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冯已经提前预告过,夜里会有冥界相关人员到访,不过一睁眼就看见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尤其对方还一言不发,也足够让人心惊胆战。
江禾龄深吸一口气,啪的一下打开灯。
即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她还是被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到。
那人抱臂倚窗靠立,低眉敛目,长发垂顺地坠在墨黑披风上。
仿佛被突如其来的灯光晃了眼,男人抬眸望来。
他五官俊美得犹如雕刻,即使美人如烟的娱乐圈,也无人能出其右。然而比起美貌,更无可比拟的是他的眼睛。
江禾龄难以用语言形容那双眼睛。
凛若冰霜,犹如冰冷死寂的无机质,又仿佛静藏深渊,只需一眼,就足以让山精鬼怪瞬间绝迹潜踪。
她还想细看,灯却被啪的一声关上,房间重归漆黑,唯有还没散去的森冷气息,证明男人还没离开。
江禾龄:没看过帅哥,亏了。上司长相惊为天人,这份工作她能干到老!
方才惊鸿一瞥,她注意到男人头戴黑色高帽,上有“天下太平”四字,手持铁锁链,不难猜出,来者就是传说故事中的黑无常大人。
房间里静可闻针,这位大人自从关灯后再无动静,想到他也算是她的上司,江禾龄搓了搓手,寒暄道:“久闻您大名,辛苦您这么晚特地来一趟。”
对面鸦雀无声。
江禾龄顿了顿,上司是绝世帅哥,她还能忍。
她盯着无常大人的衣角,试图重开话题:“有幸成为冥界职工,听说冥界福利优渥,不知大人可否介绍一二?”
对面寂若无鬼,仿佛正在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连风声都停下了。
这位大人还不喜光亮,江禾龄甚至不能确认对方还在不在。
昨天拍了一天综艺,又爬了一趟观山,本就是筋疲力尽,刚才又是在昏昏欲睡中惊醒,现在卧室回归静谧昏暗,倦意像海水一般袭来。
在江禾龄逐渐失去意识时,手腕忽地一凉。
一只冰凉如霜雪的手扣着她的手腕,拿出一根细长的银色链条,比着她的腕周长度截断,接着又在她手上绕了一圈。
大约是没干过这活,对方死活固定不上手链的搭扣,急得连手指都开始升温。
江禾龄被那双手拽来拽去,犹如摆弄一个洋娃娃,她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又对上那对银色瞳孔。
这一次还没等她说话,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下一瞬间,他如同触电般猛地退开,一闪又回到了窗边。
江禾龄无可奈何地看了眼窗帘后露出的黑色披风,以及一段锁链。
寄居蟹遇到危险时会缩回壳里,无常大人遇到她会缩回窗帘后面。
她瞅了一眼手腕,此刻多了一条银色手链,样式简约大方,莫名的有种熟悉感。
江禾龄识相的自己扣上手链搭扣,此刻对面的无常大人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信物。”
他的声音犹如碎冰相撞,清冽干净,还透着一丝与长相不符的少年气。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用法,无常大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窗户,犹如好不容易应付完作业的小学生,噌地一下飞出去。
盯着空无一人的窗台,江禾龄不禁担忧起她在冥界的职业生涯。
上司有语言障碍,为了以后的交流,她是不是该去学习手语?
范无咎逃命似的飞出刚才那个人类的房间,手上人类皮肤的温润触感尚存,连披风都带了一点若有若无的香气。
随意找了个隐蔽的楼顶坐下,冷风袭来,意识终于清醒了点,他长舒了一口气,忽而又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说五十年前演《如花美眷》的郑芯郑小姐啊,在这在这,她就住云天墓园的老园区,”谢必安满面笑容地允诺,“没问题!到时候我带你去要个签名。”
谢必安一身白袍,头戴“一见生财”的白色高帽,手持秤砣和哭丧棒,身后跟了个戴瓜皮帽、穿皮夹克的老头。
老头看上去经济状况不错,背了个双肩背包,似乎还是某驴牌最新款,闻言激动道:“谢谢无常大人!”
他感叹道:“还是死了好啊,这腿也不痛了,人也有精神了,还能见着偶像,都是托大人的福啊!”说罢十分上道地从包里掏出一把钱。
“哎,不必不必,何须如此客气!”
谢必安嘴上推脱,一面任凭老头把钱塞进他白袍的口袋里。
围观全程的范无咎:……
哪天有空应该找人把他帽上的一见生财,改成一见散财。
那边谢必安也注意到了老同事,他牵着瓜皮帽老头踏风而来。
范无咎光是坐在那,周身寒气肆意,手中铁链冷光闪闪,已经成为魂魄的老头似乎感受到他的煞气,默默往谢必安身后缩了缩。
“无咎,今晚多谢你了!”谢必安玩笑似的作揖,又指了指身后的老头,“实在不得空,突然来了个活。”
平时两人工作界限分明,一人赏善,一人罚恶。谢必安引渡人间魂魄,生前无作奸犯科的人,死后会见到白无常。范无咎专职缉拿恶鬼,作奸犯科穷凶极恶的魂魄,才有机会一睹真容。
因而人间又传言,一日无常到,方知梦中人,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见到黑无常,意味着等待他们的,将是追悔不及的十八地狱。
今晚的情况是,听说冥界新招收了一个阳间人,老刺头殷冯说是人类跨界工作不便,要求加一些权限。
本来这活是谢必安的,但他今晚还有任务在身,只好委托闲来无事的范无咎出马,去给新同事送无常的信物。
范无咎侧身避开了谢必安的作揖,微微摇了摇头,露出了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无妨,你先去忙吧。”
两人相交多年,谢必安闻言也不客气,带着老头去冥界登记。行至半路,老头好奇发问:“刚才这位,就是黑无常范大人吧。”
谢必安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甩了甩哭丧棒,今日业务繁忙,回去免不了被娘子念叨一顿。不似无咎,这些年来一直独身一人,虽然寂寞,倒也自由。
老头倒是不怕谢必安,八卦道:“这范大人气势逼人,看着可怕。但我瞧他,倒是满脸疲惫,仿佛被吸干精气似的。可见捉拿厉鬼,真是个苦差事!”
谢必安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范无咎他就喜欢打架,那些厉鬼,见了他都恨不得当场变成恭良小子,这事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
话音未落,他如梦初醒般一拍脑袋!
坏了,江小姐她可是个人!
范无咎他不怕厉鬼,也不怕十殿阎罗。但凡他出手,厉鬼无所遁形,无论如何抵抗,最后都会败在他的锁链之下。他本人更是戒贪嗔痴恶,无欲无求到极点,可谓是冥界不败神话。
唯独一点,他恐人!
见到寿数未尽的活人,范无咎从来都是有多远躲多远,更别提要亲手给江小姐戴上信物。
谢必安顿时后悔,上面催得急,他又没空,才委托范无咎去救场,一时没想到这茬。
他回想一番刚才的场景,范无咎本就冰冷的气息,似乎更加生人勿近了,连披风上都结了一层霜。
思来想去,又觉得疑惑。
江小姐是何方神圣,恐人的范无咎,居然没有撂挑子跑路?
闹钟响起时,江禾龄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她眯着眼,摸到放在床头的手机,打开一看,刚过七点。尽管意识还不太清晰,想到待会的力量训练课,还是不得不起床。
最后和瞌睡斗争一分钟,江禾龄一个猛子从床上翻身坐起,正好看到手腕上那条细细的银链,脑海中又浮现出上司说的“信物”二字。
她犹如拿到了一个没有说明书的“三无”产品,实在无从下手,只好先起身去洗漱,又顺手打开冥界app。
恰逢殷冯拨来电话。
“丫头,昨晚白无常大人来了吗?”
江禾龄挤出牙膏,回道:“来是来了,不过来的人穿了一身黑,应该是黑无常大人吧。”
“范大人?!”殷冯大吃一惊,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他不怕人了?”
“什么?”江禾龄没听清,她补充道,“还给了我一条手链当信物,就是没交代怎么用。”
“你可要收好无常大人的信物,上面有他们一部分的能力,持有者相当于淬炼强体,甚至还能够使用离魂之术。”
殷冯说的话有些玄乎,离魂之术,那她不就成当代无痛刽子手了,到时候就不光是娱乐圈扫把星,直接上升成经典法律案例。
她还来不及多问,殷冯被人叫了几声,急急忙忙地切断了电话。
此时,陈姐房间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唤:“禾龄,你在家吗?”
“我在,怎么了?”江禾龄连忙赶过去,陈姐房门紧闭,她正在里面疯狂转动门把手。
“这门怎么打不开了?太不凑巧了吧,我待会还要帮你去谈广告,好不容易才拿到了见面的机会!”
江禾龄:这熟悉的倒霉运,又来了不是。
陈姐在里面忐忑不安:“听说这个广告商是最讲时间观念,不知道待会去赔礼道歉有没有用。”
江禾龄研究一番门锁,安慰道:“我估计门是彻底坏了,广告就不要想了。”如果能少一个工作,那她求之不得,事实证明,赚来的钱很快就会因为各种事故赔出去。
陈姐最后放弃挣扎,翻通讯录寻找开锁师傅。
江禾龄伸手去拨了拨外面的门把手,好像是被卡住了,又检查一遍锁眼,看不出异样,她侧耳听着陈姐和开锁师傅通电话。
“您好,您现在有时间上门开锁吗?”
“……您在外面,我这边有急事,您多久能赶过来?”
“什么?加五百!你抢钱呢……加五百也行吧,请问最快多久可以赶来?”
陈姐话还没说完,门口一阵“咔嚓”巨响。
她一回头,江禾龄的脸猝不及防地露出来,还带着点懵。
看见美女陈姐心情好了许多,底气十足拒绝又要坐地起价的开锁师傅:“不用来了,五百块我留着自己花,您还是去别的地方抢劫吧!”
她随即挂断电话,呆滞地盯着江禾龄手里掰断的门把手。
江禾龄尴尬地把手上的东西藏到身后,开始转移话题:“呵呵、呵呵,陈姐你不是说要去谈广告,快出门吧。”
她偷偷看了眼截面平整的门把手,刚才只是稍微一用力,铁质门把手就直接断掉,于是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坏掉的锁芯拿了出来。
无常大人的手链,强大如斯!
陈姐来不及多想,急急忙忙地抓起包出门,她跑到门口,又回头问道:“今天的力量训练还去吗?”
江禾龄拿着门把手的尸体,沉思片刻,“不去了吧?”
她怕进了健身房,就成了器械刽子手,继而在荒野综艺中当场表演江禾龄倒拔垂杨柳,冲上头条,从此成为和鲁智深并列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