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的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当听楚昭讲述时,连坚信女儿无所不能的木棉红都忍不住多问一句。
“谭老爷会听谭小姐的话吗?”
谭小姐对楚昭倾慕愿意赴汤蹈火,但谭老爷不一定就愿意拖着谭家这么大的家业赴汤蹈火啊。
楚昭道:“我之所以决定去说服谭小姐,也是为了谭家的家业。”
谭大老爷费尽心思求子,就是想要把自己的身家传承下去,虽然谭家子侄众多,但人都是自私的,子和侄是不可能一样的。
谭小姐生在这样的人家,置身宝库中,却只能看拿不到,女子也是人,也有贪心也有雄心壮志,只不过因为女子身份,生不起心思,也不知道该怎么生心思。
所以——
楚昭看着大家道:“我先去说服她,让她生出心思,她再让谭老爷生出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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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因为生出了心思,还只是因为对楚昭的倾慕,谭小姐说到做到立刻就去见谭老爷。
楚昭依旧扮作婢女跟随。
谭小姐把文集送到谭大老爷面前,从文会说起。
“这些人与男人们一较高下,果然输了。”谭小姐一脸嘲讽。
谭老爷安抚女儿,说:“输了也正常,不丢人,你也不要生气。”
“我当然不气,我只觉得可笑,拿着消遣之技去跟人家安身立命的技艺比,自取其辱。”谭小姐说,拿起谭老爷桌案上的木船,“就好比这做船技艺,父亲学就是安身立命,我来学就是玩乐,天生不同,怎么比?”
谭老爷默然不说话,看着桌案上的木船,他知道女儿桌案上也摆着木船,同样的技艺,就因为性别不同,意义就不同。
谭小姐就此打开了话题,将自己的不甘心和雄心大志倾泻而出,最后跪在谭老爷身前:“父亲你从你的弟子中选一个与我招赘,让我留在家中,让我接你的衣钵,我一定不会辜负父亲,把家业传承发扬光大。”
谭老爷苦笑:“我也想过这样,但阿柒啊,能相助你的人不会来当赘婿,能当赘婿的人不能成为你的助力,你一个女子,群狼环伺,这不是你能走的路,还是嫁出去,金银以及谭家家世傍身,一生衣食无忧——”
“父亲你想错了,我要是嫁出去,再多金银也不能傍身,我的姓氏也被夺走,我这一生的衣食就只能寄托在他人身上,他人与我没有血缘亲情,不会像父母这般全心全意待我,我怎能无忧?真正的无忧是我的身家性命都在我自己手中。”谭小姐跪地抱着父亲的胳膊哭道,“我要赘婿是要一个身份留在谭家,而且就算有助力,也决不能不在夫婿身上,甚至也不在谭家,而是在外边。”
谭老爷何等聪慧,听到这句话立刻就看向站在门边的楚昭。
“不知是何方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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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看着大家道:“然后我就对谭大老爷表明了身份。”
谭大老爷因为女儿的话生了心思,再动之以情晓之以利说服就容易多了。
从当家人为家族利益思虑方面来说,这件事成了,谭氏就如同从龙之功,谭大老爷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谭氏诸人来赌一把。
而从私心上来说,让自己的嫡亲女儿承继掌控家业诱惑着谭大老爷全力以赴说服谭氏诸人。
楚昭伸手三根手指。
“谭大老爷许诺我三天时间。”她说,看向一旁平阳府城,“三天过后,谭氏一百五大船,三百木帆船,分别为木材货,粮盐货,瓷货专船供我们调遣。”
这数目庞大,足够承运三万兵马,这船形庞大,运兵器极其便利,诸人神情再忍不住欢喜。
楚棠看她一眼,笑道:“你还真色诱成功了。”
楚昭道:“不是我色诱成了,归根结底是父母为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说到这里忍不住看向木棉红。
那一世,她的父母也在为了她能平安顺遂幸福而舍身拼命,只可惜她蠢笨无知。
木棉红亦是对她一笑,忽的伸手一指:“看,那是不是谭氏的信号?”
楚昭等人忙看去,见平阳府城那边天空中璀璨烟火炸裂。
“谭大老爷说商定后,谭氏会宣告为谭大小姐招婿,放烟火庆贺。”楚昭说,微微一笑。
楚棠对城池上空的烟火摇了摇手:“那就恭祝谭小姐得如意佳婿,平步青云,锦绣繁荣。”
楚昭收回视线看木棉红:“木寨主,给钟叔传信,迎战朝廷兵马。”
木棉红抱拳应声是。
楚昭再道:“娘,传令,咱们的人马集结登船,入京。”
木棉红一笑:“好。”
她将手放在嘴边,微微仰头,发出清脆的鸟鸣,鸟鸣声声直入云霄。
平阳府外河津,稷山,新绛,临汾四个渡口无数船工,驮夫,如蚂蚁般奔走。
“怎么感觉这几天船好多。”有不少人好奇询问,一面搭眼向水中,看到水中大多数船上展开了谭氏的船旗。
“谭家大小姐要招赘,说要像男儿娶妻一般大办,谭氏这是要去采买四方珍宝。”有消息灵通的人笑着说。
招赘这个话题引来更多人议论,从谭大小姐说起谭大老爷子嗣艰难的旧事,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是百说不厌的消遣。
伴着人员奔走,日夜不停,一只只大大小小的船下水,展开旗帜,乘风破浪,宛如利箭划破水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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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京城的大路上亦是日夜不停兵马疾驰,掀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在路边大柳树下歇凉的两个挑夫被荡的灰头土脸,他们随手挂在柳树上的斗笠也震动的摇晃。
“这几日经过的信兵比前些时候多了很多。”一个挑夫将手里的汗巾在面前晃了晃,驱散尘烟,看向一旁的同伴,问,“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同伴裹着围巾,严严密密只露着一双眼,闷声道:“暂时没消息。”
“大锤。”同伴低声道,“你说,皇后能打过来吗?”
“当然能。”丁大锤毫不迟疑说,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瞬时犀利,“怎么?你不信皇后?”
这一刻,曾经的能吓哭孩子的拱卫司指挥使又回来了,同伴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担心,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听候吩咐就是帮忙。”丁大锤打断他。
二人说话,路上又是一阵尘烟,几个驿兵疾驰而来,其中一个似乎无意看了眼柳树上悬挂的斗笠,抬起手指着呵斥那两个挑夫:“休要影响行路,靠边——”
伴着呵斥一行人疾驰而过。
丁大锤站起身来——没有靠边,而是向前一步,从尘土中捞起一支竹筒,抽出纸条。
“云中郡和朝廷打起来了。”他转头对同伴说。
同伴神情激动:“所以——”
“准备抢马!”丁大锤低声说,声音也难掩激动,“一定要万无一失。”
同伴将汗巾扔在地上:“放心吧老大,抢东西,这是咱们的老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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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军钟长荣亲自率兵袭击云中郡外驻军,斩杀军将三人的消息很快也在京城传开了。
果然还是打起来了啊。
悬在心头的石头落地,京城的气氛紧张但也没有太大慌乱。
不管怎么说,云中郡距离京城很远。
“比当初中山王父子造反所在还要远。”酒楼茶肆里还有人画着舆图指点,“那时候距离这么近,打了不到一年。”
围着看的人有些愣愣说:“那要这么说的话,这次皇后至少要用一年多时间才能打过来。”
这话似乎哪里不对?指点舆图的人吓了一跳:“哎哎,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我可没说!”
他可没盼着皇后得胜,也没有认定谢氏是奸恶的意思。
说话的人也回过神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他也忙道,“我就是,就是说个事实。”
他伸手指着舆图,嘀咕一声。
“当年的确是皇后平叛。”
茶楼的掌柜急急跑过来驱散诸人,且不论当年如何,现在说话不对是要引来祸患的。
对于皇后会不会打过来,不是大家可以议论的话题。
但对于梁家大宅里却可以肆意放声。
“哥哥——”梁小妹提着裙子飞奔追来,“那个楚后要打过来了——”
已经走到门口,披甲带械的梁蔷停下脚回头。
梁小妹趁机抓住他,焦急道:“你一定要守好京城,守好陛下,可千万别让那楚后打进来,她要是打进来,我怎么做皇后!”
梁蔷看着妹妹激动地小脸,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点点头:“好。”
“哥哥,我的前程,咱们梁氏的前程都在你身上了。”梁小妹殷切叮嘱,又眼睛闪闪亮,道,“要不我去皇城陪着陛下一起——”
梁蔷失笑,示意跟来的仆妇们:“照看好小姐。”
仆妇们忙上前拉住梁小妹,梁小妹到底还是个孩子,被连拉带拖的带回去了。
梁蔷不再停留转身走出家门,翻身上马在兵卫的簇拥下疾驰,刚走上大街,就看到有一队人马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煊赫而来。
梁蔷主动避让在路边,施礼“谢公子。”
以往对他视若无睹的谢公子,这次将马车停下来,掀起了车帘,面具后的视线打量他一眼,问:“做什么去?”
他不知道自己做什么?看来这位谢公子并不是真的可以做主,当谢三公子开口时,这位替身就只是替身了。
梁蔷恭敬道:“末将奉命接管京城防卫。”又看了眼这位面具公子,道,“以及皇城的防卫。”
这位公子每日坐镇皇城,谢家却没有将皇城的防卫交给他,所以,这位公子,其实,并不被看重?
梁蔷念头飞闪,等着这位公子再问,然后窥探反应。
那公子却将帘子放下了,只一声嗤笑:“你能守住什么呀。”
马车继续粼粼向前而去。
梁蔷站在路边,垂在身侧的手攥住,脸微微火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