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氿朝宫里的景象,却是夜色星宿,醉烟已经连续数日待在里面占卜了。 重时近日敏感、多心,醉烟受不得他每日神经兮兮的跟在身边,而且见他状态尚可,索性令他一个人上朝处理朝政,而她干脆躲到氿朝宫里落个清净。 氿朝宫内,有一古朴、肃穆的大殿,里头刻画满了人鬼妖魔的活动轨迹,以及数个缠绕神秘符文的巨大石柱。 此时醉烟正站在大殿中间的巨台上施法,随着浑厚的神力愈发强烈,她体内的占卜圆环刹那间闪现耀眼的光芒,一时间古老的符文萦绕在大殿四周,待醉烟蓄力充足后,大殿上方,突然出现宛如星宿的图腾。 醉烟收回占卜的法环,无声地观察图腾的动态。 只见原是万年不动的模式,此刻异象涌现,代表六界的图腾秩序紊乱,鬼界的棺椁、妖界的兽骨、人界的稷黍、魔界的血刃,仙界的祥云,逐渐合拢,但转眼间再次分裂,局势复杂,变幻莫测。 可更令醉烟担忧的是,代表其他五界的图腾法光越发的耀眼,而代表神界的权杖却渐渐暗淡无光,呈现死气、颓败的趋势。 眼前的景象,无疑令醉烟的心异常的沉重,压抑。 她绝不允许神界跌下神坛!醉烟眉骨下的凤眼闪现一抹沉色,暗自下决心。 醉烟缓和一下心情,正准备继续卜测,她信天命,但绝不允许天命操控她。 正当神力再次显现,醉烟居然感到有一股死亡的气息逼近氿朝宫。她皱眉思索片刻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醉烟收回神力,占卜的圆环随之隐落在大殿内。 原是朝气蓬勃,繁花盛开,暖风醉人的氿朝宫此时整个大殿逐渐被一层一层阴冷,死寂的黑屋覆盖,好似昭示死神的降临。 醉烟并不觉得恐惧,她站在巨台上,往氿朝宫的方向问了一句,“冥王,何故到我氿朝宫?” 女子的音调极为轻,宫外的男人却听到无比的清晰。在她的允许下,氿朝宫打开大门,一团一团的烟雾蔓延进大殿内,直至停在醉烟的不远处。 此时寒风凛凛,大殿深处刮起一股刺骨的冷风,若是法力低微的人恐怕已经支撑不住。 男人隐在黑雾中,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合在一起,他站在醉烟的面前,终于露出面目,秀挺的鼻,冷白的脸,若是只看半边脸,是极为清秀的,好似一个白面书生,可他的另一边脸却犹如鬼魅般令人恐惧,丝丝缕缕的黑雾缠绕在半边脸上,似深渊里的腐骨。 此时邪风吹动,他抬头见女子身姿高贵的站在面前,风卷起她的月羽素锦宫装,神姿仙貌不改往昔,甚至因为已执掌权利多年,更显得矜贵风华。 他不动声色的收敛目光,半身行礼:“阎孚叩见殿下。” 醉烟从高台上走下,耳骨下的水蓝宫灯流苏耳饰随风摆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和男人沙哑的声音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醉烟走到阎孚的面前,来回打量了两次,定声询问:“你不在冥界待着,跑到天界作何?” 半响后,醉烟仍然未得到回应,除了开头的问候,阎孚便一直沉默,一声不吭的站在原地。 醉烟虽然无奈,但是并没有怪罪阎孚。 阎孚总是如此,内向,不与人交际,每每天界召开大会,令他前来参加时,在庭上,其他人纷纷表达意见,或者竭尽所能的谋求利益最大化,可他却不反对,不同意,当然更不是中立,无可奈何的摇摆不定,亦不是坐观山虎斗的暗自谋划者。 醉烟看不懂阎孚,整日泯然于众人,若不是他实力在,她甚至怀疑,如果其他人造反,鬼界会是第一个被吞并,欺凌的对象。 醉烟不经被心里想法,逗得失笑。她柳条细眉微弯,面上浮现若有若无的盈盈笑意,“罢了,不追问你了。闷葫芦一个,万年不出一个气。” 阎孚哑声,不知道醉烟为何突然笑了,他进到氿朝宫里时,察觉到她正在占卜,而且心情应该是差劲的,如今倒是有心拿他开玩笑。 醉烟感觉到周围温度似乎降低了,更是觉得好笑,“不拿冥王寻开心了,省得半夜被索命。” 眼见醉烟越来越不饶人,毒舌得厉害。阎孚忍不住沉声一句:“天后。” 果真是闷葫芦,逼急了不过两个字。 醉烟心里调侃,但见阎孚难得主动上天界一趟,便暂时不逗他了。 “你是因为大宴一事而来的吧?”醉烟提起正事,阎孚默不作声,便权当他默认了,“其实并无大事,届时你只需按时参加即可。” 如今的情况,醉烟无法信任任何人,索性模棱两可的应付过去。 而阎孚原是个沉闷的性子,果真不再追问。 两人一时无言以对场面略微尴尬,阎孚停顿思索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 不曾想醉烟突然问一句:“你将生死簿交由谁掌管?” 阎孚讶然,不知道醉烟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他仍旧如实回答,“生死簿一直在判官的手上,” 醉烟了然,她想了想,道:“我待会到冥界借看一眼生死簿。” 阎孚皱眉不解醉烟是什么意思,她堂堂天后,而且自身拥有强大的神力可以占卜预测,生死簿于她,便如同鸡肋,要它有什么用呢? 阎孚不明白,这回终于打算多问问几句。 醉烟却好似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抢先一步说了:“反正不会伤害到你的利益,这事你就不用管了。” 的亏是阎孚,要是换了个人,醉烟强势的态度,即使拿她无可奈何,也得背地里骂骂咧咧几句。 可在阎孚身上好像看不到有什么其他的情绪,虽然他有疑问,但是醉烟这样说了,他听吩咐就是,“好,我会转告判官,命他接待殿下。” 醉烟摆摆手拒绝,“不必了,我去去就回,不用大费周章。” 阎孚不喜欢和其他人打交道,并不代表他蠢笨,反之连醉烟在内,经常看不懂这个他这个冥王究竟在想什么。 所以醉烟这么一说,阎孚大致知道她是另有所图,行了行礼便先回冥界等她。 鬼魂便是好,来无影去无踪的,方才来的便是阎孚的一缕魂魄。待大殿内的最后一丝死气退去后,醉烟也准备前往鬼界一趟。 她走出氿朝宫,一不留神便踢到蹲在门角的人。 规无正蜷缩在氿朝宫外打瞌睡,谁料就被踹了一脚,他火气一上头,正要骂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居然敢踢他。 见到是醉烟他还不敢相信,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果真是许久不出宫门的人,他顿时开心的嚷嚷:“哎哟殿下,您终于出来了,我可算等到你了。” 醉烟楞了楞片刻,一时间记不起来面前的人是谁。 兴许是醉烟脸上迷茫的神色过于明显,被规无看出来了,他着急忙慌的解释:“殿下,我是规无啊。” 醉烟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你怎么在这待着,我不是让你跟着桑葎吗?他把你赶出来了?” 刚才叽叽喳喳的人不说话了,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醉烟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桑葎原就是个老顽固,最近她和重时的举动屡屡触碰他的底线。 但是桑葎又拿他俩没办法,当然只能将气撒到规无身上,不待见他了。 醉烟想了想,既然规无来都来了,她总不能将人再遣回大牢吧,“要不这样,你跟在重时的身边?” 规无一听脑袋嗡嗡的响,重时阴晴不定的性子,保不准今天刚到他身边,明天人头便掉在地上了。赶紧求饶道:“殿下,我的身份怎么配得上陛下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要是直接跟在我身边,不知会他一声,那天我不在的时候,只怕……”醉烟的担心不无道理,上次就光提拔到桑葎身边,便被他记在心里,闹她不安生。如果将规无安排在他的身边,他总没话说了吧。 “放心吧,以他的性格应该也会拒绝,到时我便顺着他的话,将你带到身边就是。” 既然醉烟都这样说了,规无也不好再反驳,而且富贵险中求,万一他一步升天呢。 规无自我安慰一番后,点头同意了,“是,我听殿下的安排。” 生死簿一事也不急,醉烟索性先去找重时解决规无的事,“现在快到下朝的时间,我领你去见见他。” “好的,好的。” 规无守在氿朝宫已经有一阵日子,现在哪还有什么不愿意,连连点头跟着醉烟走。 * 此时醉烟口中的重时,确实是在下朝的路上,不过不是回云青殿,而是去了氿朝宫。 醉烟将朝政全部丢给他便窝在氿朝宫里不出来,而且不准他上朝迟到早退,不准他动不动跑来找她。 左一个不准,右一个不准,重时的心情可谓是极其糟糕的,每每一上朝踩点来踩点走,而朝臣们见他整日沉着脸,更不敢说一句了。 于是乎醉烟不在这些日子,天界的天就像雷阵雨,说下就下。 重时今日一下朝就不由分说地往氿朝宫方向走,但人到了半路,脑海里又响起醉烟的话,他眉间瞬间阴郁了,舌尖顶了顶上颚,没有继续往前走。 重时这么一犹豫,倒是和苏半雪遇上了。 自从上次云霄殿一事后,付临便待在自己的宫室——长洄殿,休养,百年历劫回来后又遭受天雷的惩罚,他需要一阵时间调理。 而苏半雪自然是和付临一起待在长洄殿。 不过付临闭门修炼有好一段时间,苏半雪虽然害怕被天界的人看到,但她一个人实在闷得慌便偷溜出来了。 付临的长淮殿虽然不是毗邻氿朝宫,但是位置也是不错的,与它在一条路上。正是如此恰巧,苏半雪偏偏今天头一次出来,就碰见了前往氿朝宫的重时。 苏半雪沿着长淮殿一路小心翼翼的走,不时被天界的美轮美奂的景色吸引住,等她走了大半,才发现忘了回去的路。 她壮着胆子正要找人问一下路,就碰见了重时站在那里不动。 重时无疑是惊艳苏半雪的存在,在遇到付临以后,她以为世上最好看的男人的不过如此,但是那日她闯入邬渊宫里,见到大殿里的男人那一眼,她仍旧被男人的容颜深深的吸引住了,每个地方仿佛是造物主耗尽心血雕刻而成的。 而他的身份确实是如此,身为主神之子,如今更是贵为六界之主,执掌四海八荒,这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物在。 当时的苏半雪就在惊叹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那个人多令人艳羡呀。 可在醉烟出现之后,才发现她不输重时分毫,而且,似乎只要她在,男人的视线总是留在她的身上。 苏半雪思绪兜兜转转了好久,眼见重时要准备离开了,她顾不得害怕,赶紧一路小跑到他的面前拦住,“陛下,陛下等等。” 一抹莽莽撞撞的人影挡住了重时的去路,他原本阴郁的心情,更是好不到哪里去,男人薄薄的唇快抿成一条线,语气间蕴含着若隐若现的怒气,“你是谁?” 她是谁?苏半雪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总不能说,上次被他掐脖子的人是她吧。 而此时醉烟也在两人不远处,神色不明地看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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