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下一捧土,葬下一身骨。
人世间,从来如此。
秦川没有回首,那将一生都付出的老兵,也是可以去见他的那帮老兄弟了。
只是,不知他的那些老兄弟是否还能认出他。
“为,老兵送行!”
沉重的嗓音,无以言表的情绪,秦川背对众生,眼里已无半点色彩。
吕鹏身子颤抖,他们这种人,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头一天还能把酒言欢,后一天就是天人永隔。
已经,习以为常。
“为,老兵送行!”
吕鹏应了一声,声震四野,手中弯刀蓦然插地,刀刃入地三寸三。
原野惊四方,八十万男儿尽无言,长刀起,风吹旗。请,老兵,一路走好。
四面八方,无声胜有声。
“走好。”
秦川轻语,牵起褚若兰的手再次起行,那一句话语慢悠悠的飘荡而去。
后方王族之地,安景山依旧还在迟疑犹豫当中,他所有的骄傲在此刻都分外火辣。
区区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东西,这会儿居然要比他们王族的脸面都还要大。
终归,他没有对安城下手。
砰!
然而,下一刻。
一声震响,方见到自己爷爷脸上决意正准备松口气的安城,表情骤然扭曲。
瞬息之间,在安
景山震惊的目光中,安城如同秋叶飘零,肌体迅速苍老,直至最后化作漫天尘埃。
六道转轮回,一念轮回身不存。
日月转,星辰更迭。
答应你的蛮寇脑袋要爽约了,先用安氏这一方王族的小王爷的脑袋来抵债吧!
……
京都。
幽静的内阁深墙,三位头发花白的阁老相坐在此。只是……相互无言。
明是九州最位高权重之人,此然间这三人却都眉头紧锁,心中都藏着烦心之事。
右侧的老者揉了揉太阳穴,他推手把面前摆放的资料整理了一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在他对侧的那位老者则是端起盖碗茶,茶盖在杯中轻拂飘荡的茶叶,无奈摇头叹息。
最后一位老者坐了一阵子,则是站了起身,他目光落在墙壁上那一面九州图上,边角那一面随风而动的旗帜,终是将手抬起。
“转眼六年,老夫我也多活了六年了啊!”
名为王文昭老者负手站着,他深邃的眸光在那九州图上停驻,颇是感慨:“他啊,终归还是让秦龙这名字重见天日了。”
另外两位老者都没搭腔,六年前秦龙之名横空出世,一方面是为了镇压江湖动乱,另外一方面则是在暗中保护王文昭的
安全。
当年那一行,若非有秦川守护左右,他哪儿还能继续在这内阁镇四方。
“江湖第一人,军武第一人,这两个身份的重合,只怕会有太多人顾忌吧!”
王文昭继续说道,他的眸内掠过一道厉色:“听闻,兵部的人下发了几道调令下去?”
直至此刻,保持沉默的两位老者都的眼眸中都涌现出了几分活力,右侧那位老者从身前的文案中抽出一份资料。
资料安静滴躺在文件袋中,文件袋表面上写着红色的‘调’字。
“调令已经下去了,这是备案。”
王文昭目光收缩,最后沉声说道:“你们二位的意思,如何?”
“或许,可以等秦小子回来了,再行商榷。”
“兵部先斩后奏,此事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两位阁老,先后不一的说着,不过那语气都有一些恼怒。
九州之事,大大小小多不胜数,但很多大事情也还是需要他们三位阁老拍板了方能决定。
这一次,兵部的人直接先斩后奏,调令都下去了,方才将备案送至内阁,其心可见一斑。
“这件事,我们恐是要先做准备了,否则……后果难以估计。”
王文昭没有细说,只是感慨:“兵部这
一次,是要虎口拔牙。京都这天,恐怕要染血了。”
另外两位阁老苦笑连连,这些事情他们都想得到,但眼下又能做些什么。
思来想去,也就只能提前准备了。
……
金陵,临江小筑。
秦川目光柔和的看着蜷缩在沙发上已经睡熟的褚若兰,这妮子真是喜欢折腾。
蓦然想起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他堂堂一域之王还真是被请客领了证,那一声急不可耐的‘领证,我请客’,在此时都还萦绕在他耳边,想起当时那等候办证的时候许多怪异的目光,饶是他心理素质极强,也差点没服住。
小筑门前,吕鹏靠在门柱上,他的目光眺望着远方天空。
为褚若兰盖上一层毛毯,秦川踱步走到了门前,他亦是眺望着远方天穹。
“陪我出去走走。”
秦川先行一步,声音落下那一刻,他人已经走到了十数米开外。
吕鹏闻言,紧随在其身后,只是那眸子中还是有浓浓地的迟疑之色。
这,是他这个铁血男儿以往从未有过的神色。
“我们认识多久了?”
行至大江河畔,秦川立身在那高台之上,目光落在那滚滚东去的大江之水上,翻起的浪花在江间跳动。
吕鹏就那么站在
秦川身侧,他也是学着秦川的样子,静静地看着那大江之水。
以往,他能够理解一些秦川为何喜欢观水东去,但无法做到彻底理解。
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彻底理解了。
“从当年入伍,我们都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一转眼,已是十个年头。”
吕鹏老老实实的作答,他双手撑在护栏上,感慨道:“十年间,似乎有好多次都差点长眠在那黄沙之地。好多次,都是你将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
“的确,我们这群人,活上一天,就是赚上一天。”秦川亦是被勾起了回忆,吕鹏遇到过的事情,他也是遇到过。
那些年间,生死最难测。
“那一日,你主动请缨,离去江南。你的性格,并不是如此。之前,我不愿问。现在,想好了怎么告诉我了吗?”
秦川收住了话题,思绪回到那一日安氏大军要下江南之日。
从那一天开始,这位糙汉子就总是和以往有点相冲突,变得有些不合常理。
吕鹏身子一怔,他脸上的苦笑忽然更甚。
许久,他情绪难明的声音终是响起:“我……封将了。”
这一刻,风似乎停了。
江中,那东去之水,似乎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