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分坐在饭桌的四个角,沉默为彼此创造出了相当的空间。 宁一埋头高频率扒着米饭,觉得一定是自己的神经缺乏锻炼才无法融入这个不合理的世界…… 大伯母很热情地夹了块糖醋排骨到季野碗里,“小野,多吃点,你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吧?很辛苦吧,还要帮我们喻喻补习。“ 宁一的视点几乎是有点惊恐地跟随着那块排骨的空间行动轨迹移动。太唐突了,他又不是领居家小孩,而且大伯母用的也不是公筷。 她刚埋下头想假装没看见,余光就瞥见季野拈起手边的搪瓷勺子接过排骨,说了声谢谢阿姨,顺势把勺子搁在了手边的盘子里。 宁一垂下眼睫,默不做声夹了筷炒西葫芦。 视野的局部里,季野白皙修长的十指交叉相对,“高三生是下个学期联考。“ 他说高三生,但没说他自己。 宁喻插入话题,“妈,季野不用高考,他是竞赛生,直接保送去北京的。”宁喻的口吻一股子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宁一小幅度看了眼季野,发现他似乎也看了她一眼。 她别开视线。 大伯母连说不得了,直问保送了哪所学校。 季野态度挺平淡地说还没定。 大伯母赞不绝口,还想再给季野布菜,被宁喻不着痕迹地拦下了,“妈,你自己也吃啊。” 大伯母随即把无处释放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宁一身上,“一一,你在新学校还习惯吗?” 宁一把米饭咽下去,慢吞吞地说还好。 “听你奶奶说你们上周月考刚结束,你考得怎样?” 宁一顿了顿,想说考得不好,又听见大伯母说如果不好让你季哥哥给你指导一下,去了新学校也不能把功课落下。 宁一一口米饭呛在嗓子眼里,连忙说不用,自己考得还行,拿了年级第一。 而且什么季哥哥,她不安地瞟了眼季野,她可真的消受不起。 这一眼,却捕捉到季野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宁一愣了下,想他大概是在嘲讽自己只不过是考了个县级高中的年级第一也敢拿出来说,不由脸就有些发烫。 也用不着这样笑话她吧,宁一有点郁闷地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倒是大伯母听见她拿第一,有些讪讪地说,“县里的学校毕竟水平不一样,你也别太骄傲,不懂的还是要多请教请教别人。哎哟,你在学校里没见过你季哥哥啊?怎么这么一句话都不说。” 她说着朝季野殷勤地笑,“这孩子就是这么闷……” 宁一觉得有点烦了,按捺住心态配合大伯母的炫耀欲,“没有。” 大伯母又说,“怎么会没有?你季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没见过?”她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大声问,“没有你刚刚怎么知道他姓什么?” 宁一心里打了个突,有些不安地看了宁喻一眼。 宁喻倒是没什么异样的表情,反而笑道打圆场,“我跟她说过啦。” 宁一连忙点头,“嗯嗯,宁喻和我提过的。而且季……学长在学校算是个传说,我听说过很多次。” 大伯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宁一刚松了口气,耳边就传来一声轻笑。 宁一心头一跳,听见季野淡声问,“传说我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宁一:…… 大伯母一脸好奇地望过来。 季野歪头看她。 宁一揉了揉额角,你是觉得我真的不敢说是吧? 说你是个靠着家世为所欲为的富二代。 “也没什么,就是说学长学习好家世好……” 说你是一次性-交18个女朋友的海王。 “很有……爱心。” 说你打架斗殴,连校霸都没你有号召力。 “也很有……领导力。” 宁一思索了一番,一字一念地补充,“优秀得不·像·人。” 季野一定听见了她在心里骂他不是人,点了点头,说,“是吗?” 宁一和他对视,目光恼火。 季野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低头盛了碗汤。 宁一也低下了头。 空气安静了两秒。 宁喻目光在他们中间打了个转,盛了碗汤给宁一,“一一,别光吃饭,喝点汤。” 大伯母停了停,另起了个话题,“对了,今天那个手续……” 宁喻在饭桌下踢了她母亲一脚,说,“妈你别问了,打扰一一吃饭,她待会儿还要去图书馆。” 宁一抬头咕咚咕咚喝完汤,把碗一推,“伯母,我吃好了,先走了。” 转头迟疑地看了眼自己昔日的房间,“我的东西……” 宁喻指着客厅沙发旁的一个纸箱子,“喏,给你收好了。” 宁一哦了声,起身去把碗放进碗槽。 出来时听到大伯母高声说,“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收拾了一天,还挺沉的,要不让喻喻搭个手?” 宁一刚想说不用,季野已经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拭过唇,站起来走向箱子,说,“我来吧,宁喻手不方便。” 宁一慌忙两步并作三步,抢先跑过去抱起箱子,“不用了。” 季野手指扑了个空,直起身看了她一眼。 箱子是真的挺沉的,但宁一现在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吃力地扬着下巴,视线一转,才发现宁喻手掌心包扎好的医用纱布,下意识问,“你手怎么了?” 宁喻不自然地看了看季野,“不小心打破水杯,还是季野送我去医院的。” 宁一哦了一声,没有往下追问。 倒是季野直接拉过了宁喻的手,微微蹙眉,“你换过药没有?” 宁喻慌乱地伸脖子望了眼正在收拾碗筷的大伯母,伸出左手去推拒 ,微红着脸说换过了。 季野顺势握住她的左手,手指划过她的指尖,宁一别开视线。 她看了眼大伯父,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某种共谋,抱着箱子往外走,“我先走了。” 季野随即也告别出门。 宁一听着身后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背微微僵住。 去往电梯的每一步都像是上刑场。 宁喻忽然出声喊住她,“一一,你等下,你这些奖状……” 宁一这才记起客厅那一整面墙的奖状如今在这个空间继续展示自己昔日的荣耀也不合适,如蒙大赦地回身,和季野错身而过。 季野微微偏头,径直出了门,朝送出门的宁喻点点头,“不用送了,回去看书吧。今天说的题目要自己再做一遍,有什么不懂发信息。” 宁喻说好,叫他路上小心。 门合上了,宁一磨磨蹭蹭地站在凳子上去拆墙上的奖状。宁喻走回来,抱着水杯仰头看她,“你现在是怎样,打算考哪里?” 宁一吃力地抠着奖状边缘的胶,小心地一张张揭下来,有点无奈地说,“我想考哪里,还不是取决于我能考哪里啊。” 宁喻不出声了,过了会儿才说,“你在那边习不习惯啊,要不然转回来跟我一起住呗。” 宁一意外地顿了顿,垂下眼睫,“你以为学校是厕所啊,可以随便进进出出。” 宁喻皱眉,“你这是什么比喻,算了我才懒得管你。” 宁一摸着满手的灰,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头发染回来了?” 宁喻玩着白净的手指甲,“嗯。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我想试试。” 宁一说,哦。 宁喻没再说什么,进了屋。 宁一估计季野已经走了,觉得没有再磨蹭的必要了,加快速度,虽然已经很小心,但最后还是撕破了半张奖状,泛黄泛脆的纸张上面褪色的字迹被分岔。 墙上长出的裂纹暴露在视野里。 宁一手指轻抚过墙面,垂眼把奖状翻了个面,塞进箱子里,象征性地跟大伯母打了个招呼,推门出去。 大伯母匆促地从厨房追出来,“诶,一一,等等。” 宁一回头,大伯母递过来一袋厨余垃圾,“刚好,你把这个带下去。” 宁一吃力地抱着箱子,接过垃圾袋,垂眼说,“手续还没完全办好,说是资料不全,下周还要去一次。” 大伯母抱怨了一通办事部门的工作效率,不耐烦地说, “下周来了记得先打电话。” 宁一刚想说下周不过来这边了,门就砰地在眼前关上。 她回身走了两步,手里的垃圾袋就往下坠了坠,慌乱间想抓紧,垃圾袋霎时间裂了个口子,她下意识想捞回来,纸箱子却随她的动作失去重心,一整个翻倒在地,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滚了一地,箱子底部的一颗奇趣蛋晃晃悠悠往前滚去。 懊恼和挫败感涌来,她蹲下来,视线跟随着奇趣蛋往前延伸,目视它滚到了一双修长的腿旁。 腿的主人蹲下来,修长白净的手指拦截了球前进的轨迹,顺手把它捞了起来。 宁一抬头,看见少年站在电梯旁,目光自上而下投向自己。 球在他指尖滚了一遭,而他没有开口说话。 宁一扫了眼狼藉的地面,没话找话,“你怎么还没走?” 电梯门这时打开,门里遛狗的男人往外瞥了一眼,拉住想往外跑的大型犬,面色不耐正想开口,季野就一言不发伸手按了关门键。 门合上,他走向宁一,伸出手。 宁一接过来他递过来的奇趣蛋,自问自答,“这栋楼电梯就是很难等。” 季野蹲下来沉默地扶正纸箱,宁一伸出空闲的左手去捡地上的书,季野同时伸出手,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相触。 宁一骤然缩回手,季野却不容回绝地拉住了她的手,宁一吓了一跳。 季野动作极其自然地拍掉她手上面的灰。 宁一察觉他的手指抚过她的指腹,闪电般抽回手。 低下头,她握紧手里的奇趣蛋,嘲讽地说道,“不会吧,季同学,你不是对付每个女生都只会用这一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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