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林向星陪她回家,说当她的保镖护送她,这样路上就不怕有人来找麻烦。
他们的影子在经过的桥面上拉得长长的,这座桥叫龙门桥,因为经常有鱼会跃到这座桥上。虽然这里没有鲤鱼,但小镇上的人们还是觉得鲤鱼跃龙门寓意比较好,所以给了这个名字。
要说,也该叫死鱼桥。杞冉默默想着。
其实她有很多不同于人们的想法,或许是天性,又或许是因为遭受的恶意太多,她内心有很多叛逆的想法,不过都没有胆子去实施。
林向星跟她并肩走着,她看了林向星一眼,忽然就有了一丝想法。
“你知道我管龙门桥叫什么吗?”
女孩的声音故作神秘。
“叫什么?”林向星呆呆地看着她。
“死鱼桥。”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林向星果然不理解。
“笨蛋,”杞冉好似给了他一个白眼,“因为鱼一上来就死了。”
“啊?”
林向星张开了嘴,忽地迅速抓住了杞冉的手腕,快步地往另一头跑去。
杞冉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手被抓住也只能跟着他瞎跑。两人在巷子的角落里耽误了太长时间,放学的孩子都已经走了。
空旷无比的桥上,后面没有人在追他们,前面也没有等着他们的东西,但他们就这样奔跑着,在一片橙红的晚天下,跨过脚底平静的蓝海,一直到桥的尽头。
林向星才放开她的手,两人都气喘吁吁的。
“这下安全了,”林向星又笑了起来,过了一会说道,“我们都没死哦!”
“真笨,我们又不是鱼。”
小混混不仅不坏,而且还不聪明。
“你知道吗,我觉得你要多上学,不然你长大后什么都不知道。”杞冉不知道为什么当起了劝告人。
林向星似乎并不想接她的这句话,杞冉也没有再说了。刚才林向星还说要当她的朋友,她不能这么快就失去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两人又并肩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太阳也渐渐看不见了,他们不能再这么慢悠悠地走下去。
杞冉总觉得马上就要到了和林向星说再见的时候,一直抵在喉咙口的话这时候要是不问出去,之后可能她会没那个胆子跟林向星说话了。
“喂,林向星……”杞冉扯了扯林向星的衣袖。
林向星本来一边看看天一边看看地的,被扯了一下,立即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你说你要做我朋友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林向星一丝犹豫也没有,“当我的朋友好处多多哦,我可以帮你打架、保护你的安全,恩……然后给你抓鱼。”
“不过如果是作业我可帮不了你了咯……”
林向星看着即将落幕的白天,又接着说:“而且我没有父母,我是不是很适合做你的朋友!”
这……杞冉有些吃惊,林向星说这样的话,脸上的笑容却还那么开心。
但即使是那样的笑,杞冉却还是为他感到难过。因为她经历过,她知道失去父母的那一刻自己心里无边无际,做什么都消减不了的痛苦是怎样的存在。
童话书、棒棒糖、冰淇淋……所有往日她喜爱的一切全都帮助不了,她只是想哭,没有什么能让她笑出来。
心中的宝物从此各种好吃的换成了那一个挂坠。
林向星见杞冉盯着她没说话,语气有点紧张:“我真的很适合……老师问你为什么没有朋友的话,你就可以说你有朋友,朋友叫林向星……”
我的朋友,叫林向星。
“好啊。”
杞冉有写日记的习惯,之前老是怕爸妈偷偷看,所以一直藏在带着小锁的抽屉里。
如今她光明正大地将日记本放在桌上,也没有人会看了。
天气晴,心情……杞冉在日记本上方的情绪笑脸上勾了一个勾——
今天遇见了有名的小混混林向星,不对,现在应该是杞冉唯一的朋友林向星。原来林向星也没有爸妈,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觉得不要问他,我也不会希望有人会问我关于爸爸妈妈的事情。
林向星长得好可爱,他的眼睛圆圆的,也许是老师说的杏眼,笑起来却弯弯的,跟月牙一样。
虽然我说他是笨蛋,但他其实还是有点点聪明的。
他知道没朋友的我的心情,还说以后有人问我为什么没人愿意跟我玩就说,是林向星只许我跟他玩。
好吧,也不是一点点聪明,这样一来别人就不会认为是真的没人不跟我玩,这样我多可怜啊。
刚刚和林向星说明天见的时候,林向星支支吾吾的。原来他明天也不打算上学啊。我真的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有人宁愿去打鱼玩水也不想上课呢……
手的倒影映在米黄色的纸上,房间里的光线已经有些黯淡了。杞冉站起来想开个灯,目光却触及到了紧闭的窗帘。
现在这个时候……或许还能看到未尽的夕阳吗。
不算厚重的窗帘唰地一下被拉开,远方的火烧云就像近在眼前,在她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她看着那片灰蓝天空中唯一保留着一片色彩的云,嘴角不自觉扬起。
好像老师和书上并没有说一个人笑像云这样的说法,但她就是觉得,这片云,很像林向星。
于是她坐回椅子上,提起笔又一字一句地写上:
刚刚看到了窗外的一朵云,红红的,可能是橙橙的,和夕阳差不多的颜色,我觉得它好像笑起来的林向星啊。也许我以后看到这样的云,或者是这样的夕阳,每一次我都会想起他。
最后,今天的作业还有十道数学题,等会和奶奶吃完饭就做了。
过了一会,果然听见楼下奶奶喊她吃饭,她心满意足地合上了日记本,迈着比平时更欢快的步子扶着扶手下楼。
她甚至哼起了歌,因为拥有一个朋友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她看见的,朋友之间可以下了课一起玩耍、可以分享好吃的和好玩的、可以一起去小卖部买东西、可以去对方家里共度美好的下午……
所有的所有,她也能拥有了。
她好像告诉奶奶,她的朋友叫林向星。可她不能,她拼命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生怕自己在奶奶面前说漏嘴。
若是奶奶知道自己之前没有朋友,肯定会生气自己为什么要说谎话。奶奶最想她成为一个诚实的好孩子。
“没在学校里饿着吧?”奶奶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冬瓜。
冬瓜明眼,奶奶觉得杞冉像个书呆子,整天到晚地看书,得好好用眼,所以经常抄冬瓜。
杞冉不喜欢冬瓜,只能闷着头吞了。
“今天吃得又多又快啊……”奶奶说。
天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的几颗瘦弱的树被晚风吹得狂乱,掉落几根枝条。
杞冉在厨房水池里刷着碗,听见奶奶房里电视传过来的声音。
还是他们这里的电视台报道,正在播报天气,听说最近会来一个小台风,主持人在说让大家做好防范。
小台风学校是不放假的,如果能大一点就好了。杞冉虽然是个学习成绩好的好孩子,但也和其他同学一样,期待着意料之外的假期。
没过几天,她的期待真的成真了。窗户外面的风刮得十分厉害,比预告还要大,不过小镇上的人们都会提前做好措施。
雨水拍到窗户上的声音就像密密麻麻地鼓点,天也是昏暗的,听不到鸟叫和虫鸣。
这一天才刚刚开始,杞冉打开房间里的灯,从书架上找了一本小说。以前她可是不敢将这类小说夹在书架里的,不过现在她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奶奶识字不多。
这样宁静、安谧的自我时间,她可以一辈子都沉浸下来。但是前提是,她得逃出这里。
小镇安详美丽,却没有人来开发,但就像在热水里被时间煮烹饪慢慢煮熟的青蛙。
况且这里还有杞冉最不愿想起的回忆。
窗户外面变得氤氲模糊,全都变成绿的灰的色块。水滴一刻不停歇地冲击着,往下落着。
忽然,有了一块闯入画面的鲜艳色彩,而且还是在动。
这样大的雨,怪兽似的风,谁还会在外面跑来跑去的。
杞冉打开了一条缝,雨水见缝插针地飘进来。但她还是看清楚了,在下面用手遮住头的人。
“林向星!”窗户被拉开,杞冉垫着脚往下面大喊。
雨水噼里啪啦就拍在她脸上:“快进来!”
林向星听到有人喊他,抬起头看向那窗户。杞冉觉得他好像哭了,但雨水都砸在脸上了,分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泪水。
林向星往她家院子里跑进来,杞冉立刻关严了窗,穿着拖鞋往楼下飞跑。
奶奶听见门铃声,正披着一件外套要走出去,杞冉连忙喊道:“奶奶你别动!是我同学,我去开门!”
雨伞就放在正门的角落,杞冉打着伞,走出了屋檐,院子里的小树枝丫都断了一地。
院子的铁门外面,林向星淋着雨呆呆地站在那里,眨着因为雨水而不太舒服的眼睛。
杞冉将门栓打开,然后将大大的格子伞举到他的头顶。
“下这么大的雨,你在外面跑什么!”
林向星咬着下唇,竟然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圆圆黑黑的眼睛透着浓浓的不安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