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拖着步子,头上趴着鲲,仅存的左手,抓着好不容易,才用乾坤飞龙剑岚割下来的白面道士的脑袋,经过被墨剑的剑光碎成数块的狻猊尸块,一路滴滴答答的躺着血,走出墓道。
他右边半张脸都被赤脉童子剑炸烂了,只好侧过头,用左眼看看洞口的情况。
陈道通倒在地上,脑袋落在一边,闭着双目倒是异常安详,好像只是单纯睡着了一样,大概还真是没受什么苦,眼一闭就没了。
而另一边,落着元玄宝被拦腰斩成两截的尸体,他大概是向前冲了两步,想给道侣报仇吧,那当然是被一剑劈开了。这一地的血泊,死状尤为惨烈……
陈道通性子温和一点,元玄宝嘴臭一点,但两个人内里性子都还不错,不是那种不好相处的屌人,可惜了,原本以为能做朋友的……
李凡叹了口气,把白面道士的脑袋放在死不瞑目的元玄宝身边,“师兄,我帮你们报仇了……”
元玄宝扭头瞪着他,“你居然能杀了他!”
“卧槽!咳咳咳!”李凡差点被他吓得一口血呛死过去,“你没死啊!哦,也对,被腰斩了好像是还能活一会儿,写完一个惨字来着……唉,玄宝啊,你还有什么遗愿就说吧,我若能活下来的话,一定帮你办到……”
元玄宝来回瞪着道士的脑袋,和李凡剩下的半张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憋出一句,“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李凡都忍不住呵呵呵得笑了,害他被切开小半的脖子都在漏风飙血,只好吸着冷气,指了指玄宝落在另一边的半截身子,“师兄,你都这样了,快别逗了……”
元玄宝就瞪着他。
于是李凡反应过来,“哦……哦,你不是开玩笑……你是真的还能再抢救一下……卧槽!这尼玛也行?快,快说要怎么做!”
元玄宝强忍着剧痛,仰面朝天躺着,喘着粗气道,“在我腰上,内门弟子的玉珏里有墨线和钉骨针,拿出来把我身子缝上,别缝反了!
呼……呼……还有你的断臂,如果还在的话也缝上,回山还有的救。清月,我被斩成两段破了内景没法运炁,就靠你了……”
“好好好!交给我!”李凡赶忙冲到元玄宝下半截身子那,取出钉骨针和墨线,把元玄宝的身体强拖过来叠在一起,用针线给他草草得,把皮肉反复穿刺着缝在一起,“可这,这真能管用吗?”
也太不科学了……
元玄宝咬着牙,满头是汗,“那墨线是沾染了煞炁的法器,只要不是脱离身体太久的血肉断肢,都可以用墨线缝起来,靠着煞炁侵蚀自动把血肉融在一起,所以常拿来急救。
只是这东西也只有修士能用,因为体内也会残留煞炁,损害修为,而且会增加化为魔胎的风险,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那……”李凡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陈道通。
“他没的救了,”元玄宝咬着牙,不去看好友的尸身,“头是六阳魁首,就算到了金丹境界,也只有极少数需要特别准备的兵解之法,才能在被斩首之后依然转世。
你斩下这妖道的首级,做的很好。呼……别管我了,这样大致连着,我嚼些丹药就好,再扔一张明光符,等陆师兄来救吧。”
李凡点点头,从元玄宝的玉珏里取出一张符纸点燃,扔在墓门口。
明光符,就是之前在船首点燃的那种,在神识中观察,仿佛信号弹一般闪耀着白光的符纸,是墨竹山弟子召唤同门,紧急求援之用。
当然,实际上这个白面道士,也穿戴着墨竹山的法袍装扮,要是等会儿招来的不是陆师兄,而是这恶道的同党,那可真是自寻死路了。
但李凡也无所谓了,他反正已经打成这残废样了,真的是山穷水尽,再多一滴都没有了。
现在李凡擦擦嘴,从口鼻中溢出来的都是红血,大概是被一脚踢的内脏大出血,伤及动脉了。他是几乎把茯苓准备的药都磕光了,才能勉强回光返照似的移动身子。假如没有神仙来救他,也一样是十死无生。算了,死便死了,仇也算报了,爱谁谁吧……
姑且先求着援,李凡又回身进墓穴,把自己的手臂找回来用墨线连起来,荡在身边。
地下墓道里,李凡刚才激活的玉净瓶,还在吸纳着周围尸王碎块的煞炁,不管怎么样,这么个祸患总得给它根除了,免得贻害附近的百姓。
而那妖道被锤烂的尸骸也扔在地底下,刚才恍恍惚惚的走出墓穴看情况,直到这时李凡才稍微反应过来,去翻了翻,从道袍底下找出来一串玉佩。显而易见,都是储物玉佩。
这个就是那什么,传说中的摸尸体了。这一把打下来,是血亏还是血赚,就看这批箱子开的怎么样了。
不过现在李凡也没炁力研究破解这些储物玉佩了,姑且先搂在怀里踹着,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道士的尸体,突然那张白面无须的面孔,好像又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李凡想到了什么似的,犹豫了一下,往道士胯下摸了摸。
没有。
是个阉人。
果然如此,李凡眯起眼,墨竹山有墨线这种东西,但凡是个男人,要是斗剑时那种地方受了伤,肯定第一时间给缝起来不错吧?
也就是说这个妖道,假如真的是墨竹山的弟子,恐怕在拜入山门之前就已经割了。
或者应该反过来说,这家伙恐怕就是人间道的内廷里,专门挑选出来,从小混入墨竹山内门的细作。
这群死太监……
李凡阴沉着脸站起来,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和偶然,客栈里也好,墓穴里也罢,所有这些事情,恐怕都是同一批人布置的同一个局。
也无外乎就是那些太监,把这具能一脚踹死金丹修士的尸王,暗中藏着养起来,以备非常之需。只不过被他们牧龙过来,偶然撞破了……
不对,真的是‘偶然’撞破的么?
改变线路往不周山牧龙是陆师兄决定的,这墓穴也是陆师兄引着他们来的,更是他让三个童子下墓采煞遇到了恶道,而关键时刻,这个金丹师兄却又不出现了……
人心……
人心叵测啊……
可李凡也没有太多证据,只有猜测,姑且先摇头不去想这些,用那件被打烂的紫绶仙衣,把道士的储物玉佩包了一团收好。
接着等着采集完煞炁,把碎尸又净化成干尸,就封了玉净瓶口,走出墓穴。
天色渐黑,明光符还在燃着,而陆师兄依然还没出现。
元玄宝支着身子躺在地上,正冲着另一侧陈道通的尸身发呆,看到李凡上来了,才回过神来,“我还以为你失血太多,晕在地下了。”
李凡举举手里的瓷瓶,“在采煞。”
元玄宝一阵恍然,然后若有所悟,“原来如此,你是用牧龙法剑,配合那煞尸除掉他的,还真是挺机灵的。”
李凡点点头,也不多解释,姑且还是帮陈道通把首级缝好,留了个全尸,然后给他拖到元玄宝身边放着。
元玄宝也不再说话,躺下来看着身边青梅竹马的友人,这种时候他大概也不想旁人一直劝,就想自己静静吧?
李凡又茫然站了一会儿,看看陆师兄还不出现,干脆又回身走了一趟,把狻猊的尸骸也检查了一遍,还捡回了剑光放尽的术剑,拿在手里看看,还真是如剑意说的那样,是把刻着符咒的木符剑,总算也了了状心事。
到最后实在是药效过了,血流不止,李凡是一点没有力气了,他才在墓穴边坐下,喘着粗气,满口滴着血,眼巴巴得瞅着逐渐昏暗的天空,心里期望着有仙人路过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能救他逃出生天。
可是陆师兄一直没有出现。
假如他真的和那阉人妖道是一伙的,就该收拾残局把自己摘清才对,无论是杀人还是救人,都不该就这么放任该由他负责看管的三个童子不管。
所以李凡也逐渐猜测到了他的结局,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
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哀,陆师兄看起来人还不错,不是叛徒总是件好事。
但不是叛徒的话,现在都不出现,恐怕……可惜了……陆师兄看起来人还不错……
昏昏沉沉,胡思乱想着,也不知枯坐了多久,大概到夜色将临的时候,李凡的神识中,隐约出现了一道虹光。
他依然低着头坐着,装死不动,只听到有人呼啦一声落下云头,急声问道,“还有活着的么!”
这声音还挺耳熟的……
元玄宝出声道,“张真人,我还顶得住,清月好像快不行了!先救他!”
“不必说了,含着这颗续命丹,勿泻了真炁!鹤童!载他回山,这个快不行了,我带着先走!”
然后李凡就感到那人大步走来,把自己拦腰提起来,耳边传来飞剑呼啸,化作光轮连转的尖啸,然后身子一轻,大致是直接御剑腾空了。
李凡眯起左眼望了对方一眼,依稀记起来,这老头是个相识的,之前喝五仙汤,还把他拽出去打猴子的那个,好像叫张九……什么的……
大概保住了一条命吧……
李凡心中一松,散开了一直凝在左眼的剑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
李凡被一股子扑鼻而来的山珍草药的香气给饿醒了,也不知道是煮的什么珍馐。
他扭头来回看看,发现自己赤身躺在一个青铜大釜里,好像泡澡似的躺着,周围放着乱七八糟的草药丹材,墨绿的汤水没过胸口……
靠!原来煮的是老子自己!这是要拿去给谁下酒!
“救,救命!救命啊……”
李凡伸出手扶着光滑的釜壁想爬起来,突然反应过来,仔细瞧瞧,发现右手已经被接好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伤口出的新肉,经脉运行稍有些滞涨疼痛,但总体来说没有什么大碍。
几乎被剑光炸飞的右脸也补全了,只是右眼还有点看不清,闭着眼会舒服一点。
至于脖子上,背上和内脏的伤创,也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至少没有性命之危了。
‘李凡的心情上升了1点。’
哟,系统还在呢,那就更稳了。
“清月,你醒了?”大瓮外面传来茯苓的声音,“别慌,这是帮你治伤呢,再躺一会儿。”
既然茯苓也在外看着,李凡也可以松口气了,便躺在釜底,闭目静养,用神识检查内景的伤势。
之前在和阉人妖道的厮杀之中,他冒险拜月,靠入定修炼恢复灵炁,虽然只入定一秒就被扯了出来,但到底是达到了目的,不仅成功筑基,恢复了灵炁,还用煞气激活了那干尸垫定胜局,总算还不亏吧。
这会儿也可以看到,体内内景中,已有五团真炁轮回相生,只是归尘那一团确实虚了一点,明显比不上其他炁团的大小,但也是危机时刻不得已而为之,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但客观上也由于归尘真炁的炁团不足,成了周天循环的短板,整体效率也不高。
想了下,反正蹲在药釜里干熬,闲着也是闲着,李凡干脆开始直接开始修炼五行剑鬼,把其他四道真炁冗余的气团消耗掉,在肝胆祭炼紫霞剑鬼,心肠祭炼赤煞剑鬼,肺腑祭炼神罡剑鬼,肾脏祭炼玄冥剑鬼。
虽然玄天剑意实力大损,至今没有发声,更别说在旁指导,但之前学炼神识的时候,相关的诀窍和要点它早已经提点过了,李凡也熟记于心,于是便顺风顺水得完成了四鬼的祭炼。
以至于他逐一炼出四鬼后,又睡了一轮恢复精力,才听到头顶有响动。
李凡抬头,看到釜口顶盖打开,鲲探头往锅里瞅了一眼,用鳍拍拍锅盖。
‘鲲表示,把那个伞菇拿来嚼嚼’
卧槽!鲲!你也学坏了!第一眼看到老子就开黄……哦,手边是有根伞菇,淦,害老子想歪……
李凡运起内炁,其身蹬足跃上釜口,塞了一把随手抓的煮烂的草药菌菇给鲲嚼,趴在釜口来回张望。
外面好似是某种作坊,倒是有点像工场大车间,一排摆着七八个青铜大釜,有些锅釜闭着盖,正文火慢炖,烟气蒸腾的,时不时还有天车吱溜吱溜得从头顶经过,提着各种药材,依次投到开着盖子的锅釜里填料。也不知道是不是闭着盖的锅里,都和他这一样炖着人……嗯,这么说着也不大对,倒像是某种桑拿药浴的疗伤装置。
李凡从釜口爬出来,看到旁边就有个上下的木梯,摆放着些干净衣物,和他自己的玉珏玉佩,知道大概是茯苓替他拿过来的,而之前那个阉人道士的储物玉佩,大概被墨竹山收走调查了。于是先穿戴好了,从梯子下来。
受了重伤再治好,多多少少都会留点隐患,走起路来也好像心理作用似的,觉得不大爽利了,但能捡一条命总算很好了。
李凡摸着脖子上还没完全长好,依稀还触得出来的剑疤,从这锅炉工坊走出去,老远能看见不远处,七层三十丈的娄观道塔,于是知道现在自己正在外宗门派驻地。
突然的,李凡又感到锋芒刺背,是有人在背后用神识探查自己,扭头正瞧见那个张九什么的老道,站在院子外和茯苓一起,说了些什么,好似在争执,只遥遥得望了自己一眼。
这是第二次被他救了吧?不过把这老头传的乾坤飞龙剑也算上的话,可不止两次了……
李凡也遥遥得,躬身向对方稽首行礼。
老头点点头,也不过来多话,甩甩袖子化作飞虹而走。
而茯苓面色铁青得转过身来,不知是被谁气着了,勉强给了李凡一个笑脸,缓步走过来道,“清月,你气色还不错,没事就好了。”
“那位仙长是……”
“谁?哦,张九皋,他是外门童子教导,其实不管内外门,只要没成金丹的弟子,都得听他管制。臭牛鼻子一个,倔的很,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让我带你回望舒小居医治,非要在药房里泡着,你醒了就好,不用管他了,咱们回去。”茯苓笑着说道,放出飞舟给李凡乘坐。
李凡却没动,想了想,“玄宝应该还好吧?”
茯苓笑着点头,“不用担心,那童子看着惨烈,其实身上只中一道剑创,一天就好了,早已经被他师傅领回去了。只可惜他的双修师兄,唉,也是命数,强求不来的……这次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清月,多亏你够机灵……”
“那陆师兄呢?”
茯苓脸上的强笑僵住了,僵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舒缓了口气,低声说,“他死了。”
……果然如此么。
可惜了,带给他的臭豆腐还让给鲲吃来着,好人不长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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