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乍一听“胡君荣”三字,想了片刻才醒悟,大声道:“原来你就是胡庸……” 胡君荣连忙在对面挤眉弄眼,拼命摇手示意,总算让贾琏把"胡庸医"的"医"字硬生生吞了回去。 “你也敢说自己是太医?”贾琏冲胡君荣笑道。 胡君荣脸一苦,道:“我这也被你家给害得忒惨了!” 至此,贾琏已知胡君荣必定是能看得见天幕的。 “我明明者答没进过你家的门,既没开过‘虎狼药方’,也从没见过什么油二姐、醋二娘的,现在怕是全天下都晓得我''胡庸医''这个绰号了。" 贾琏深知被天幕“预言”是什么滋味,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也不用担心,如今也只有我贾家一家子知道你是个‘庸医’……” 胡君荣继续苦兮兮地卖惨,道:"何止国公府,今天早上我见了王太医他也……" 贾琏顿时一步踏上前,拽着胡君荣领口的衣物,压低了声音道: "哪个王太医?" 胡君荣伸手一指太医院的方向:“王太医……王济仁。” 贾琏将眼一眯,心道:这敢情好!竟然侧面打探到了,王济仁也能看见那天幕…… 如此一来,王太医刚才那张臭脸就完全能解释了,只是…… 既然看到了天幕上提"牛痘",却完全不为所动,而且还遮遮掩藏着"人痘"的秘密,不欲令天下苍生得救————贾琏只能说,这个王太医,天幕骂得不冤。 “那你今日……” 贾琏想通了这一出,转向胡君荣。 胡君荣见贾琏问,连忙在脸上堆起笑容,道: “昨日看见那天幕,就晓得今日荣国府的大爷们许是会来太医院问这‘人痘’的事,所以在下早早就来这里候着了……” 他生怕贾琏不信,忙拍着胸脯说:"在下虽然不是什么在太医院挂牌的名医,但这杏林之中也有好些年头,日常替太医院诸位供奉跑腿,他们不愿诊脉那些丫鬟啊、小厮啦,都是我跑一趟。” “因我小时候就得过痘疹,所以太医院安排接种‘人痘’的时候,也会让我去取那些患者的痘痂, 9;人痘'' 是怎么回事,我知道,我全知道!" 胡君荣伸手指着自己的脸,脸上依稀可见深深浅浅的麻子坑,正是曾经被痘疹摧残过的明证。 贾琏眼一转,已经大致了解胡君荣这人到底如何了。 此人想必是小门小户出身,磕磕碰碰到处求人学的医术,不像王济仁那般,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做太医的。胡君荣医术合格,能给人开方诊病,甚至太医院也认可他的医术,但却依旧不允许他在太医院挂牌,只让他跑腿去看一些丫鬟下人的病。 而且此人不太懂高门大户里的那些人情世故,自然不能做到像王济仁那样的一手"好" 脉息。 至于天幕上说的,胡君荣卷入贾家内闱争斗,药了尤二姐的胎,自己卷铺盖跑路,估计也是因为旁人深知贾府这里头的厉害,最后将他这个无权无势的给推了出来去背黑锅。 贾琏是个爽快人,闻言哈哈一笑,在街角上寻了个茶楼,请胡君荣坐下来,旁敲侧击,细细地问“种人痘”的情形,胡君荣说的与天幕上所讲一模一样,也提及他曾亲眼见有种了人痘的幼儿,没能挺过去种痘种死了的。 待到胡君荣絮絮叨叨说完,贾琏低头不语,饮了一口茶,问:“老胡,你且说说看,一早就在这里守着我,又将太医院''人痘''之事尽数告我,又是为了什么?" 胡君荣便睁大了眼,眨巴了几下,又紧紧盯着贾琏:"贾二舍人既然知道有"牛痘"这样东西,比人痘更加安全,能够救天下万干小儿之性命,令家家无哭子之哀……难道竟不想去琢磨琢磨这 牛痘’吗?” “若是贾府有此宏愿,我胡君荣则愿意鞍前马后,为贾二舍人效死命!” “你……”贾琏决定逗他一逗,“胡庸医,你行吗?” 只见那胡君荣顿时满脸通红地站起身,面对贾琏,胸口起伏,半晌,忽而眼中含泪,对贾琏道:"贾二舍人可知,我胡家当年,有四子一女,一场痘疹过去,就剩我这么一个麻脸……" 男儿有泪不轻弹————贾琏顿时知道造次了,手忙脚乱地将胡君荣拉着坐下来,见胡君荣消眼抹泪的,哽咽了好一会儿,方道:“我那大姐,原本未曾染上痘疹,但为了救我们兄弟几个,非但没有将我们抛下,反而日夜操劳,辛苦照 料,几天几夜未曾合眼,最后她也陪几个弟弟去了……” 贾琏静静地听着,忽然问:"因此你才矢志学医,就是盼望天下再无痘疹之害?" 胡君荣重重点头。 而贾琏则隶然起敬:“胡兄,刚刚小弟是胡言乱语,得罪之处,请千万海涵。”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问胡君荣:“如今我有一个侄儿,正要往北面铁网山附近的牧场去,去寻那些得过痘疹的牛和牧民。你愿不愿意一起……” 胡君荣用袖子一抹眼泪鼻涕,大喜道:"愿……"随即却又苦了脸,道:"我没盘缠。" 这回贾琏终于可以放声大笑,道:"老兄,如今你攀上了国公府,我这荣国府的门第,难道还付不起你的盘缠。” 听到这里,胡君荣自己先是完全惊呆了,渐渐地才醒悟过来,知道自己是"因祸得福",非但没有彻底沦为一名"庸医",反而找到了许是可以帮助自己实现宏愿的人。 贾芸与胡君荣一道出发,前往铁网山西面的牧场,寻访感染痘疹的牛群和牧民。 贾芸原本有些惴惴,毕竟他不通医术,根本不知道牛得了痘疹是什么样子。 如今有胡君荣与他一起,贾芸一颗心倒是放下来了,自与小红依依惜别,一路向北不提。 贾琏选择留在京中坐镇,却是为了筹划如何将"牛痘"这件事上报天子。 按照贾母与王夫人的说法,元春在宫中,想必会将这次天幕的"大部分"内容抄录下来,报与天子知道。 如果贾家既得知“牛痘”之法,却不上报,那等同于自己招认有异心了 但若是在没有得到任何 那寺同了白口袋面开口。但在是他们没有得到什 实证的情况下,冒冒失失将这法子报上去,万一有任何不妥,那便是引火烧身。 贾琏与贾母、贾政、凤姐等人分别密议过几回,最终拿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动用了以前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上“密折”的渠道,给当今天子递了一份“密折”,言明从天幕上得知了这样一个容易普及的预防痘疹之法,但未经验证,如贸贸然便公之于众 ,震动天下,万一不成,恐怕会令天下人失望,因此乞求天子给一些时间,由贾家按此方去寻访验证,若其法真的可行,必将急速报知天子。 贾琏自觉此法甚妙,谁知密折上了未久,太医院就找上了荣府的门。 原来,是天子觉得此方或许有效,便命太医院襄助贾琏。 然而太医院已早有准备,院正与几名供奉都搬出了原本束之高阁的典籍,引经据典地与贾琏辩论,用以说明牛之痘疹与人之痘疹根本不是一种疾病,焉能用来治疗人之疾病。 贾琏纳闷了:天幕上说得清楚,这俩确实不是一种病,但是牛之痘疹能让人终身免疫,不再受痘疫之害。 然而太一把白胡子的太医院院正却怒气冲冲地质问贾琏:“贾二舍人,你让太医院去过问牛出的痘疹,是将老夫当做了兽医吗?” 贾琏:……莫名其妙! 双方便闹得不欢而散,各自上本,相互弹劾,最终闹到御前。 而贾琏一个捐官出身的小小五品同知,竟然因为这"牛痘",得以第一次叩见天颜。 在天子面前,贾琏生平头一回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连跪地磕头都是咚咚作响、实实在在的,不似他以前在贾赦邢夫人面前时那般敷衍。然而一旦他对上太医院那群食古不化的太医,贾琏身上那股压力竟都没了——— 这贾琏虽然不通学问与医术,但胜在长于庶务,更兼说话有条有理,且极擅长抓住对方的漏洞,每每都将对方一群太医院白胡子飘飘的老太医驳到气个倒仰。 天子听贾琏与太医院激烈辩论,并不置可否,只是让他们辩个透彻,随后便淡然询问在场旁听其他大臣的意见—— “北静王,你如何想?” 贾琏此前从未见过北静王,便偷眼去看。只见北静王水溶身着蟒袍,腰系玉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外表风流潇洒,人品端庄秀逸。贾琏便心中暗赞了一声。 “臣以为,贾氏所见之天幕,太医院所引之典籍,均非实证结果。陛下何不命人按此”牛痘’之方,进行试验,若真有效,再施用于民间。若那天幕所言属实,岂不是世间又多一济世活人的良法?民间百姓,必然感佩皇上圣恩。” 贾琏机灵,跟在北静王后头附和。正好北静王也转眼看向贾琏。 北静王便微微 点头,目中似有赞赏之意。 皇帝却依旧未置可否,又将视线转向另一位。 “忠顺亲王,你意下如何?” 听见这位的尊号,贾琏心里一个咯噔。他记得天幕上说过,这位与贾府不睦,忠顺王府的长史官曾经亲自上门向宝玉讨问蒋玉菡的去向。宝玉挨打,大半也是因为忠顺亲王。 他偷眼看去,见这忠顺亲王三十多岁,唇上浅浅一道髭须,面色微黑,神情十分肃穆严厉。 贾琏见了便心想:完蛋……忠顺亲王多半不会向着咱家。 岂料忠顺亲王缓缓开口道:“天幕出现,乃是天下人所共见。上次铅粉有害一说,业已经太医院验证属实。” 这位亲王说话似乎非常斟酌用词,说来一字一顿的。但太医院院正被忠顺亲王一说,顿时被气红了脸————敢情天幕靠谱,竟是太医院证实过的。 然而亲王说话甚是有力,连皇帝听了也连连点头。 “此次 ’牛痘’之说,虽未直接公之天下,却不可忽视。臣以为,贾氏子弟既有此心,便由其验证便是。” 皇帝陛下的视线便转向贾琏,眼中出现笑意。 贾琏自己也略感激动,一颗心砰砰乱跳,心道:难道这竟是要成功了吗? “如此也好。贾琏,朕便许了你,着手验证此法。只不过太医院未必愿意帮你,你看怎么办?” 贾琏也知道太医院只会拖他后腿,连忙道: “微臣已在民间物色了几名对痘疹富有经验的大夫,有他们相帮,想必是不碍的。" 贾琏身后,太医院院正气冲冲地轻哼了一声,道:"恐怕是兽医吧?" 贾琏才不理对方,这一局他赢了。否则依贾琏的“好”脾气,他是不会不打落水狗的。 “如此甚好,不过……” 皇帝话锋一转:“朕也想要借此机会考验你的才干。如果 牛痘”当真有效,便由你来推广 贾琏闻言,大喜过望,正要叩拜谢恩。 却听皇帝陛下继续道:“……但是不能动用国帑,由你……和你所在的荣宁二府,共同负担,推动此事,你可做得到?” 贾琏:啊这…… 感情皇帝陛下是想空手套白狼,许诺了让人 干活却不肯出钱,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时想起了之前王夫人从宫中元春那里带来的话——皇上似乎对他带着媳妇儿凤姐—起搞钱有点意见。 但贾琏这人有点人来疯,被皇帝陛下亲口这么一激,顿时拜下去道: "是!微臣必定鞠躬尽瘁,定要将此事办成。” 既然皇帝还不能完全相信他贾琏的能力,他就偏偏一定要做一番成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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