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里仿佛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陈思南和蒋钦被震惊得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这乖乖女居然一上来就玩这么猛。 就连倪野也怔了一瞬，垂下眼睫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嘴角不准痕迹地扯起，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花来。 顶着三人的目光，林时泱硬着头皮继续念下去：“你像我生命里的一颗蜜糖，每每想到你都让我心里暖洋洋……” 她读了整整十分钟。 这十分钟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从始至终，她的语气都平静的不像话，仿佛念的不是让人觉得肉麻至极的情书，而是让人清心寡欲的佛经。 众目睽睽之下，她眼皮抬都没抬，终于念到最后一句：“啊——倪野。我的王子。我甘愿做你永远忠诚的信徒。” 明明是结尾的一句总结升华，甚至还有语气词和感叹号，但林时泱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把它念了出来，内心没有丝毫波澜。 “徒”字落下，她飞快地把情书塞进倪野手里，尾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从她手中脱离的不是一张轻薄的纸张，而是千斤重的巨石。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最先爆发笑声的是陈思南，他僵硬了足足十几秒，随即腰一弯，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野哥，野哥你救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哈哈！” 蒋钦更癫狂，狂拍一旁的栅栏，脸憋的通红，笑的险些背过气，声音颤抖个不停：“野哥，这是我见过的，你最特别的一个追求者……” 林时泱努力无视这两人的过激反应，清了清嗓子，刚要补充说明写情书的人是谁。 一抬头，倪野正看着她，笑得肩膀乱颤，眉梢止不住的上扬。 视线相撞，他语气戏谑地问：“怎么，这才和我见过几面啊，就喜欢我喜欢的无可自拔了？” 一旁的陈思南趁机接话，模仿着情书里的内容，拿腔作调地说：“倪野哥哥，倪野王子，人家要做你永远忠诚的信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再次爆发。 倪野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微微扬着唇角，没再说话。 倒是陈思南和蒋钦两个人像是快背过气了，勾肩搭背地呲着牙，笑完还蹲在地上缓一会，再接着笑。 林时泱被他们聒噪的笑声吵得头疼，嘴角轻轻扯起，仿佛为了融入他们生硬的沾上一些笑意，眼神却是冷淡的。 她摇摇头，算是回答倪野的话：“你误会了，喜欢你的人不是我，这篇情书也不是我写给你的。” 倪野嘴角的弧度停滞：“嗯？” “真正想给你表白的人是……”林时泱顿了顿，似乎忘记了什么信息，从手机调出备忘录的页面，往上面扫了眼，“职高护理院七班的陈彩，情书是她让我交给你的。” 陈思南和蒋钦夸张的笑声在听到她的话后戛然而止。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愣住。 而倪野逐渐敛起笑意，冷着张脸站在那，唇线抿得平直。 眼神仿佛下一秒就会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嚼碎了吃进肚子里。 种种迹象都代表着五个字，他非常不爽。 陈思南警觉地感受到倪野情绪的转变，倒吸了口凉气，战战兢兢地问：“小兔……呸，林时泱，你刚才是在替别人念情书啊？” 林时泱轻轻嗯了声，眼神怯怯的，好像明白过来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她紧张地扯着裙角，仍然很敬业的没忘记此行的目的，鼓起勇气问道：“倪野，能告诉我你的答复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静默。 一秒，两秒。 两人的身高差不小，倪野颔首盯着她，半晌忽然气笑了。 他薄唇轻启，强压着心底的怒气：“代人送情书，林时泱，你他妈耍我玩是吧？” 林时泱赶紧否认：“我没有耍你玩……那个女孩子很喜欢你，真的。” 倪野什么都听不进去，一步步走近她，把她逼到栅栏前面，后腰抵着石板，再也无路可退。 这架势……是要揍她？ 就连陈思南都吃了一惊：“野哥，冷静！生气给魔鬼留地步！” 蒋钦赶忙附和：“野哥，这小姑娘娇滴滴的，你一拳下去她受不住啊。” 嫌他们吵，倪野眉头蹙了蹙：“闭嘴。” 两人瞬间识相地不再出声，紧张地看着他们。 距离拉的越来越近，一股很好闻的薄荷味扑面而来，似乎是倪野衬衫上的味道。 林时泱感觉自己心跳忽然有些加速。 倒不是因为悸动，也完全不是因为异性靠太近而感到羞涩。 而是她仔细衡量了一下倪野的拳头大小，在空间不太开放，同时她不能反击的情况下，自己可能确确实实挨不住他这一拳。 倪野这种人她惹不起，除了顺着他，她别无选择。 听别人说他很能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他手下逃过一劫。 但，他要是真的对自己出手，未免也有些太没种了。 林时泱暗自想着，面上仍然是故作镇定的样子，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好在倪野没有真的丧心病狂到欺负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生。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把她别在胸前的学生卡拿了下来，扫了眼。 “高二二班，林时泱。”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不疼不痒，语调拖的很长。 念完，他作势抬了下手。 林时泱还以为他要把学生卡还给自己，暗自松了口气，乖乖地伸出手去接。 结果还没碰到学生卡，对面那人忽然恶劣地低笑了声，指尖一勾，把学生卡放进了他的口袋里。 这人，压根没想还给她。 林时泱气急：“倪野，这是我的学生卡。” 他懒洋洋地说：“不还。” “学生卡每个人只有一个，补办起来流程很麻烦的。”林时泱维持着温和的语气，一五一十地和他讲道理，“你拿我的学生卡也没有什么用，还是还给我吧。” “不给。”他继续耍赖。 林时泱眉头皱着：“如果没有学生卡，明早我会被扣分的。惩罚很严重，不仅要写两千字检讨，还要交班级罚款，真的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说到最后，都有几分恳求的意味。 本以为倪野好歹会动容点，谁想到他心如磐石，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轻的嗤笑，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说出的话很气人：“给你带来麻烦，和我有什么关系，嗯？” 像是气她没够，报复心作祟一般，末了他还特意在结尾加了一句暧昧不清的昵称：“——小、兔、子。” 一字一句，挑衅的意味极强。 他等了会，没等来小兔子暴跳如雷。 反而她只是垂下眼睛，像是已经认定了自己不会把学生卡还给她的事实，轻轻说了句：“你喜欢就拿去好了。” 这反应倒是让他出乎意料。 还以为柔弱的小白兔会因此气急败坏，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抢，或者用她那绵绵软软的嗓音很凶地骂他几句，让他也感受一下被小白兔骂是什么滋味儿。 没想到居然这么平静，只垂着眼睛说好，声音半分波澜都没有。 倪野兴味索然地收回目光，没由来的感觉有点烦躁。 一拳打在棉花上或许更为贴切，他心里憋着一股闷气，又不知何处排解，只能硬生生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林时泱转过身，要走了。 倪野看着她的背影，招呼了声旁边看热闹的陈思南和蒋钦，也要离开。 结果还没走出几步远，小姑娘又把他叫住。 “倪野，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答复呢。”她都快过马路了才想起来这回事。 虽然他拒绝的意味已经够明显了，但没有明确的答复她不好交差。 倪野转过头，视线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他缓缓吐出一句话：“很遗憾，她心不诚，没有资格当我的信徒。” 声音冷冷清清，尽显轻蔑和倨傲。 林时泱一怔，低眉顺眼地答：“好，我会转达给她的。” 心不诚，倒也没说错。 代送情书这种事情实在太抓马了，她来的时候就没抱着会得到肯定答案的希望，所以这个结果也算在意料之中。 如果那个陈彩不傻，八成也会猜到这种闹剧会以何种形式收尾。 倪野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所以这档差事不算她赚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闹起来，估计这点钱还不够填上医药费。 天呐，她简直是在用生命送情书。 林时泱弯了弯唇，被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搞怪想法逗笑了。 她拿出手机，找到陈彩的聊天框，给她发去一条消息：［倪野拒绝了你的告白，需要我帮你重新叙述一遍他的答复吗？］ 她发完这句话，就一个字一个字的，把倪野方才那句狂霸拽的台词敲进对话框里。 结果还没打全，陈彩就已经回复道：［被拒绝在意料之中，他的原话就不用了，我怕我太难过，会忍不住在深夜独自泪流成河……谢谢你。］ 盯着那句“泪流成河”，林时泱又想起情书里反复堆叠的，油腻肉麻的情话。 她又将那句话删除，改成：［不客气。］ 那边安静下来，她也收起手机，认真看路。 走过一个绿灯，林时泱在另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等待的期间忽然想起来什么，眉头不准痕迹地皱起。 对了，她的学生卡被倪野给拿走了。她就说怎么感觉校服短袖上有些空荡荡的，少了点什么。 没戴校园卡被扣分罚钱不是她胡编的，要是真的不幸被教务处老师扣分，这次赚来的钱估计要折一大半。 想至此，林时泱把书包拉到前面，从第二层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学生卡，重新别到胸前原来的位置。 一模一样的学生卡家里还有许多，批发价平均下来不算贵，但一个也有一块多钱，她不想白白丢了。 回想起倪野拿着学生卡戏弄她的无赖劲，她觉得心里有点火大。 下次，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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