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茹？”舒奕青在她面前晃了晃手，“你一直在发呆吗？” 许茹回过神来，眼下两片乌青。 “啊啊抱歉，昨晚没睡好，有点没回过神。” 夕阳的余晖低透小窗，照在少年周身，衬得整个自习室都暖暖的，舒奕青朝兴致恹恹的少女递去瓶未开封的蓝莓味优酸乳。 “要不下次再一起学，我带你去个地方” 许茹的眸中又闪起星星点头如捣蒜。 光透过树的叶隙 地上都是点点斑驳的树影，两道人影越过巷陌。 日光淡淡浓绿的树丛笼罩着漠漠轻烟。黄莺落在树上 几声啼叫划破了天幕的死寂。 舒奕青抬手向矮墙边的树指了指“那个秋千，是我前年做的，这株桦树的枝桠很粗，适合挂秋千。” 话音未落，许茹就蹦上了秋千，“没想到，舒同学还蛮心灵手巧的嘛！” 先前奄头巴脑的少女像换了个人一样。 眉毛弯弯，眼里像含着一个蝉明清亮的夏天，笑容像初夏里温柔和煦的暖阳，暖得灼眼。 少年漫不经心的也跟着笑，风阵阵吹散夏日的暑气，风里夹着缕缕花香。 引得许茹朝少年身旁的另一株树望去，眸光似无意地掠过去，和他视线相撞。 “那是梨花吗？” “嗯” “我记得梨花的花语是一辈子的守候，它会一直陪着桦树吗？ “那就年年都来看看吧。” 桦树的寓意也是守候。 颓阳落到地平线上，天幕被染成橘黄色的。许茹从秋千上跳下朝少年说“我们回家吧，天快黑了。”少年点头应和。 今天的空气甜腻腻的，花香也有点扰人…… 油柏路上，两道影子被拉越来越长。 “许茹，周五下午要是空闲就来二中看运动会吧，蛮有意思的。” “你也参加吗？”许茹笑着转身，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小步小步地走。 “每个专业至少得有八个人报名，我凑数报了个3000米的长跑。” 许茹来了兴致“那你是不是要抬着担架跑！” 舒奕青犹疑的看着身旁手舞足蹈的少女。 “这是从哪听来的？” “开玩笑开玩笑，要真有我还真想看看，我会去的，舒同学要勇争第一哦”少女摆摆手就拐进了巷子。 舒奕青看着逐渐变小的身影，默默勾了嘴角。 许茹刚到家，还没进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妈妈，今天吃的什么呀？这么香。” 许茹蹬掉鞋子，撒上拖鞋走进客厅。 沙发上，半倚着一个人，许茹瞟了眼“许安岁，你这样坐一点也不像淑女，你看看你看看。” 许茹插着腰，模仿许母教训她的模样对许安岁指指点点。 沙发里的人没动，依旧保持那个姿势看着书。 许茹自觉没劲儿，又跑去厨房凑热闹。 “今天吃什么呀？好香啊，我能先吃一口吗？” 许母：…… “能让我尝尝吗？妈妈你怎么不理我啊？” 许母：…… “妈这个黑黑的是什么，我闻闻行吗？” “行了行了，你别在这逼逼叨叨了，拿着，滚出去玩吧。”许母被念的实在是烦，塞了半截黄瓜到许茹嘴里，又一脚给许茹撅了出去。 许茹嚼了口黄瓜，不好吃，转身又塞进许安岁嘴里。 小姑娘倒是不嫌弃，拿起来就啃。 许茹皱皱眉，绕了一圈还是没事干，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回到房间，许茹倒头就睡，拖鞋还半挂在脚上，人已经睡着了。后来许安岁来房间喊她吃饭，喊了半天硬是没叫醒熟睡的许茹。 那晚，许茹还是没睡好，梦里她又回到11岁那年，最阴暗，最可怕，最不想回忆的那年。 少女蜷缩在床上，双手死抓住自己，指尖都泛了白，被子早已经被盖在身上，枕头浸湿了大片。 梦里，女孩把妹妹护在身下，生生挨了一棍子，细白的手臂变得青紫，被尖锐的棱角砸到，鲜血从大腿溢出，怀里的小人不断颤抖，女孩一遍一遍安慰着。 “不怕，姐姐在，不怕。” 不知道是在安慰身下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又是周一，许茹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提着书包懒懒地出了门。 在巷子拐角处，看见了舒奕青。 早晨的阳光不大，但却十分晃眼，阳光下，少年穿着蓝白色校服半倚在墙上，手上提着早餐，像是在等人。 “早啊。”舒奕青见许茹懒洋洋地挪过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早———”小姑娘半合着眼，垂着头，像是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睡个昏天黑地。 “又没睡好吗？”舒奕青递了瓶优酸乳给她，“早餐吃了吗？” 许茹的两眼完全闭上，但还是机械的回答 “没有———” 舒奕青侧身从书包里掏手机，再一回头却不见许茹身影。 少年皱皱眉，脚边传来异样的感觉。 许茹蹲在地上，倚着他的腿，像是在睡觉。 舒奕青看许茹缓缓站起来“你昨晚一会儿都没睡啊。” 许茹清醒了些，慢悠悠答道：“没有，我就是起不来，太早了。” 职高的周一八点五十到校，九点才上课。但许茹又想和舒奕青一起，就硬撑着六点起床。 “我打个车吧，走过去我怕你睡路上。”舒奕青一手撑着许茹不让她再倒下去，一手在手机上戳戳点点。 许茹又蹲回地上，闭着眼，一口一口的喝着蓝莓味优酸乳。 网约车很快就到了，舒奕青搀着摇摇晃晃的许茹塞进后座，关上车门又钻进副驾驶。 网约车司机见状打趣道： “你小女朋友起不来起床啊，从这到二中就一点儿路都舍不得她走呀？小伙子真会宠人。” 少年被这句话打了个猝不及防，被口水噎到。 “没有，我们是朋友。” 目送许茹摇摇晃晃走进学校舒奕青才转身离开。 刚到班上，发小张扬就凑过来。 “怎么回事啊，今天来这么晚，老李刚来找你了。” 舒奕青从书包拿出英语书，没抬头“他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应该运动会的事儿吧，还有一会上早自习，你去问问？”张扬朝他挑挑眉。 舒奕青想了想，起身朝办公室走去。 “叩叩——” “进。”李龙正批改着作业，头也没抬。 “老师您找我？”舒奕青长腿迈进办公室，在李龙旁边站定。 李龙放下红笔，直起驮着的背，一手支在办公桌上，把滑到鼻尖的眼镜往上推了推，一本正经道。 “啊，四（是）这样滴，你也几（知）道，我们学校马上要办运动会了哈……” 舒奕青站在原地，皱着眉暗感不妙，但还是继续听李龙带方言的普通话絮叨着。 “咱们几（今）年这个这个校长啊，也不几（知）道四（是）发什么疯，非要选一个什么，班级代表，举着牌子站在班队前面，要一男一女，女生我在你来之前已经选好了哈……” 舒奕青：不妙…… “那介（这）个男森（生）嘛，就选你了哈！”李龙笑着站起来拍了拍舒奕青的肩膀，笑的像个占小便宜的老鼠。 舒奕青踌躇着，半晌开口“老师我能不去吗？” 李龙炸毛，豆豆眉拧在一起“舒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为班级做贡献是每个同学应该做的！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回去坐着吧。” 舒奕青沉着脸回教室，张扬马上凑过来。 “呦呦，这不咱班的颜值代表么，男神，怎么不高兴啊。” “什么颜值代表？”舒奕青抬头，不解问道。 “举牌子的都是班级里长得好看的啊，站前面多有面儿啊！” “而且咱班女生学的是谁知道吗？顾楠呀！咱班女神啊！” 张扬越说越大声，坐在过道旁的顾楠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转过头。 “怎么了？”少女红唇一张一合，歪头问道。 张扬红着脸答“啊没什么没什么！”然后又转过来小声和舒奕青说 “我女神真的美死了！这辈子没见过比我女神还要漂亮的女的！” 舒奕青看过去，顾楠还没转过头去，手支在桌上手托着腮。 顾楠似乎化了妆，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白，睫毛很长，狐狸系长相，眼尾上扬，就像一直在笑。 舒奕青恍惚，莫名想到了许茹，想到周五她突然凑近的小脸。 软萌的小模样，却故意化着成熟的妆，像小孩子学大人化妆似的，明明素颜也很可爱。 舒奕青耳尖染上红色，被张扬觉察。 “诶诶！你脸红什么啊！” 舒奕青慌忙捂住张扬的嘴“你别乱说！” 时间紧赶慢赶还是到了周五，舒奕青不情愿地举着牌子，和顾楠站在班队前绕着操场走了两圈。 运动会开幕式结束，学校又喧闹起来，各种喊号的声音交错传入耳中。 终于得了空，舒奕青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给许茹发信息。 Q：来了么？ 许茹茹茹：来了呀！你在哪呢？ Q：操场左边，能找到吗？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在舒奕青正准备去校门口找许茹时，肩膀被拍了拍。 舒奕青转头。 “同学，你知道舒奕青在哪吗？”许茹眼睛笑得眯起来，像只得意的小猫。 小姑娘身上披着宽大的二中校服，是舒奕青提前给许茹的。舒奕青穿的正好的校服，穿在许茹身上，像是套了个麻袋。 许茹叉腰，读着舒奕青腰上系着的排名布。 “12007号同学，你什么时候跑呀。” “得到下午，无聊吗？带你去看看他们比赛。” 舒奕青站起身，许茹跟上，四处张望着 “你们学校的这么都穿校服呀，不嫌丑吗？”许茹头扭来扭去，看了这个有看看那个。 “嗯，学校规定要每天穿的。” 许茹跟着舒奕青来到他们班休息地，自来熟的找了个地方坐下。 “舒奕青，这是谁啊？”顾楠不知道从哪走过来，看见许茹笑着问道。 舒奕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二中没规定能不能带外校的进学校。 “学姐你好，我是高二的，这是我哥哥。”许茹像刚出土的蘑菇，一个猛子站起来，插进舒奕青和顾楠的中间，笑着解释着。 顾楠的笑僵在脸上“啊，妹妹啊，怎么之前没在舒奕青边上看到你啊。” 许茹装无辜似的眨眨眼“姐姐你和我哥哥很熟吗，我也没在他边上见过你呀。” 顾楠吃瘪，讪讪离开“舒同学我朋友马上排到号了，我得去给她加油，先走啦。” 舒奕青看着走远的顾楠，不禁笑出了声。 许茹用疑惑的眼神瞅他，眼珠子转了转，又有点尴尬，她开口“那个女生，是你的女朋友吗？！我好像……把她赶跑了。” 许茹做错事的时候，下意识地缩着肩，把脖子缩起来，双手不安地抠着舒奕青的校服外套。 舒奕青又笑，抬手摸了摸许茹的头“没有啊，我和她只是同学，没有很深的关系。” 许茹大叹了一口气，注意到头上的手，开口准备说的话堵在口中。两眼滴溜溜地看着舒奕青。 他也意识到不对，尴尬收回手，干咳了声。 那是许茹第一次意识到，舒奕青好像有点儿喜欢她，应该只是有点儿，因为她感觉舒奕青对她和别的男生对他不一样，他好像更有耐心一些。 但那时的许茹像是个傻瓜，几天后又把这个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是真的忘了吗？还是有点儿不敢面对，许多年后，许茹自己也忘了究竟是为什么。 上午舒奕青带着许茹在二中里逛着，看学生们各种比赛，许茹对那些不是很感兴趣，脑袋里一直在想舒奕青为什么摸她的头。 午饭，舒奕青带着许茹吃食堂，两人找了个空位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我可以坐这吗？”一道有些腻腻的声音。 许茹听着耳熟，抬头，和顾楠对上了视线。 顾楠好像是喷了香水，许茹闻不惯，觉得有些刺鼻。两人互相对视着，谁都没移开视线，像是在无声的斗争。 许茹看清顾楠的长相，有些像许安岁，但许安岁比她漂亮多了，小姑娘在脑海里一阵搜索，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词形容顾楠———勾人的狐狸精。 许茹没有讨厌顾楠，但是总感觉顾楠看她的眼神有种暗暗的杀气，所以也不是很喜欢她。许茹明明是个很好相处的性子，此刻却不是很想让她坐这。 小姑娘眼睛又滴溜溜地转，过了会儿许茹冲顾楠露出个大大的笑。 “可以坐呀，做我旁边吗？” 顾楠看了看许茹身旁的位置，又看了看舒奕青。 舒奕青没和许茹面对着坐，两人平排坐着。舒奕青这会儿已经开始慢悠悠地吃饭了，似乎不在意两人的谈话。 既然许茹已经提出邀请，顾楠也不好厚着脸皮坐在舒奕青对面，只好不悦地坐在许茹旁边。 吃饭期间顾楠几次试图和舒奕青对话，但只要她探出头想开口，许茹就埋下头大口扒饭，挡住探头的顾楠。 重复几次，顾楠也放弃和舒奕青讲话，自顾自的吃着饭。 “嘿，你怎么在这。”对面一道男声传来。 许茹和顾楠都没抬头，一个心情不美丽，一个沉浸在绿豆虾仁的美味里无法自拔。 张扬坐在三人对面，看见许茹，歪头问道 “舒奕青，这谁？” 对面沉默了会儿，开口道“我妹妹。” 张扬瞅了瞅，不相信道“我俩认识这么多年，你哪里蹦出来的妹妹？” 说完他又伸着脖子凑近小声道“而且怎么还和我女神坐一起了，她俩认识？” 张扬说话时是看着许茹两人的。 两人都低头吃饭，姿态却不同。顾楠是典型的气质女神，小口小口地舀饭吃，把食堂吃出了西餐的味道。 而许茹毫不在乎形象，嫌宽大的校服闷着太热，早就脱下系在腰上，饭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嘴角沾了菜汁也浑然不知。似乎，看着她吃东西很下饭。虽然吃相有些狼吞虎咽，但看着没有那么腻歪，单纯的像小朋友见到喜欢的菜一样，吃得可爱。 舒奕青看着她，递了张纸。 “弄到脸上了，擦一下。” 他没回答张扬的问题，看许茹吃完了，把两人的餐盘摞在一起，拿去放盘子的箱子里了。 张扬和顾楠就看着许茹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走出了食堂。 …… 下午，太阳变得没有那么晒，投下来的阳光暖暖的。一阵暖风轻轻吹过，吹起许茹额前几缕发丝。 许茹坐在旁边，看舒奕青拉伸，时不时开口指导一下。 “你这样不对，手要碰到脚尖的，我做给你看。” 少女一脸自信站起来，定住一会， 有点低血糖…… 伸长手，缓缓向下伸去，尴尬的停在小腿半截处，再伸不下去。 许茹又坐了回去，眨巴眨巴眼“看我干嘛，你继续弄你的。” 轮到舒奕青上场，许茹站在跑道旁拿着两根充气加油棒激动的摇着。 “我还没跑呢！”舒奕青无奈。 “我好激动呀，我好久没参加运动会了，能加我一个吗？”许茹眼睛亮亮的。 “砰———”裁判的枪声响起，所有人像是飞了出去。 许茹就看着舒奕青咻一下“飞跑了”，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开了五米远。 比赛很快结束，许茹感觉自己像个傻狗一样，在操场上跑来跑去，想给舒奕青加油，又追不上他，只好操场两头来回跑。 一场比赛下来，许茹累趴了，坐在树下阴凉处，喝着刚跑完3000米的冠军递来的水。 “累死我了，如果我也参赛，那第一就不是你了。” 就算累的喘不过气，也要吹牛…… 舒奕青低笑“嗯，我跑不过你，还喝吗？” “喝。” 运动会还在继续，比完赛的人可以提前离开。舒奕青就带着没参赛的“长跑冠军”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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