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不同往日。 她如今身在宫外,不比从前。父亲一向守旧。若她先做了楚国末代君王的宠妃,又做了晋朝开国皇帝的皇后,还不得气吐血,指不定要把她从族谱里除名,自此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从此之后她就不再是尹家的女儿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玉知微给她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待他身边就好像让她于暴雨如注的夜晚一个人在悬崖峭壁边行走,一个不慎就要被他拉入深渊。 特别是那双深情又危险的眼睛,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新帝登基没多久,李、林两家的血都流干了。他行事那般狠辣,手上沾了许多无辜者的血。或许他要成这样的事不得不如此,可一切都说明这人的心是黑的。他今天对我柔情蜜意,指不定明天就翻脸不认人;今日处心积虑要得到我,等到手就没了新鲜劲。 黛霜整理包裹时就在想。 走吧!走得远远的,远离这一切的是非,远离这妖孽宫廷,远离京城,远离所有从前的记忆,重新做个清清白白的人,不再属于谁,只属于自己。 她这样想的时候觉得很开心,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铺满了整个心房。 莫如渊带着她走出提霞寺,“你想去哪,我就送你去哪,等你不需要我了我就离开。 霜妹妹,就算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不想再见我了,我也会永远记得你今天的样子。” 黛霜露出一个笑容,那么淡的倩笑。她表达了她的谢意,将一个护身符送给他。月临中天,银辉遍地,他送她走。 朝廷的人马正飞驰而来。 不舍昼夜,快马加鞭。 莫如渊已带她走出老远。遇到城关,他拿出早已备好的通关文牒,带着她过去。 守城的士兵看过他们的文书,正欲放行,身后忽听得一声厉喝:“拦住他们!” 二人大惊。黛霜扭头一看,只见一位将军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来,长“驭”了一声,骏马扬蹄,身后还带着乌压压的官兵。 “快跑!”莫如渊拉着她想要闯过去,可已经迟了。那将军从马上飞下,一把将黛霜拽到身边。 对上他的眼睛时她吃惊得差点没晕过去,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会亲自过来把她截下。他已送她出家,不是应该与他再无干系了么?就算有,也不至于…… “大胆,还不跪下请罪!”另一声高喝传来,她这才看到来者身后还赶来一人,也是高瘦英武的身材。 “见过楼将军!”守城士兵们齐声道。 “把这个人抓起来!” “如渊哥哥!”黛霜大喊。 “霜妹妹,你别管我!” 玉知微整个人森冷如冰。一声“如渊哥哥”,让他拽着她手腕的力道比方才更大了数倍。 “你……是你。放手!”她这时顾不上他是帝王了,只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住,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番场景。 男人死也不放开,两人拉来扯去。 “放手!” 玉知微耐着性子道:“和朕回去。” “我不……” “那朕现在就让人杀了他。” 莫如渊叫人按着跪下,几杆长矛已架在他脖子上。 黛霜不动了。 玉知微看着她,眼眸微红。 听说她跑了,他一个皇帝深夜亲自出宫来找她,马儿跑了大半夜,天都快亮了,却恰看到她和别人一副郎情妾意的样子。 “好,我和你走,你把他放了。他已经出家了!” 出家了又如何?还是照样惦记着你。玉知微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你在提霞寺为国祈福,他却坏了这件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才得当?” 莫如渊挣扎道:“狗皇帝,你把她放了!我和你回去领罪!” 玉知微轻蔑地一笑,拽着黛霜的手没有放开,朝他走过去。 “好一个郎情妾意!”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似恨不得将眼前这人扒皮碎骨。 “两次要带她走,两次都没成功。朕要是你,就不会这般没用。给朕追上了是你无能,怪得了谁?” 无能…… 两个字宛如千斤巨石一下子砸在他头顶。 许多往事骤然间袭上心来。曾有过那样多无能为力的事,似乎每件都与他的无能有关……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告诉他,是他无能。 是他无能,带不走霜妹妹,也娶不了她。 “你和朕回去,朕不杀他。”玉知微看着尹黛霜,一字一句地咬着道。 黛霜盯着他,“天子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 玉知微扬起下巴,“走!”一把抱她上了马,两人一骑绝尘。 “霜妹妹,霜妹妹!”莫如渊看着他们离去大喊。 天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小和尚一张俊脸上写满了狼狈和悲哀。士兵们放开了他,他一个人徒步从城关走出去,一身缁衣,茕茕独立。 他说得对,他是个无用之人。 “陛下为何会亲自来?”小姑娘扭头瞪着他,俏脸上惊怒仍在。 他冷笑一声,忽然俯首,“朕亲自来抓你,你生气了?” 她脖颈上留下几丝温热暧昧的气息,乍然一惊,又听他说道:“太妃娘娘是自请出家为我大晋祈福的,半路跟一个和尚私奔,成何体统?!” 他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原来是为了这个。她就是前朝旧人的代表,为了新朝出家祈福,是要做给所有人看的。他并非是打算最终放她自由,不过是要借助她为晋国铸石奠基。 ======= 重回提霞寺之后,她的活动受到了更严格的监视与限制。 玉知微回了宫,依旧闷闷不乐。他没有为追回了她而欣喜,只是醋意大发,连喝了三日的酒,醉的不省人事,五天后醒来了,连夜处理朝务、批阅公文。 心思烦乱,手头的事情还是得做。 听说大理寺新进了位人才,连破两桩奇案,如今却在暗中调查一桩陈年旧事。 此人姓舒,表字寒夜,清河县人。 落星站在一边,把此人的事情说与他听。 “他查的旧事,是什么?” “是一桩大历七年的举子案。有位举子考前被杀。陛下可还记得?” 玉知微想了一下,“是有这么个案子。那时朕忙着斗卢义,倒没大关注此事。不是已经结案了么?他是觉得凶手另有其人?” “想来是如此。照理说,新朝给前朝的事情翻案应该没什么,但很奇怪,大理寺的其他人一直对此讳莫如深。甚至这位舒大人想要调查,都是暗地里独自行动的,并无其他同僚协助。” 玉知微凝思,“这就怪了。莫非是和什么人扯上了关系?继续盯着舒卿。” “是。” 他继续看奏折,发现落星并不走,说道:“你是想问红药吧。朕早和你说过,别理人家。” “属下明白自己不该动感情。但红药可怜,她以为尹姑娘死了,一个人吃不下也睡不好。” 玉知微放下奏折,无奈笑道:“可只要你在这儿和她打了照面,她就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也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你觉得她不会恨你吗?” “她现在很不好。就算她恨我,我也想去看她一眼。” “好,你自己决定。” 落星得了允准,把盯梢舒寒夜的事情交给云隐,自己则带了些吃的溜去找红药。 大理寺里有一处禁地。 长廊最里边的尽头处有一废旧的书房,每至半夜这里都会有奇怪的声音出现,大理寺的人都说是闹鬼。于是房间大门给上了锁,除了正卿没人可以进去。 舒寒夜年二十四岁,进士及第后来了这里。越是离奇的地方就越引起他的好奇和注意。一连半月,他隔天夜晚就翻窗进来,企图在那书房一探究竟。 每次他都仔细的听那声音,一面听,一面学。慢慢地,好像懂了他的意思,能学着给出回应。 但是很快,他发现还有另一个人跟踪自己。 这人暗中观察他,却并未泄露他夜探禁地查旧案的秘密,或许并无敌意。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以他的性子,还是挑明了舒服。 “阁下何人,不妨现身一见。” 能发现他,说明这人功夫不错。云隐从梁上下来,与他对面。 舒寒夜打量他几眼,“你是陛下的暗卫?” “不愧是舒大人,真是目光如炬。” “陛下知道我在探禁地、查旧案,没有阻止我,只是派你观察我。”舒寒夜笑道:“如果陛下信我,待我查出真相,自会给他一个交代。这位大人,如果你帮得上忙的话不妨和我一起,这躲在暗处也不大好受吧。” “我习惯如此,奉命办事罢了。” “那好罢。”舒寒夜举着灯烛,照亮了书房外的墙壁。 “这上面写着什么?”云隐走过去。 “这是某种暗语。”舒寒夜道:“我已破解了十中二三,剩下的尚在考量中。留下这些暗语的人,和半夜在这里发出声音的,乃是同一个人。” “谁?” “一个女人。”他说,“她是为她死去的丈夫喊冤的。” “喊冤?” “三年前的一桩案子,判错了。”舒寒夜说:“不过此事和一个人有关。既然你今天现身了,我把这个人的名字告诉你,你回头问问陛下,这案子,他还让我查么?” “是谁?” “众臣中第一位表示归顺新朝的人。因为这份态度,如今他还是刑部侍郎。”舒寒夜露出一个不明的笑容,“霜太妃闺中密友莫雨清的前夫,宗世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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