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扬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顶着一张别人的脸在食堂里给人打饭。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卫转年打听到消息,作为红眼人据点的那个精神病院里,有一群为红眼人服务的正常人,他们主要负责后勤,包括打扫、伙食、物资补给等。这些人活动很有限,日常也受到严密监视,但还是给卫转年他们钻到了空子。 他们跟踪了一支出门敛货的小车队,在其中一人落单时将他打晕,因那人与安扬身型相近,方修同便给安扬易容成他的样子,如此偷梁换柱,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车队里。 好在这人本就不打眼,安扬机警,一路都没被发现,成功地进了精神病院。 此刻,他十分熟练地给人打饭,脸上的面皮虽然闷着难受,但心里却十分佩服方修同,早知道他真人不露相,却没想到还有这一手绝技。 安扬已经在这儿打了两天饭了,来吃饭的基本都是红眼人,偶尔也有跟着红眼人的正常人,但完全没发现亦岁的踪迹,他不禁有些焦心,怕她根本不在这儿。 然而,下一刻,他一抬头,眨了眨眼,便见到亦岁就这么走了进来! 他不得不使出全部的力量,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才不至于漏馅。他心头狂喜,他们找对了,岁岁姐姐真的在这儿!他继续机械性地一勺又一勺给队伍打饭,直到队伍开始变短,马上就要到亦岁了,安扬定了定神,继续重复动作。 终于,亦岁到了跟前,安扬舀了很大一勺到亦岁的盘里,亦岁笑着说了声“谢谢”,安扬十分自然地回了句:“不客气,仙女姐姐。” 旁边站着的红眼人瞪了他俩一眼,出言警告:“不要多嘴!” 亦岁听到那句“仙女姐姐”便心头一震,她看向安扬,但安扬却没看她,正微笑着为下一个人服务。 亦岁掩饰住自己心下的慌乱,拿着盘子找了个位置坐下。 昨天,玖伺答应了她的要求,允许她来食堂吃饭,她终于可以接触到更多的人了。不知道玖伺是太过自信,还是真的有事要忙,并没有跟来监视她,她因此获得了小范围的自由。 让她没想到的是,竟然第一天就有意外之喜。虽然那人长相她不认识,但她几乎能肯定,他一定是和卫转年有关的人,只有安扬那么叫过她,一个陌生人不太可能会那样与她打招呼,他们难道知道自己在这里?混进来了?想救她? 她一时间又感动又担忧,几乎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只是一口一口地吞咽,直到吃完盘里所有的食物,她才起身,拿着盘子向窗口走去,她想冒险,再跟那人搭个话。 然而,还没等她走到跟前,餐厅里突然出现了骚乱。 先是外头有些吵闹,紧接着一群红眼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亦岁认出了其中一人,是那个在物流中心里想截胡她的红眼女人,她竟然没死,但与她同行的那个男人却不见了。 她和其他几个红眼人簇拥着一个人,那人眼神中透着不可一世的狂妄和疯意,亦岁不敢多看,放下盘子后慢慢后退到角落,想把自己隐藏起来。 只见那人走到餐厅中央,环视四周,原本坐在餐厅的红眼人都有些警惕地注视着他,他却恍然不觉,问身边的红眼女人:“你说的他最看重的那个尖货到底在哪儿?刚去了病房,人没在,在不在这儿?” 那个红眼女人扫视了一圈,然后看向了亦岁所在的这个角落! 亦岁心头的不安感越发浓烈,她总觉得对方是冲她来的。 她想的没错,下一刻那被簇拥的红眼人便朝她走来,她避无可避,只能看着他步步走到跟前。 “你就是玖伺看中的茧人?”那狂妄的红眼男人语气轻佻地打量着她,问道。 亦岁没回答。 “哦,还是个小哑巴?” 他身边跟着的人笑了起来,那个红眼女人满怀恶意地说:“就是她,错不了,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伍岭都护着呢。要不是她,叁山久也不会死。” 那男人伸手掐住了亦岁的下巴:“行,只要是玖伺看中的,哪怕是个哑巴,我也要了。” 他的力气很大,亦岁想躲开也躲不了。她余光瞥见那个叫她仙女姐姐的人想过来帮她,她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过来。 见这红眼人似乎要将她带走,原本在这儿的其他红眼人坐不住了,有人上前,对男人说:“易夭崎,她是玖伺的实验品,他今天不在,您不能私下带走他的人。” “如果我偏要带走呢?怎么?你要拦我?”易夭崎摊开手掌,掌心上一簇火苗嘭地燃起。 上前劝阻的红眼人有些迟疑,他的同伴过来拽了拽他,小声说:“他觉醒了原本的异能,能控火,你别惹他。” 亦岁无语,这种与一人敌对便要夺走他的东西的情节,现在的偶像剧都很少这么演了,这红眼人想和玖伺玩相爱相杀的戏码,干嘛非得扯上她,她可没兴趣做这种工具人。 她一时有种荒谬感,不久前她还是个在家办公社交圈极窄的死宅,眼前这种诡异的情节和走向都超出了她的正常认知范围,她的cpu终于因为过热而宕机了,于是她选择摆烂,反正她打是打不过的,只能等玖伺回来救她了。当然“救”这个字也不妥帖,她在玖伺手里只是个实验品,生死不过也是一瞬间。这个易夭崎不知道是个什么路数,且看他要作什么妖吧。 于是,亦岁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了。 安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上暴露身份,寻着个机会就马上离开了精神病院,去给卫转年通风报信。 *** 车程不长,亦岁估摸着自己仍在这座城市里。下车后,她被带到一家酒店里,那个红眼女人不怀好意地看了她一眼,神态颇有些幸灾乐祸看好戏。 亦岁被扔在一个房间里,没过多久,有人过来,丢给她一套衣服,让她换上。 等那人走后,亦岁抖搂开衣服看了眼,是条纯白的带蕾丝花边的长裙,她皱眉看着这件衣服,十分嫌弃,说什么也不想穿它,便扔在了一边。她在房间里四处游荡,左翻翻右找找,果然让她在床头柜纸巾盒里发现了一个摄像头! 对面应该正有人在看着她,因为在她发现那东西没多久,易夭崎就过来了。 他拿起被扔在沙发上的那条裙子,递给亦岁:“穿上它,还是你想我亲自给你换?” 亦岁没接,心里问候了一遍易夭崎的祖宗,嘴上说:“这裙子不是我的尺码,我穿不上。”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易夭崎笑着把裙子丢给旁边的人,“去,换一条。” 那人走后,易夭崎大咧咧坐到沙发上,指着床头的纸巾盒:“你发现了?你知道我用这个来干什么?” 亦岁心想,除了满足你变态的偷窥欲,还能干什么。 易夭崎像是听到了她的腹诽似的:“我不是偷窥,我只是观察我的实验品们。你想不想看看她们和你有什么不一样?我带你去。” 亦岁并不好奇,但无奈只能被他拽走。他们来到一个监控室,刚一进去,亦岁便被监视器里的画面惊呆了。 里面有每一个房间的监控,而每一个房间里都有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同一个人,然而观察一会儿便会发现,每个监视画面里的人都不一样,有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有人在哭,有人像死了一样躺着床上一动不动,有人很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还有人用头在撞墙。 每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都很瘦弱,每一个身上都带着很明显的伤。 亦岁猛地转头看向易夭崎:“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易夭崎像条毒蛇般盯着她,说:“我可不像玖伺那般假仁假义,我的东西,当然是要烙上我的印记,脆弱的小花苞,当然是要折断踩到脚底,才痛快,不是么?” 亦岁怒火中烧,她终于知道玖伺之前说的“把场面弄得难看”、“低级”是什么意思了,这易夭崎大概就是不给人留全尸的类型。 亦岁平复了半晌,才耐着性子问他:“你也准备这么对我?把我打残或者折磨疯,好膈应玖伺?” “对啊,玖伺他有精神洁癖,最不喜欢别人染指他的东西,我听说他叫你‘1号’,大概是挺看重你,如果我把你毁了,他应该会气疯吧,”他大笑起来,“想想就让人迫不及待呢。” “不够。” 易夭崎愣了愣:“什么不够?” 亦岁:“我说你的办法根本不够狠,你应该当着他的面把我毁掉,那样才有冲击力,他才会无能狂怒。” “你在打什么主意?”易夭崎怀疑地看着她。 亦岁收起怒意,语气变得很‘真诚’:“不瞒你说,我在玖伺手上遭了许多罪,我早就恨死他了,我现在也不太想活下去了,如果死之前能伤害到他哪怕一点,我觉得也挺值。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愿意投诚,你愿意与我合作吗?” “我与你合作有什么好处?” “好处当然是我会配合你,将这出戏演到最尽兴。怎么,你不敢?你一个神难道还怕被人牵着鼻子走吗?” “好!”易夭崎抚掌一笑,”有意思,真有意思,我都有点不舍得了,如果你表现得好,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让你在我身边,做一条摇尾巴的小狗。“ 亦岁:“呵呵,再说吧。” 不管怎样,亦岁好歹是把易夭崎这死变态拖延住了,虽然看他那样子也没完全相信她,但谁叫这些红眼人都那么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掌控全局,又有些幼稚的胜负欲,才叫她钻了空子。 总之,他没再逼她穿那条裙子,在玖伺到这儿之前,她暂且安全。她换了个地方坐牢,过上了字面意义上的混吃等死的生活。 不料,才一天不到,易夭崎的戏台子都还没搭好,玖伺就找来了。 那时,整个酒店突然停电,没多久她房间的门被猛地打开,易夭崎冲了进来,扯着亦岁的胳膊就往外跑。 “没想到啊,我竟然还低估了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你说过要配合我的,你待会好好表现吧。” 亦岁被他拽得生疼,还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她也没想到玖伺这么快就来了,如果非得要选,她还是更愿意落在玖伺手里,最不济还能有个体面的死法。这易夭崎就是个纯变态,他对那些女孩做的事,够剐他千万刀的了。 易夭崎将她带到了天台,外面起风了,还下着小雨,亦岁穿的单薄,被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他们上来没多久,玖伺和他的人也来了,他们押着易夭崎手下的人,让他们跪成了一排。亦岁注意到,其中就有那个对她怀有恶意的红眼女人。 易夭崎胸膛不住起伏,想来是气疯了:“玖伺,你竟然为了一个茧人,要伤害同类么?!你要公然违背盟约么?” 玖伺的脸在雨幕中显得尤其苍白,他死死盯着亦岁,话却是对易夭崎说的:“是你违背盟约在先,抢了我的实验品,还企图污染。再者,我的优先级高于你,你必须无条件服从于我。我命令你,放开她,否则,每过去一分钟,我会开一枪,也不知道,你的人够不够我杀的。” 亦岁心道“我去,好疯”,要不是他说什么“实验品”,她都要有一点点小小的感动了。她心里清楚,他这么兴师动众地救她,只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她是完全属于他的,而他的掌控欲不允许哪怕是同类对他所有物的染指。 不过,易夭崎显然也不是一般的疯子,他手中燃起一道火光:“好呀,你杀一个,我就烧她一个部件,先从哪儿开始好呢,要不先把这漂亮的手指烧了吧。” 亦岁感觉到灼热靠近,她想避开,却被易夭崎紧紧拽住,动弹不得。 易夭崎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你不是说要与我结盟么,避什么,我可期待着你的好戏啊。” “你这戏台都没搭好,剧本也没有,我怎么演?”她斟酌着又说,“其实,我的命真的不值钱,你没必要为了气他,搭上你的人的命,他们的命也是命啊。你这样,以后谁还愿意跟你,不如你就把我放了,真的,不丢人。” 易夭崎似乎真的在思索她的话,就在亦岁以为自己洗脑成功时,不料他突然将亦岁往前头用力一推,然后一掌火便向着亦岁后背袭来。他察觉出了亦岁根本没有要对付玖伺的意思,他怒了,要烧死她! 她感受到熊熊的热浪袭来,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然而下一瞬却没感觉到预期中的灼痛,她睁开眼,看到从玖伺的手中射出一道蓝色的电光,那电光往前延伸,一直延伸到她身后,形成了一张蓝色的电网,火焰遇到电网,被扭曲着发生了形变,竟然改变了方向,朝后烧去。 易夭崎似乎完全没料到玖伺这一手,他一时不防,竟被自己的火焰包裹了全身,他晃动着试图灭火,可那电网朝他收缩而来,催动着火焰将他死死围住。 亦岁听到了他凄厉的惨叫声,不知道过了多久,电网散了,火焰也灭了,易夭崎成了一块面目全非的黑色焦炭,竟是被自己生出的火活活烧死了。 亦岁心中有些后怕,有些痛快,也有些劫后余生的释然。 她回过头,看到玖伺走过来,往她身上披了件衣服,又听见他说:“走吧,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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