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之怒（1 / 1）

徐行回来时，教室里只剩下梁夏还在睡觉。现在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过不久就会有人来锁门。徐行收拾好书包，关掉教室前方的灯，在叫醒梁夏和一走了之二者之间犹豫徘徊，又等了五分钟，她打算弄出一些声响来吵醒梁夏。

像是不小心撞到凳子，或者故意让书本掉在地上。

终究是一起骑过自行车的人，是不是应该关心关心？徐行是那种就算今天我们抱在一起说着天长地久明天就会成为陌路的那种无情之人。这个时候看着梁夏独自一人沉睡，窗外是黑暗的夜，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悲凉。

徐行最终敲一敲梁夏的桌子，发出“嘟嘟”的声音。梁夏抬起头，没有一点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的样子。眼神澄澈，精神十足。

有人怀疑梁夏整天睡觉是假，熬夜上网玩游戏是假，白天趴着认真听课是真，不然不学习的人怎么能稳居前五不动？

“该去上网了！”徐行开玩笑道。

“你知道吗？我刚才一直在等着看你会怎么叫醒我。”梁夏让出位置，而徐行意会之后选择在过道另一边坐下。“你是不是哭了？眼睛红红的，下午回来的时候也是，成绩的事你在意是应该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

他如此坦诚，徐行下意识想要逃避。

“没想到你看起来那么冷漠却会关心别人。我没什么事。”徐行苦笑着叹口气，露出微笑。“是不是该走了？”

“这个，是你扔的？”梁夏拿出一张叠起来的黄色纸张，慢慢打开。还没看到字，徐行就知道那是什么。可她明明扔在了垃圾场，有谁会从那里捡回来东西呢？“白召南捡来的，说是你不小心掉了，让我交给你。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他惹你了？那个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我虽然不能做什么，至少可以听你说说话。”

“你以为我需要吗？”徐行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返回来询问，“徐老师刚刚说是我撺掇你去骑自行车，是你这么告诉别人的还是他们自己扭曲事实？”

“我告诉老师的全是事实，没有用撺掇这个词。”

“事实难道不是你说那是此生最后的愿望，希望我陪你去？”

徐行忍不住想要弄明白这件事。如果和白召南有关，她不会坐以待毙。

“什么？你在咒我吗？我活的好好的，至少还能再撑几年，说是最后的愿望太过分了对不对？难道不是你想去绕城环游吗？说我是第一个主动关心你的人，内心感恩，所以还想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希望我不要拒绝。你想环游还不会骑自行车，不会你环什么游？你是因为关心过我那么一回就以此为要挟觉得我应该回报了吗？”

“你没有写信给我？没有让白召南带信给我？”

“我写什么信？太闲了吗？再说，我好好躺着玩游戏不好吗？非得给自己找麻烦？”梁夏猛地一惊，“白召南为什么在我们之间和稀泥？惊悚！他是有什么毛病？我好像想起点什么，那天看见了绿色眼睛的乌鸦……然后……”

整整过去了十五天，故事的主人公才发现这其中的因果。这事发生在徐行身上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白召南按捺不住偷笑，整整衣衫，假装着急的模样，推开门，大步跨进去，故作无心看见徐行和梁夏两人时表现出一脸惊讶，“你们怎么还没走？我回来拿个东西。”

假装拿了那本《基督山伯爵》，白召南走到门口，没有人开口。直到关上了门，仍然没有动静。他垂头丧气，再次推开门，准确的捕捉到两人的位置。

“没有事情要问我吗？”

话是对着徐行说的。目光顺带扫过梁夏，对方并没有理睬他的意思。

“你刚才在偷听。”徐行站起来了，仍在刚刚的位置。

“敢这么对我说话？”白召南点着头踱进教室，坐在桌面上，和徐行一起面对梁夏，歪着脑袋看着徐行的面孔。“你生气了？”

他微微一低头，刚好将气息送到徐行的耳边。

“没关系，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那我就先走了。”梁夏冷漠道别。“再过两三分钟就会有人来锁门。”

“嗯嗯，谢谢你，慢走不送！”白召南像个和蔼的女服务员，做出欢送的姿态，屁股却没挪半分。“好了，你说，我听着。”白召南用手做出喇叭状搭在自己耳边并且更加靠近徐行，摆出洗耳恭听的认真姿态。

“你要为别人鸣不平，也该有个限度，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我想了很久，想不到，你告诉我吧，我道歉。”

白召南逐渐神情恹恹，气焰低迷，转而坐到徐行对面，将她掩饰不住的泪流满面收进眼里，“你生气的方式就是道歉吗？别跟我哭，我不会心软的，我要知道答案。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白召南担心对方听不懂，但他又不能说得很明白，“我意思是……不是在这里，而是你以前的所作所为……”

徐行翻开《基督山伯爵》，找出夹在里面的照片，再一次撕掉。“想知道余嫣为什么情绪崩溃吗？你去问她的话，她当然不会告诉你真相。你来问我我说了真话你当然也不会相信，随便你怎么觉得我可恶。我还是要说。”

“嗯，你说，我听着。”白召南十分期待。他误以为自己的任务进程要完成一大步。

“我不说了，没有这个必要。”

“你不说我就告诉大家你喜欢我，缠着我不放，所以我才缠着你不放。”

徐行气呼呼转过身来，“这张照片不知道是谁从哪里得到，放在我书里的，那天一不小心翻了出来，她问我是谁，我就把照片给撕了。她就哭了，后来我才知道是她的妈妈重病在身，生命垂危，触景生情。”

“你故意让她考第一，当作赔礼道歉？”

“是我们协商好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

“我没想让你信。关心她的话，不如多去了解了解她的心情。欺负我算什么，我以后不会再靠近她，也不会再招惹你，我会尽力。”

来锁门的老爷爷从前门闪进，“啪啪”两声将灯光短暂的放出来又快速全部关上，喊一声“快点出去”。徐行摸摸索索出门，楼道里的感应灯常常不亮，透进来的光芒也是阴暗的。如果教室的灯都是开着的话，还能正常的行走，可是现在，锁门人已经完成了他最后的工作，提着钥匙往另一边楼梯走，伴随着“叮叮叮”的声音。

圆月高高悬挂在黑漆漆的天幕上，奇怪的是，地面仍然是黑漆漆的，丝毫没有受到月亮的一丝丝眷顾。整个世界陷入地下一般。

徐行听见自己内心的惶恐。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黑暗的夜晚，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突然间变成这样？没有任何预兆，有什么东西侵入了似的。

黑暗之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摸着窗台前进，睁大了眼睛仍然是黑暗，反倒让眼睛干涩疼痛。徐行揉一揉眼睛，听见身边脚步声匆匆而过，她想求助，话到嘴边被恐惧给噎着了似的。她保持着一分清醒，告诉自己不能这么认输，不可以向白召南求助。

玻璃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她在黑暗中看到了光。徐行庆幸一秒，定睛一瞧，一双绿色的眼睛！她双手捂住嘴巴，后退，挪开目光，身体里空荡荡只剩下皮囊装着无恶不作的洪流，接着结冰，尖锐的棱角四下里刺。

无处可依，再去寻找那光源，已经什么都没了，仍然是一片黑暗。究竟为什么变成这样？她狠狠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怀疑是自己瞎了。

一步一步挪的困难。双手在空中摸索，找不到本该在右边的窗台或者墙壁，也找不到本该在左边的栏杆，一脚一脚踩在沼泽地里似的，心中没有踏实感。干脆摸着地面走吧。她蹲下来，却听到野兽的喘息声，幸好只有一瞬，徐行不断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太过恐惧产生的错觉。

地面是冰冷的，接触的那一刻，这温度传到了心上，冷得一颤。徐行又站起来，继续摸索，就在这时感到一个人的手臂伸到了她手下。

“是谁？”徐行收回手，紧紧攥着拳头。

“你觉得呢？”白召南压身过来，声音越来越近，徐行后退，终于摸到了栏杆，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为什么刚刚一直没能找到？“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警告你，白召南，我不惹你你最好也别惹我！”

“哦，是吗？”白召南拍手叫好，“我等着，就现在。”

徐行猛地推开面前的人，双手撞到了他柔软的肚子，那种触感就像摸在软绵绵的蛋糕上。就在这时，楼梯口一个人举着手电筒，照亮整个通道。徐行看见这个人是朝砚，心想真是人如其貌，不过现在她的脚步没法停下来道谢，一股作气跑出好远，朝砚仍然举着手电筒为她照亮前路。

校园里几乎没有人在走动。

乌鸦在头上盘旋，成群结队。早就听说这学校早先是一片坟地，现在还能在树林里找到各种各样的骨头，连狗也不会路过。

路灯忽然变亮，月亮也睡醒了似的散发光芒。整个黑漆漆的世界恢复正常模样。徐行停下脚步，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白召南从二楼跳至一楼楼梯入口处的矮墙上，跟上朝砚的脚步，拿过他手里那支刚刚关掉的手电筒看了看，扔回给朝砚，“这个年头还有人用这东西？”

“我晚上骑车回家，用的着。”

“刚刚真奇怪，突然变得那么黑，谢谢你帮我们打光。”

“你们？”朝砚微微皱眉头，“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见你也在。”

白召南看见徐行朝这边狂奔而来，脚步慢下半拍。徐行在朝砚两步之外停下，他偷偷松口气，原来不是找他。

“怎么了？”朝砚见徐行上气不接下气，先开口问道。

“我……来和你……说声……谢谢……”

白召南翻了个白眼，故意朝徐行走去，本来没想对她“亲切问候”，两人差一点儿距离的时候，朝砚把徐行一拉，徐行脚下不稳，又有冲力，四两拨千斤。白召南惊呆了，他还没怎样呢，这两人竟然摔到一块儿去了，想伸出手去拉也来不及。

重点是在摔。真是有理说不清，白召南举双手投降，“我可什么都没做，反应过度了不怪我。”

“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朝砚说，他扶起徐行，“我送你回去，那边的路不好走。”

“不用了，谢谢。”

白召南哈哈大笑，“你想接近她？是图她什么？要是你能跟她走近一步，算你嬴！”

“你还是送我吧，朝砚，我觉得有点儿瘆得慌。”徐行说。“一群乌鸦在头顶上飞。”

“哎，等等，我帮你把钱要回来了。”白召南掏出二十几块送到徐行面前，一副挽留和赎罪的表情。

徐行疑惑，慢慢明白过来，看着那钱后退两步，“谢谢你，我不要，你看着办吧。”

“你惹到我了，徐行。”

这句话起到关键作用。徐行已经走出十步远，听到这话毫不犹豫的返回来抓走了钱再跑回朝砚身边，不缓不慢的并肩行走。好像刚刚的魄力跟这个徐行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是不是该请一个人来配合我刺激她的胜负欲？此地独留白召南一人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