗急跳墙,乃至于不惜犯险去对他出手?
西北的事?
不多时,慕容走过来了。
沉鹿对他的过来没有感到意外。
“沉鹿小姐,你还好吗?”
“你把沈泊行给喊醒,我说不定会更好一点。”
沉鹿随口说道。
慕容显然做不到。
“相信沉鹿小姐也明白了沈总的用意。”
“他就不担心封自霆也知道吗?”
慕容说道,“现在西北他欠了各个军区将近百亿,加上前段时间我们与封氏进行对弈,目前封氏的市值已经蒸发了将近一千亿元。”
“他需要在沈总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掠夺更多的资金,就算封自霆知道这是陷阱,他也得去抢占。”
“今天沈总身边的保镖也是故意被拦住的。”
不过依照封自霆的自大的性格,沈泊行昏迷不醒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他也不会去想这会不会是沈泊行的计谋。
沉鹿明白了。
“我在多和那,看到的那个视频,是封自霆对我的报复?”
这事慕容也是刚刚查清,他点了头,“封自霆大抵就是看出了您就算猜出是假的也会回来往圈套里掉。”
这和沈泊行算计封自霆是一样的。
明知道眼前是陷阱,她也要往里面跳。
他要让沉鹿痛不欲生。
封自霆也做到了,她看到沈泊行被砍的那一刻,她就是身处地狱。
沉鹿吐出一口郁气,“他妈的。”
慕容:“……?”
他神情有些皲裂。
刚才他听见了什么?
沉鹿小姐,说脏话了?
沉鹿看了他一眼,“没听过骂脏话啊?”
“没听您骂过。”
“封自霆就是浑蛋。”沉鹿靠着靠背,生气说道,“他先来算计我,不允许我算计回去?”
“这么折腾我,我骂一句怎么了。”
她不仅骂他,她还得想办法,往封自霆脸上再砸一拳,再把他碎尸万段呢。
慕容:“……应该,太应该了。”
慕容离开之后,沉鹿吃了点东西,拿到了充满电的手机。
代表团并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终止在多和那的商业合作,不过付先生对于她的离开有些不明白,还有些生气。
觉得她对自己的未来不负责任。
如果她现在在多和那,短短白天一整天,她就能签到不少合作。
沉鹿想着也是,不过既然已经错过了,那就错过了,哪怕再来一次,她看到那种视频,她还是会立刻回到沈泊行身边去验证事情的真实性。
事业再重要,在她心里,排在第一位的永远都是沈泊行。
她拿着手机给付先生打电话,表示抱歉。
付先生在电话里问她,“家里事情严重吗?”
“具体情况已经了解了。”沉鹿没有完全说清楚,只含糊地回了一句。
付先生点了点头,“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通知你。”
“您说。”
“军内今年庆旦,需要五十年代,以及现代两张巨幅油画海报,上面一致同意你来参与现代巨幅油画的定稿,配色。”
“沉鹿同学,过段时间你需要前往军区去观看现代军事演练,作为知识储备。”
沉鹿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厉薄深,我嫁给你三年,你都不曾碰过我一次……我成全你和你的白月光,我放弃了这段婚姻……
等过了今晚,你就可以去找她了!现在,就当做是补偿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情感,行么……”
江阮阮说完这句话后,便侵身吻住眼前的男人,带着飞蛾扑火般的疯狂和……绝望。
她知道自己手段卑劣。
可她爱太久了,太辛苦了!
眼下只乞求这点慰藉而已。
“江阮阮,你敢!”
厉薄深咬牙切齿,精致俊美到妖孽面庞上,满是震怒。
他想推开身上的女人,可体内的躁动,横冲直撞,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居然敢给他下套!
“我没什么不敢的……”
江阮阮眼角沁出一滴泪,吻得越发急促,没任何经验的小手,在男人身上胡乱摸索。
她只是想完完整整,拥有他一次而已!
厉薄深怒不可遏。
奈何,眼下情况,已不受他控制。
不一会儿,身体本能反应被激起,随着升高的体温,最后一丝理智,也彻底随风而去。
翌日,天刚蒙蒙亮,江阮阮就醒了。
她忍着不适,从床上起来穿衣,再从抽屉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放在床头柜上,最后,才深深看了眼床上的男人……
“厉薄深,我放你自由。从此,我们一别两宽,再没任何瓜葛!”
江阮阮喃喃说出这话,便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走出厉家时,她内心充满了苦涩和难过。
她爱了厉薄深七年!
从少女时期到大学,一直念念不忘。
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嫁给他!
然而,厉薄深却讨厌她……
具体时间,就在她嫁进门的那天!
当时,薄家老爷子病重,她那视财如命的父亲和继母,二话不说,就将她打包送来了。
当时,她开心疯了,期待着新婚夜的到来。
可厉薄深出现后,却一脸厌恶地说,“江阮阮,你应该知道,我想娶的人,是傅薇宁,不是你!只有她,才有资格当我的妻子,你不配!”
江阮阮知道,厉薄深没义务喜欢自己,爱自己。
可她还是天真地抱着希望,想着,有一天能焐热这个男人的心。
结婚这三年来,她兢兢业业,努力当一个好妻子。
每天晚上,亲自下厨,只为他回来,能吃口热饭。
每次无论多晚,都要等他回家,才能安心。
他应酬喝醉了,她会细心照顾,从不假手于人。
生病了或者受点小伤,会比谁都担心。
每年入冬,也会为他提前开好暖气,放好热水,大清早提前起来,帮他把衣服弄暖,就希望他不会受冷……
然而,不爱就是不爱。
直到前天,她生日,厉薄深却在医院陪着傅薇宁,她终于明白。
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那男人的心,是她穷尽一生,都捂不热的。
他属于另一个女人!
江阮阮彻底死心了!
……
厉薄深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从床上起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掐死江阮阮!
他堂堂厉氏集团总裁,向来以精明著称,在商界所向披靡,从来没人能算计到他,让他吃亏。
万万没想到,第一次竟栽在那女人手中!
他怒意滔天,扫视了房内一圈,却没瞧见那个女人的身影,眼角余光,倒是瞥见了床头柜上的文件。
“什么东西?”
厉薄深拧眉,拿过来一瞧。
“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瞬时跃入眼帘。
他瞳孔一缩,表情陡然变得阴沉起来。
先是用那种手段,和他发生关系,现在又提出离婚……把戏真是越来越多了!
厉薄深压根就不信江阮阮会跟自己离婚。
他豁然起身,穿了衣服,带着一身煞气下楼,质问管家,“看到江阮阮了吗?”
管家李叔一愣,立刻回道:“回少爷,少奶奶天没亮就出门了,还拖着行李。”
厉薄深整个怔愣住……
……
六年后。
Y国,VR医学研究所。
江阮阮刚从研究室出来,就听到助理琳达说,“江医生,陆教授有事找您,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江阮阮刚通宵一夜,原本还有些犯困,听到这话,顿时一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有说什么事么?不会是……研发成果,又被我家里那两个小魔王给破坏了吧?”
“显然是。”
琳达回应,眼中略有些同情。
自家这上司,办事一向利落,能力也极高,年纪轻轻,就成为医学界天花板——陆青鸿的得意弟子,在医学界颇有名气,从来没在这正事上挨过骂。
唯独每次,都要替家里那两个闯祸的萌娃背锅!
琳达下意识安慰,“这次您又连着三天,没出研究室,朝朝和暮暮担心您的身体,每天在陆教授办公室折腾……我瞧着陆教授的头发,又白了几根。”
江阮阮听了后,有些头疼,又有些好笑。
六年前,她从厉家离开后,就出国了!
原本打算好好进修学业,没想到,竟然怀孕了。
当时她也纠结过要不要拿掉,可临到医院,却退缩了,也舍不得。
最后选择把孩子留下!
是三胞胎,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生产的时候,女孩儿因为缺氧,夭折了,只留下两个宝贝儿子,小名朝朝、暮暮。
想到那两个智商逆天的小家伙,江阮阮内心是幸福的。
可转念想到,要替他们去挨骂,她瞬间就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