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儿，你没事吧？”符蓁蓁眼见一击即中，赶紧向亦岁跑了过来，见她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禹良才也跟在符蓁蓁后头过来，他一个劲儿地惊呼“蓁蓁姐，少侠，好臂力！”，然后又跑去那男的跟前，试探性地踢了踢，见他没动静，才又狠狠地补了一脚。 亦岁缓过神来，这才想到房间里的那姑娘，马上跟符蓁蓁说了事情的经过，符蓁蓁明白过来，对禹良才说：“小凉菜，劳你受累，把这人渣拖到外面去。” 禹良才听话照办，亦岁在货架上拿了一卷纸，和符蓁蓁一起去找那姑娘。 等姑娘收拾好，平复了情绪后，才告诉她们昨夜的遭遇。 姑娘叫王薇，是加油站的收银员，那男的也是加油站的员工，昨夜刚好是他们两人值班。这男的之前就喜欢对姑娘开黄腔，但见王薇明显恼怒的态度，也没真敢怎么样。是以，王薇一直以来也没太当回事。但昨晚不知怎么的，先是停电，在她摸索着找来手电后，便突然被男的拉到了储物间里…… 符蓁蓁听得心头火起，当下就想出去再补几脚。 “这玩意儿就得割以永治！” 亦岁拿出手机想报警，又想起没信号，电话根本打不出去。 她对王薇说：“现在外头有些不对劲，我们也没法帮你报警，你家在哪儿，要不我们先送你回家吧？” 王薇抽了抽鼻子，说：“谢谢你们，我，我家在——”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外头“嘭”的一声打断了，便利店的门是关着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玻璃碎掉的声音，然后断断续续地又传来了一些隐隐的嘶吼声。没过一会儿，就见禹良才拎着个空了的大铁罐子做贼似的进来了。 只见他一脸“发生了大事”的表情，冲她们打着手势，让她们去门边。亦岁几人便也不说话，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这一看么，不得了了。 街对面大约有六七个白眼人，就在亦岁她们隔窗而望的这会儿，那些白眼人疯了一般，有抡着棍子砸店铺窗玻璃的，有打砸路边停放的汽车的，有点火烧房子的，还有揪着正常人的头发在地面拖行的。 亦岁觉得此刻的她仿佛一脚踏入了一片人间炼狱。一时间，打砸声、汽车警报声、呼救声不绝于耳，其中夹杂着的白眼人兴奋的嘶叫声更是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个世界像是突然被按下了一个开关，那些白眼人彻底没了禁锢，将人性至恶的一面以最直白的方式展现出来。 “快走！”符蓁蓁短促的一声低喝打断了几人的愣神，一马当先拉开便利店的门就往外跑。 街对面有两个白眼人似乎注意到了他们这儿的动静，正翻过隔离带向这边走来。亦岁心中顿时拉响警报，加快速度往车子那边跑去。 符蓁蓁一边跑一边把钥匙丢给亦岁：“你来开！” 亦岁一把接过钥匙。 等他们几人都跑进了车里，那两个白眼人也追到了近前。亦岁赶紧锁门点火，一脚油门就朝前冲了过去，那两人猝不及防，被车撞得飞了老远。 车开出去，半晌车里都没人说话，是王薇最先打破沉默。 “我们撞，撞人了……他们死了吗？”她的声音又弱又颤，似乎怕说大声了冒犯到别人一样。 “你觉得那些白眼人还能算是人吗？”亦岁这么说，也像在跟自己确认。她似乎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硬，又放柔声音补了句，“如果不撞他们，遭殃的就是我们了。” “我，我知道的。”王薇的声音更弱了点。她知道自己此刻说这话有些不合时宜，便不再说了。 随着她们一路往前，现实的残酷越发清晰可见。街道已被毁得不成样子，打人的，被打的，兴奋嘶吼的，痛苦求饶的，不穿衣服在街上狂奔的，随地大小便的……那些白眼人像是已完全屈服于自己最肮脏的欲望，被驱使着作出种种令人发指的行径。 偶尔也能见到路对面开过的车，车里显然是正常人，匆匆一瞥，眼里尽是惊恐与无助。但双方都不敢停下车来，似乎看似正常的陌生人也不值得信任。 亦岁一边飞速开着车，一边暗自心惊。 文明的建立耗费了广袤纵深的年月，但文明的破坏竟然只在旦夕之间，只需要一撮发了疯的人，文明的宝塔便能轰然倾塌。 “我去，快，快，避过去！”禹良才喊道，打断了亦岁的晃神。 亦岁一个急转弯，避过了右侧方一群气势汹汹的白眼人。她只觉今天一天，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车技。 “岁儿，你说我们得往哪儿去？这家……也是回不去了吧？”符蓁蓁愁眉不展。 “嗯。”亦岁看了眼不远处的一片浓烟滚滚的小区，眼神暗了暗。这个时候，往人多的地方去一定是不妥的，谁知道那里头的是人是鬼？ 她瞥一眼油表，说：“好在小禹刚刚把油给灌满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储备点食水和物资，晚上找个偏僻的地方过夜吧。” “嗯，就这么办。”符蓁蓁附和。 “我，我能跟着你们吗？”王薇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你要想的话，当然可以。”亦岁说。符蓁蓁和禹良才也点头，表示可以带着她。 王薇终于放下心来，有种找到了组织并且被接纳的安心感，那些白眼人那么可怕，她一个人还真是会吓个半死。她也想自己能有点用，于是想了想，说：“要找食物和水，是不是得去超市？但像超市这种地方，会不会有那些人啊？” “我知道一个地方！”禹良才拍着脑袋接话道，“我常去进货的一个宝藏地儿，只有老帝都人才知道，那儿晚上都是清人锁闸的，肯定没人！而且，嘿嘿，那儿的老板跟我倍儿熟，我知道备用钥匙藏哪儿。” 亦岁：“那烦请您老指路呗。” 禹良才说的地方在东北二环和三环之间，是个地下采购场，入口不起眼，不知道门道的，经过都不会察觉。但等禹良才从一块活动地砖中抠出备用钥匙，开了铁闸进去后，她们才发现此处别有洞天。 里头不知道有多大，从一条主路延伸出无数条支路，这些支路又再生支路，纵横交错的，像个迷宫一般。放眼看去，这里的货物品类繁杂，虽然堆得乱七八糟的，但应有尽有。 禹良才见到她们几人惊讶的神情，脸上颇有些自得：“这地儿不错吧？” 符蓁蓁一掌拍向禹良才的肩头：“可以啊，小凉菜。” “哎，仔细点你的爪子！”禹良才一边揉着他娇弱的肩膀，一边抗议道。 王薇十分勤快地从一旁推过来四个大推车，然后有些犯难地问：“我们除了拿吃的喝的，还得拿些什么啊？” 亦岁看了一眼手表，又把自己的手电给了王薇，说：“我们两两一组，分头行动吧。王薇你和小禹一组，你们负责拿食物和水，蓁蓁和我一起，我们拿日用品和别的可能用到的东西。一个半小时以后，在这里会合，怎么样？” “没问题，”禹良才比了个OK的手势，又指了指右边的一条岔路，“日用品和户外用品得往那头走，还有啊，如果你们回来找不见路，记得每个岔路口往左拐，准能回来。” 符蓁蓁摆了摆手：“别啰嗦啦，你岁岁姐人形导航，走过路过一眼不错。” 对着禹良才颇有些惊讶的眼神，亦岁稳重地点了点头：“还好还好。” 符蓁蓁又嘱咐了禹良才和王薇两句：“这里头说不定还有人，你们谨慎点，万事小心。” 亦岁一言难尽地瞥了眼符蓁蓁，心想你这开了光的嘴可别说话了。 四人分头行动，亦岁和符蓁蓁往右边的通道走去。越往里走，亦岁就越发现这是个好地方。她们在一家户外用品店停留的时间最久，拿了几个背包、几双徒步军靴、帐篷、睡袋、雨披、防水火柴、打火机、手电筒、指南针、急救包、折叠式炉子、望远镜、瑞士军刀、生存匕首和几捆绳索。几乎能想到的东西，都能在店里找到。 在一家体育用具店里，亦岁正端着个复合弩，有些犹豫要不要拿上它。这时，符蓁蓁推着装了小半框的推车过来了。 她凑到亦岁边上，问：“你让王薇和小凉菜一起，没问题吧？” 亦岁看她一眼：“咱俩总不能分开走，只能他俩一起了。放心，禹良才不是那种人。你知道的，我能看出来。” 符蓁蓁恍然：“难怪我说小凉菜要上我们车那会儿，你没问两句就准备开门呢！不过嘛，我也能看出来，小凉菜是个靠谱的好孩子。” 她这一刻终于完全放下心来，但突然想到了什么，面皮又沉了沉，问：“你，当时是不是吓到了？” 亦岁站起身，将复合弩放到推车里，才说：“当时是有点……犯恶心，不过还好，过去了。” 符蓁蓁：“嗯。” 两人没再说话，各自继续去找东西。又走了几家店，把两个推车都装得满满当当后，亦岁看了眼表，还有半小时，两人便往回走。 靠着亦岁绝佳的方向感，回去的一路也和来路一样顺利，不仅没走错路，连一个鬼影子都没遇见。许是扫货让人愉快，符蓁蓁甚至轻声地哼起了小调。 可刚等她们转过这个弯儿，符蓁蓁欢快的曲调就硬生生地被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禹良才推着车从她们对面的一条支路上飞奔而来，眼珠子瞪得快脱框，让他那张总是没睡醒的脸都生动了起来，他后面跟着同样推着车跑得气喘吁吁的王薇，但一眨眼间，王薇似乎被什么东西拖走了，只有她的推车因为惯性骨碌碌向前滚去。 亦岁从推车中拿出复合弩，往王薇被拖走的方向跑去。符蓁蓁看亦岁过去了，拿了件趁手的匕首，也跟了过去。禹良才见她们跑过去，知道不对劲，一个急停下来，朝她们那个方向观望着，叫了几声也没叫住，只好把王薇的推车归拢到他这边来，守着这四车东西。 亦岁和符蓁蓁并没走多远，就见到了被拖着走的王薇。王薇似乎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面露惊恐地看着她们。拖着她的那人从背后看是个骨瘦如柴的女人，亦岁听到，她嘴里在不停地咕哝着什么。 直到走近些，她才听清楚那人说的是—— “好饿，要吃，要吃……” 符蓁蓁也听到了，她大喝一声：“你站住！” 那人像是被这声音惊住，停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此刻，亦岁看到，比她那双白眼睛更恐怖的是她的腹部——那地方鼓得老大，像是快要撑爆了。 那人望着她们，嘿嘿笑起来，咧出一口黄牙：“好吃的，又有好吃的。” 亦岁被这女人恶心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抬起复合弩，对准那人，说：“你把她放了，不然我不客气。” 听到她这句话，那个女人像是突然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拖着个人，她缓慢地转着头朝下看去，看到吓得失了魂的王薇，她咧嘴一笑，湿哒哒的口涎便流了下来，滴到了王薇的头上。 亦岁看到，王薇很明显地抖了一下。 然而下一瞬间，那女人仿佛被放慢了半拍的动作突然成了倍速，她猛地张开了血盆大口，同时右手向上一提，就要朝手中拽着的王薇胳膊咬去。同一时间，亦岁来不及思考，手上一动，“咻”的一箭就冲着那女人射去。弩箭的力道很大，落到那女人的左肩上，一瞬间就将她撞到身后的货架上，哗啦啦打翻了一地的罐头。 趁着那女人失去行动力的空档，符蓁蓁赶紧上前，一把拉起王薇，王薇惊魂一场，虽然腿发软，但好歹振作了精神，抖索着两条腿挣扎着站了起来。 亦岁走到那女人跟前看了看，见她肩头染血，虽晕了过去，但还有呼吸。 也不知道这地下卖场里还有没有别的白眼人，她们这番动静会不会引来新的麻烦？亦岁不敢逗留，便没再多看，与符蓁蓁一道搀着王薇快步往回走去。 没走多远，就见到了伸长着脖子朝她们这头张望满脸焦急的禹良才。 符蓁蓁看见他，气不打一处来，她把匕首往推车里一扔，拽过两辆推车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数落：“你好意思么，一个人躲后头，我真想给你点首歌！” “我知道，”禹良才蔫头耷脑的，“算什么男人……不是，蓁蓁姐，岁岁姐，我也不是那么胆小怕事，我是想着总得有人在这儿守着这堆东西，不然你们说要是再来个谁把东西抢走了，跟谁说理去啊！” 他这么一说，符蓁蓁也觉得有理，便没再揪着他不放。 经历这一段小插曲，几人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纷纷加快脚步往外头走去，一时间，只有骨碌碌的推车声回荡在寂静的地下卖场里。 快走到出口时，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叮”，像在他们几人脆弱的神经上投放了个炸弹似的，禹良才原地弹了一下，王薇抖了两抖，符蓁蓁骂了句“艹”，亦岁相对淡定一点，只是觉得膝盖突然像被针刺了一下。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三声“叮”。 “不对啊，”禹良才似回过味儿来，“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符蓁蓁手指在推车把手上碎碎敲击着，附和道：“对啊，这不是那……” “是手机！”王薇喊道。 而亦岁早在她喊出来的前一秒便掏出了手机。这可不就是手机短信的提示音么，手机一直没信号，他们竟都忘记这茬了。 意识到这一点，恐惧纷纷转为狂喜，几人连忙掏出手机，然而这一看么——信号又没了！ “搞什么鬼啊，”符蓁蓁烦躁地嘟囔道，“玩儿我呢！” 禹良才抓着手机，头也不抬：“不是，你们快看短信！” 几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点开了短信箱—— 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那种重要的时刻，在这种时刻，时间仿佛静止，落到一半的灰尘停在空中，原本存在于空间中的杂音消失不见，所有事物自动退隐到不起眼的背景板里，只为突出那个唯一重要的。便如此刻，那条四人都收到的短信—— [Beware of the RED EYES! 小心红眼人！小心红眼人！小心红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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