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看天边白色……” 孟年年驻足在求索楼前，从口袋里掏出MP3，按下暂停键，声音戛然而止。青砖小楼，满墙的爬山虎在秋风里沙沙作响，拾级而上，鞋底传来落叶碎裂的窸窣声。 她在一楼来回转了两圈，仍旧未发现109教室。明明是最简单明确的格局，101至104教室位于走廊左边，右边105至108依序排列，根本没有109的位置。 无聊时看的校园异闻，什么凭空出现又消失的教室，幽灵怪谈开始在脑海中上演。孟年年忍不住打一个寒噤，决定再找一次便溜之大吉。 蹑手蹑脚走到108教室的门口，鬼鬼祟祟往里张望，灯开着，空无一人。好家伙！孟年年往外退出两步，楼道幽暗绵长，吊灯洒下无力的白光，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传来，“哒——哒”。 孟年年倒抽一口凉气，从108教室旁的侧门冲出去，惊魂未定之际，蓦然回首，看见墙边靠着一个黑影。求索楼四周绿树环绕，加上临近晚上八点，这片区域黑得犹如墨汁，只有楼道口透露出微弱的光。 “同……同学？”孟年年吞咽着口水，只觉得喉咙干得快冒烟了。 “嗯。” 孟年年拍拍胸膛，长长地舒一口气，这才能小心观察对面的人。 他低着头，头上盖着衣服的帽子，好像披着件斗篷，整个人隐没在黑暗里。 “咚！咚！咚！” 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胸腔。孟年年用尽全身力气，颤颤巍巍道： “或许……109教室……” “易哥，怎么还不进去？”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孟年年呆楞在原地。 来人晃了晃手机的电筒，看见孟年年，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怎么偏偏就忘了手机？孟年年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哟，孟年年同学，久仰大名，幸会幸会。我叫张建，易哥的室友。”张建朝她挥挥手。 “你好，”孟年年双手放到身后，相互绞着：“那个，我先走了。” “不是要去109教室，走吧。” 易许说完，手揣在裤兜里，往外走出几步，发现孟年年还杵在原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道：“走啊，愣着干嘛。” 孟年年环顾四周，夜色深沉温柔，她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张建恍然大悟地拍掌：“原来美女想参加我们的书友会，欢迎之至。都怪老大，借了个破教室，很不好找吧？” “呵呵。”孟年年尴尬地笑笑。 “这楼呢，是有点奇特，在主楼后还有座小楼，9号教室就在那儿，新生大多都会迷路的。”张建尽职地科普，眼睛却不时觑向孟年年。真的太漂亮了，好像欧洲古典油画里走出来的美人，明艳绚丽，但周身却萦绕着朦胧感，仿佛月亮的光晕，整个人透着矛盾和神秘。 孟年年跟着两人沿悠长的小道绕过主楼，来到小楼。一路上，张建都在絮絮叨叨，说易许、费卫江、和他创建了书友会，上线的校内旧书循环系统运行良好，正准备在其他几个高校推广。易许全程未说一句话。 费卫江见到她时，倒有几分诧异，不过掩饰得很好，推了推眼镜，笑着说了声欢迎。 “我是看到这个来的。”孟年年从书包里掏出传单递给他。 传单是百团大战那天分发的，上面只写了招新时间、地点，负责人张同学，和社团要求，没有多余的信息。 “那么，”费卫江握拳抵住嘴巴，笑道：“你准备每个月交三千字的读书报告了？” 书友会要求会员每月交三千字的读书报告，此项规定每年劝退一众新生，堪堪只能招到十来个人，始终保持着所谓“小而美”的风格。 “江哥，”张建吊儿郎当道：“怎么可以恐吓美女呢。”他推着孟年年坐下，“学妹，我跟你说，能考上这学校，三千字就是洒洒水啦，实在不行，网上复制、粘贴总会吧。” 孟年年看着眼前的长方桌，桌上摆着小瓶矿泉水和零食，不像招新，倒向茶话会的形式。 “这是？” “每年参加宣讲的人不多，来的也都是爱看书的，索性去掉那些仪式，专注交流读书心得就好。”费卫江解释道。 孟年年坐下后，注意到除去易许三人，剩下大约十来人左右，女生不到一半。看来三千字的杀伤力果然够大，不过，如果把金融双璧放出去镇场子，大概还是能吸引挺多人的。 “哐当。” 易许拉开椅子，在孟年年对面坐下。 孟年年不自觉握紧手中的矿泉水，下意识别开视线，正好和邻座男生目光相接，朝他笑了笑。 戴眼镜的男生一下涨红了脸，吞吞吐吐道：“这位同学，你喜欢……村上春树的书吗？” 啊，话题是这样开场的吗？孟年年把碎发拨到耳后，露出小巧莹润的耳朵，浅笑道：“我有看过他的《国境以南太阳以西》。” “那本啊，”男生露出些许失望的神情，“太现实了一点，我觉得《挪威的森林》比较好。” 孟年年垂眸，瞥见他座位下方的抽屉里放着本《挪威的森林》，封皮几近脱落，显然翻过很多遍。她握着矿泉水瓶，准备打开，男生脱口而出道：“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孟年年赶紧摆摆手，用力拧开矿泉水瓶，低头默默喝水。 “那孟同学平时有涉猎卡尔维诺吗？”说话的是坐在易许右边的男生，他穿着衬衫，斯文但略显青涩，身体使劲往右边倾，几乎碰到易许。 易许索性往后靠着椅背，双手抱住头，眼角微微上扬，玩味地盯着孟年年。 孟年年两手交叠着放到膝盖上，扯出一抹淡笑：“看过祖先三部曲，《树上的男爵》很不错。” “《看不见的城市》呢？”对方追问道。 孟年年支着下颏，露出思索的神色：“他的语言优美动人，意境悠远深邃，我还不太能体会到他故事背后想表达的深意，可能阅历不够吧。” 男生狐疑：“可他的故事并不复杂。” 孟年年忽闪着眼，抓抓脸颊：“那可能……我，比较笨。” 易许扑哧笑出了声，他半起身勾了下椅子，看看男生又望望孟年年：“不好意思，两位，我笑点比较低，别介意。” 孟年年轻呵，默默移开视线。坐在旁边的圆脸女生朝她展露笑颜，摊开的手心里有一块巧克力。 “吃吗？” “谢谢。”孟年年柔声道，拨开包装纸，小口小口吃着巧克力，浓郁的甜味夹杂着丝丝苦涩奇迹般地平复她躁动的心。 坐在易许旁边的男生又开口了：“孟同学这么文雅，不知道喜欢的是哪位作家？” 易许右肘拄在桌面，食指来回摩挲着人中部位，掀起眼皮看了孟年年一眼。 孟年年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淡然道：“我喜欢爱伦坡。” “《黑猫》？”男生惊诧。 孟年年点点头。 男生脸上的表情显得一言难尽，尴尬地笑道：“没想到孟同学看书的品味还挺独特，女孩子中喜欢爱伦坡的不多。” “这么巧。”坐在易许左边的张建嚷道：“易哥也喜欢爱伦坡，你俩聊聊呗。” 这家伙是故意的，孟年年瞪张建一眼。他乐呵呵地抓抓头，大胖脸上露出憨傻的笑容。 易许手撑着下巴，朝孟年年挑挑眉，“那聊聊。” 孟年年兀地抓住桌上的矿泉水瓶，把它拿到桌面下，两手不自觉地攥紧瓶身，以防自己情绪失控达人。 圆脸女生戳戳她的手臂，凑近她耳边，小声说：“你想交换下位置吗？”边说边羞怯怯地看向易许的方向，脸颊飞上两朵可疑的红晕。 简直天降救星，孟年年笑靥如花，朝易许瞥了一眼，顾盼生姿。 两人迅速调换座位，孟年年离开是非之地，暗暗长舒一口气。易许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笑意褪去，不冷不淡地应付圆脸女生殷勤的提问。 费卫江原本坐在圆脸女生旁边，见状，也没什么反应，向孟年年微笑点头致意。 “不习惯？”他问。 孟年年喝口水道：“感觉不像读书交流会，更像联谊。” “往年不这样的。” 孟年年右手托住下巴，头微垂着看向地面，半晌才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费卫江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闪了又闪，完全没料到她竟然如此坦率。 “呵，你占一半因素吧，另一半在对面。” 易许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张建聊天，偶尔搭理下跟他说话的女生，整个人显得阴沉不羁。孟年年偶尔接触到他的视线，那般淡漠的眼神，总令她想起在跑道上撞见他的情景。 也许只要易许愿意，他总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他在自己周围竖下标志牌，隔离所有人，即使在如此齐乐融融的氛围里，他的屏障仍然在无时无刻发挥作用。 孟年年敛下羽睫，调整心绪，尽量不再关注对面人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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