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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第二十二次直播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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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夏守忠故作吃惊,道: “看样子您这就是要离宫了呀!怎么?您这都还怀着龙胎呢,都还想悄没声地溜出宫去不成?"

元春已经有身孕的事,早先刻意瞒着皇帝和宫中其他人,知道详情的只有抱琴和贾府中人,而夏守忠在宫中年岁久了,见过的妃嫔多了,猜也能猜出个大概。

他早先被贾府的人拿捏着,不敢声张,又盼着元春的龙胎能给他带来些许好运。然而现在竟然什么都没有,夏守忠又怎么可能真正“守忠”呢?

元春被人撞破行踪,正在想该如何应对,忽见夏守忠一手提着灯笼,一手从背后提出一根两尺来长的柳木短棍,一头粗一头细,木质坚硬异常,正是宫中用来教训不听话宫女和小太监用的家伙。

夏守忠望着元春,阴恻恻地笑道: “娘娘还是别出宫的好,听说宫外头贾家早已被抄了,您还是待在宫里,这龙胎兴许还能当一阵您的护身符。"

元春闻言凄然道: "‘榴花开处照宫闱’,我是注定等不到这石榴结子的。夏公公若是念在过去我曾多有提携的份上,就请放元春一条生路。"

"放你一条生路?”夏守忠冷笑,“那我哪里来的后半生富贵?"

夏守忠手中柳木棍忽然飞出,重重敲在抱琴小腿胫骨的位置,抱琴一声惨呼,瞬间抱着小腿摔倒在地上。

元春惊呼一声,赶去看时,夏守忠竟不留半点情面,一棍向元春腿脚上敲来,口中还说: “娘娘放心,奴才最是有分寸,奴才怎么会伤害龙胎?奴才只是要阻止娘娘出逃而已。"

短棍落在人身上,发出一声闷响。却不是元春呼痛,而是妙玉压抑着声音痛哼了一声。

这回是妙玉挡在元春身前,挡住了这一棍。

夏守忠也没想到竟会有人这般豁出性命去帮助元春,呆了片刻,再次提起了手上的柳木棍。

“可恨啊!元妃,天幕的事,奴才替你遮掩隐瞒了这么多年,竟然一点儿好处都没捞着,到头来你竟不声不响想要偷偷溜走?"

妙玉这时勉强支撑身体,护住元春。

元春心怀歉疚,对妙玉道: "妙师,你何必如此待我?"

妙玉摇摇头: “我答应过宝

玉的,做人这点信义还是得有。”她眼神中透着焦急,心中在想:在此遇上夏守忠,实在并非事先所能预料。宝玉不能进宫,不知此间的详情,纵然他手中那支笔再厉害,此刻也帮不上什么忙。

遇到此等险境,只能靠她们自己。

只听夏守忠奋力啐了一口,骂道:"信义有个屁用?……天幕,天幕也顶个屁用?""倒是有一件事天幕说得很对, ‘红楼遍地谐音梗’!"“我夏守忠,可不就是‘下手重’?!”

夏守忠说着,手中柳木棍高高扬起,重重向护住元春的妙玉脊背处挥去——

就听“噗”的一声闷响,夏守忠摇摇晃晃地软倒在地上,手中的柳木棍和灯笼同时落地。

抱琴此刻正站在夏守忠身后,她手中抱着一枚佛手———枚腊油冻佛手,这种类似玉石的材质雕刻而成的摆件相当沉重,砸在夏守忠后脑上,立即砸出了一个血窟窿。

刚刚还叫嚣着“下手重”的夏守忠,此刻如同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地上。"抱琴!"元春勉强出声,才发现刚才惊骇过度,自己的嗓子已经全都哑了。

抱琴抱着那只腊油冻佛手,自己也早骇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身颤抖着将那只沾满血污的佛手抱去给元春和妙玉看。

"娘、娘娘……"

抱琴上下牙拼命打架,勉力说道: “二太太送的……送的佛手!”

元春看着那枚沾染了鲜血的佛手,忍不住想起天幕上曾提到过《一捧雪》里的那出“豪宴”,提到过这腊油冻佛手可能预伏着贾府之败。然而今日这枚佛手却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们三人的性命。

可见一切并无定数,天幕所说的,多半是“点醒” “启发”,而从来不是“绝对”。

这时,夏守忠躺在地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他刚才带进来的那枚灯笼也已打翻落在地面上,灯笼里的蜡烛引燃了灯笼外面的绢帛,正猛烈而灿烂地烧着。

妙玉十分冷静,将元春与抱琴分别扶起,三人就着火光各自检视,看经过刚才那一场打斗,身周衣饰有没有什么会露马脚的地方。

少顷,凤藻宫宫门被拉开一条缝。三名带发修行的女尼从中鱼贯走出来。

刚开始她们还稍许露出腿脚受伤,行走不便的样子,但不一会儿,

三人已经一切如常,宛若从未受过伤的好人,顺顺利利地从后宫出去。

行不多远,三人终于见到有贾府记认的车驾。妙玉连忙与元春和抱琴一起,相互搀扶着,来到车驾跟前,立时有人接应,将她们三人都扶上了车。车驾随即轻轻一动,却不是往荣宁二府,而是往西门外妙玉曾经住过的牟尼院去。

“宝玉!”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从元春面颊滚落。她在车中亲眼见到了幼弟,此刻恍然觉得身在梦中,直到她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宝玉的双手,才感受到了一点儿真实。

宝玉缩在车厢角落的黑暗里,他已担了数个时辰的心,此刻见到妙玉等人顺利出宫,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妙玉见到宝玉,便直接了当地问: “你是不是又用笔了?”

宝玉点点头,道:“等得着实心焦,最后又补了一句, ‘三人顺利出宫’。”

元春与抱琴都不解其意,就见宝玉从怀中掏出一支湘妃竹笔,笔头已经将将写秃了,笔身却隐隐泛着奇特的宝光,只是这光线已经极其黯淡,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

妙玉笑着点头道: “原来如此。不过你只说了我三人‘顺利’出宫——我却只觉得那腿脚已不是我了的似的,蹬蹬蹬地往外走。"

抱琴也说:“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只管往外走,偏偏那腿上还钻心地疼……”宝玉闻言大悔,道: “我该写‘三人无灾无痛、顺利出宫’才是。”他说着,提笔要加上那四字,却被妙玉拦住了。

“我看你这支‘通灵笔’,笔杆的光泽已经黯淡了不少,笔头也快要写秃了,也不知将来还能再写几个字。还是悠着点儿。娘娘应当无碍,我和抱琴不过是吃了些皮肉苦头,养一养便没事了。"

"不过,槛内人,这次需要你善后。"

妙玉三言两语,将适才她们三人出宫之前遇险,抱琴不得已砸昏了夏守忠的事说与宝玉知道。

如今夏守忠的遗体还留在凤藻宫中,一旦有人发现,就会知道那里曾发生凶案,而且元春主仆已经失踪。

宝玉想了想道: "如此也好,我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该当如此,既然这样,干脆一了百了,顺便连我大姐姐的行迹也一并遮掩了。"

"大姐姐,那座宫城,

你不会再想回去的,对吗?"宝玉最后向元春确认了一次。

元春默默无语地坐在车中,望着车尾的方向,视线似乎能够穿过厚重的车帘,一直看到那座庄严巍峨,却又令人窒息的宫城。片刻后她果断地摇摇头: “只要不会带累家里,那我便是死也不会回去的。"

宝玉点头说好,紧接着便运起手中快要秃光了的竹笔,在空中勉力写上一行字。元春等人顺着他的笔势看去,见是七个字: "是夜,凤藻宫大火。"

宝玉的笔锋刚刚收起,一行人便只觉得身后宫城方向,似隐隐有橙色的光影在夜色中跳动。

不一会儿,街市上已为数不多的行人已在奔走相告:“走水啦!走水啦!" "是皇城,竟是皇城中走水了!"

元春与抱琴的惊讶比此前在宫中遇到妙玉时更甚,但此刻慢慢想来,似乎终于有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元春泪眼婆娑地望着宝玉,万万没想到这个被天幕骂作“无用”的幼弟,最后终于得到了天幕的垂青,得到了天大的本事。

但不久,路边越来越多的灯火将幽暗的车厢映亮。元春随即看清了宝玉那满头华发。一见之下,她忙咬住自己的手背,免得自己一时忍不住会失声痛哭。

宝玉却捧着他刚刚使用过的那柄“通灵笔”,由衷欣慰地道:“还好,这笔看似还能再写几个字

那支湘妃竹笔原本只是怡红院书桌上一支普通竹笔,只是因为宝玉用来誉抄他所记下后二十八回内容,所以得了"通灵”,因为它和宝玉这个真正的“贾宝玉”一样,成为了一支“写出《红楼梦》"的笔,用它便可以改动这世界上已经发生的事,也可以对未来做出安排。

然而每用过一次,这笔的笔头就会更秃上几分,莹润富有光泽的笔身也会变得更加黯淡。

宝玉却是知足的,心知上天赋予他予取予夺的“通灵”不可能无穷无尽,就算他真是创造出整个

世间的“贾宝玉”,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任意改变一切。

但他这支笔看起来似乎还能再用一次——宝玉很容易满足,将这支笔珍而重之地藏在袖中。

这支笔还给他留下了最后一点点通灵,宝玉此刻心中所想的是——老太太。

*大内。

是夜凤藻宫离奇起火,烈火熊熊,火光映天,几乎半个京城都看得见。

原本正是北静王与忠顺亲王回宫缴旨的时候,然而皇帝陛下听闻凤藻宫走水,无论是忠顺亲王的一无所获还是北静王的阴错阳差,他一个字都听不下去。

这位人皇就只有暴跳如雷,命宫中侍卫与太监速速救火,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将凤藻官中的贵妃救出。

北静王与忠顺亲王陪在御驾身边,几次看见御驾试图亲身冲入火场救人,都被那位忠心耿耿的大明宫掌事戴权死命拦住才作罢了。

北静王与忠顺亲王很少有能想到一起去的时候,唯有此刻,两人对视一眼,都别过头去,心中在想:皇帝陛下恐怕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贵妃在他心里究竟有什么样的地位。

于是,这一夜里,皇帝陛下一夜不曾合眼,而那大火也整整烧了一夜,将凤藻宫烧为白地,所幸不曾波及其他殿宇。

清晨时分,空中阴云密布,下了一阵子小雨。凤藻宫中余烬将熄,各处俱是青烟袅袅,扶摇着腾向阴霾遍布的天穹。

皇帝陛下失魂落魄地站在凤藻宫前,戴权尽力为他撑着伞。宫中内侍与侍卫则在紧张地清点凤藻宫中的废墟。

出奇的是,这凤藻宫中竟只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尸首,看骨骼是男子尸身,从尸身上找到的腰牌、玉手串、扳指等物来看,此人正是六宫都太监夏守忠。

除了夏守忠的遗体之外,侍卫与内侍们翻遍了凤藻宫中每一片残瓦,都再没有找到任何一份属于人体的遗迹。

皇帝陛下面沉如水,连一向机灵的戴权,也猜不透皇上此刻是喜还是怒。按说贾妃从凤藻宫中凭空消失,按照皇帝的脾气,该是大发雷霆才对。然而这位眉眼之间竟似有些侥幸。

戴权还听见这位九五之尊自言自语: “终于遂了你的愿,遂了你的愿是吗?”这位大太监本想劝皇上节哀,说这凤藻宫娘娘是天幕上常常说起的人,此刻必定是天上接引仙去了。但看见皇帝脸色实在太过难看,还是住了口不敢触这霉头。

因凤藻宫之事,皇上宣布辍朝一日,无论是北静王还是忠顺亲王,他们的进展都没有机会向宫中禀报。

待到第二日丑正,宫中就已送出消息,皇帝陛下召见两位王爷。这两位都是忙了两天两夜,还没顾得上睡个囫囵觉,忙各自进宫,心想这皇上总算

又重拾起原先的“勤政”。

大明宫中,皇帝陛下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贾妃之事,终于详细问起忠顺亲王当日前往城外讨逆,

以及北静王在城中抄家拿人之事。

忠顺亲王只说没拿到逆反的实证,而北静王在其余几家找到了一些往来书信作为证据,但是在荣府跟前碰了壁,连荣府正门都没能进去。此刻他就只能指天发誓,说定是逆党使了什么法术,将他那份圣旨偷换了去。还特地形容了荣府老太太目无当今,用太上皇当年赐下的旧物挡驾;那个衔玉而诞的小儿,恶形恶状,当着他的面在空中写符云云。

北静王向圣上领旨: “陛下,昨日搜查神武将军府、卫府、陈府、宁国府,所查出的证据皆有限。荣国府老太君着实可恶,显然有所隐瞒,不得不查。臣恳请陛下下旨,臣这就再去荣国府一趟。"

谁知皇帝陛下看着他的眼光却有些像是看一个傻子:“水溶,你是说,荣国府的宝玉使了什么法术,偷换掉了你的圣旨?"

"他若是有这等本事,就该当救一救他家的老祖母才对啊!"

水溶猛地想起,道: “正是,陛下,当时臣见荣国府老太太已是回光返照,后来在臣面前睡去,似乎已近气绝。但那宝玉举笔在空中写了几笔,老太太顿时就又醒来了…"

皇帝陛下看向水溶的眼神有点儿古怪,突然朝他面前掷下一本奏折,冷淡地道: “你自己看!”水溶捡起那本奏折,翻开看时便傻了眼。

这是贾政代上的遗表,贾家史太君——已于昨夜子时仙去了。

老人家临终上表请罪,表达因自己疏于教管,以至于子孙不肖,有负圣恩。原定承袭荣禧堂的贾政疏于才具,顽固守旧,难堪大任。如今族中唯一可造之才乃是长房贾琏。史太君于遗表中恳请皇恩浩荡,恩准由贾琏继承荣国府一脉。

皇帝的意思明明白白:如果水溶刚刚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荣国府那少年子弟贾宝玉为何此刻又不救祖母,任其仙逝?

水溶只得顾左右而言他,绕开这个话题,赶紧道:“荣国府事涉谋逆大案,罪无可赦,贾家子弟还哪有什么机会继承荣禧堂?"

水溶说完,御座上的皇帝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站在水溶身侧的忠顺亲王,稍稍咳嗽了一声,似是在提醒。

>水溶一抬头,就见御座上的人正在默默出神,手中正摩挲着一块美玉雕琢而成的玉牌。戴权此刻正站在御座背后,冲着水溶使眼色,水溶顿时明了:这玉牌,是从凤藻宫中找到的,是贵妃的遗物。

在这一刻水溶陡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判:原本只道贾元春被禁足定是失了圣宠,然而凤藻宫这场大火一烧,贵妃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却令圣上意识到了自己心底的那一丝无法割舍的牵挂。

他顿时想起天幕上说过的,《长生殿》里的“乞巧”伏元春之死。《长生殿》讲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 “乞巧”自是他二人在长生殿里发下密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但圣上从来不是唐明皇那般惑于美色,耽于男女之情的昏君,水溶此前自然也猜不到皇帝陛下心底竟会对贵妃存了这样一份心意。直到如今他才恍然明了。

早知如此,他当初的计划里就该撇除荣国府才是。

水溶连忙见好就收: "然而贾琏那一房似是于此案无涉,且他此前有大功于民,皇上或可准许其将功折罪。"

果然,就见皇帝陛下微微颔首,道: "朕准其所请,由贾琏这一支承袭荣禧堂。"水溶当即以贾家故旧的身份代贾家叩谢了天恩,惹来身边忠顺亲王一声极其不屑的轻哼。

少时,水溶从大明宫中出来,稍稍舒出一口气。他再细细回想,心中疑惑未解:宝玉究竟是不是有那随心所欲地改写事实的本事呢?若是如此,他却又为何坐视荣府老太太仙逝的呢?

素色装裹的荣国府中,宝玉披麻戴孝跪在祖母灵前,人早已因悲伤而麻木。但只要回想起前一夜老太太留给他的话,宝玉依旧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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