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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明什么？怎么证明？

宁一背对着宁喻，垂下眼睫，思绪翻飞。

宁喻走上前，不由分说扣住她双肩，将她整个地翻了个面，往前一推，“做给我看。”

她的声音在宁一耳边响起，“一一，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喜欢跳舞吗？因为嘴巴会说谎，身体不会。”

眼神、表情、呼吸的频率，前进或者后退的姿态……甚至气味，那些欲说还休的、欲盖弥彰的，全是情绪最直白的表达。

两个人之间无法隐藏的张力，是身体对人思想的背叛。

宁喻自小就无师自通地周旋于各色关系中，有，或者没有，她一眼就看到了尽头。

她几乎是自虐地想要用自己的眼睛证实心里最恐惧的那个猜想。

证实了以后呢？她没有去想，不敢去想。

宁一被她推得往前扑出一步，几乎就在她脚步落地的一瞬间，少年背靠着墙，微微敛起了双眸。

风扬起他敞怀的校服外套，猎猎翻飞。

宁一望着他的身影，心脏在胸腔疯狂地跳动，口舌发干。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不切实，她对时间失去了感知能力。

很奇怪地，8班门口沉浸在自己那一方天地的男生们都停止了打闹，朝她看了过来。

他们看了一眼季野，勾肩搭背地开始嗷嗷地起哄，学着那些女生唤季野的口吻逗弄宁一，“小学妹，找你的季野哥哥吗？”

揶揄声和口哨声响成一片，连其他班级的同学都在张望。

宁一求饶地回头望望宁喻。

宁喻冲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

她不得不回过头，硬着头皮觑了季野一眼。

男生眼睫浓密纤长得过分，鼻梁挺翘，薄唇微抿，是一副教人辨不清神色的形容。

他没有看她，就那么抬头淡淡扫了几个人一眼，原本起哄的男生们开始相互对视，交换了几个眼神，立刻安分了下来。

篮球场上的警告他们还没忘……

这次他的态度很值得玩味啊。

他们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不敢再有动作。季野这个人，平日里平易近人的时候，是什么话题都能接住的，即使是再不喜欢的玩笑，他也能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揭过，和谁都隔着距离，却也很少会让谁陷入难堪。也正因如此，一旦他表态了，就没人再敢越界。

倒不是说他有多不可一世，这本该是人和人之间相处时的基本尊重。只不过因为各种原因，他获得的尊重会更多罢了。人都是慕强的动物，而雄性生物的慕强指向臣服。

宁一迟疑着迈出步伐季野的警告忽然在脑中回响。

“别让我再看到你。”

她闭紧眼睛，脚尖在地上打了个旋，飞速转身跑下楼。

“我不要。”

她可以保证不会做任何伤害宁喻感情的事，但这不代表她会接受所有让她感觉不舒服的要求。

*、

宁一从徐林那里得知目前表白墙的运营是一个高二的男生，叫林汶。

徐林告诉她那男生在理科11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宁一没有去探究这欲言又止的背后是什么。

课间操因为下雨取消了，她干脆趁此机会下楼去了高二（11）班。

林汶一副没睡饱的样子，像是那种通宵刻苦玩游戏的网瘾少年。

得知宁一的来意，他二话不说就转身进了班级，“你回去吧，不可能给你删的。”

宁一情急之下扯住他的衣服，“你随意上传别人照片是侵权你知道吗？”

男生反手将她推了个趔趄，笑着看她，“小姐姐，不要动手动脚。你强吻季学长不成，难道又想勾引我？这是骚扰你知道吗？”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都笑了起来，望向她的目光都变了味。

宁一气红了脸，而林汶只觉得快意。

林汶运营表白墙这么久，最讨厌别人对表白墙的权限指手画脚。表白墙是他从高一起就一个人辛辛苦苦在贴吧、微博、各个学生群一步一步宣传运营起来的。他做这些不为盈利，纯是爱好，积累经验。

一开始奉献的想法居多，是享受校友们在他这里倾诉心事、分享秘密、经由他手和他们仰慕的人逐渐靠近的过程，当然多少也满足了他的窥私欲。

但时间久了，这就变成了一项枯燥重复的作业，学生们的生活单一无聊，有了排遣情绪的通道，暴戾的一面也逐渐显露。他经常收到学生不讲道理的挑剔谩骂，指责他不应该发布他人的照片、发布的照片不好看、没有好好审核内容、随意删除评论，拒绝发布他们的过激投稿……他们的要求总是那么多，那么理所当然，那么难以满足。

这份自发性的工作在他眼里逐渐改变了性质。

于是他不再听取任何建议，成了一个独-裁者，享受起紧握在手中的权力。

删除投稿？不可能，你要删，他要删，表白墙还做不做？

“……随随便便就删，这表白墙还做不做？”徐林的手机里，躺着学生会宣传部长的消息，“什么校园暴力啊？哪有他们说得那么严重？当事人可以选择不看。谁还能堵得住别人的嘴？碰上这事，他们自己也不是没有责任……你说呢？”

那条表白墙发酵到现在，宣传部里也有人想借机解决表白墙所有权接管的事，所以几个人在群里吵得不可开交。

徐林一向是个温和派，部长便私下来寻求他的舆论支持——他不知道是，实际这个争端就是徐林挑唆副部长引起的。

当初学生会是有接手表白墙的意愿，不过最终也没有强制回收。原因呢，这表白墙是林汶那个男生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学生会直接拿走，那叫什么？叫窃取胜利果实。他们可不能那么不要脸，至少表面上不能那么不要脸。

况且这玩意一旦以官方名义运营了，限制就多了，学生很难畅所欲言，积极性削弱，墙迟早会成为死墙。

所以他们宣传部跟那男生谈妥了，只拿了个最低的管理权限，并不负责具体运营的部分。

这件事上两位部长的意见并不统一。

徐林当时就觉得这是个隐患，现在更是证明了他的猜想。

他略略沉吟，回道，“我觉得部长你说得很对，不能因为个人得失就影响表白墙的运营。”

他看似诚恳地安抚了对方，话锋一转，又以一副为难的口吻说道，“但是这次事件里有个女同学，是我们班的你也知道。她要转学了，我怕她转学以后什么也不顾，直接告到教育局去，对我们学校影响不好。”

对面反复显示“正在输入”的状态，过了很久，那位部长迟疑着问，“那你想法是？”

徐林目光沉静，发出早就编辑好的文字，“我的想法是，要删也要在规范的范围内删。部长，我觉得表白墙现在就挺缺乏管理规范的，什么事都由林汶个人的喜好说了算，真出了事还得我们背锅。”

……

宁一并不知道徐林私下里和学生会的交涉，她被林汶一口一个“勾引”“骚扰”气得浑身发抖，却还在细声细气地试图和对方掰扯道理，“你不要这样讲话。这些都是谣言，你也不想让表白墙成为散布谣言的地方吧？”

林汶呵呵一笑，“你说谣言就是谣言？哪个部分是谣言？你爸不是傻子，你妈不是疯子，还是你没和男人搞暧昧？”

宁一仿佛当场挨了个耳光。

至少有一条是假的，至少……她话都说不囫囵了，“你……你……我同学呢？他们那么攻击他你看不到吗？“

“你是说你‘男朋友’啊……”林汶意味深长地笑，“他还不是被你连累了？做人要有点自知之明啊。我看他最大的错就是交了你这么个女朋友。“

宁一眼睫飞速颤动，“他不是我男朋友，我都说了我没说过那种话。你这人就没有一点道德底线吗？”

“道德什么？你道德会做出这种事？就算是谣言好了，谣言不找上别人为什么找上你？你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做，还怕别人说吗？”

他说着就要回座位，宁一拦住他，“你等等……”

“等什么等？“他把宁一往旁边一推，长期以来被网络用户谩骂积攒起来的怒火在这一刻得以渲泄，“别烦我了，自己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招人恨吧，你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心，全世界都要迁就你啊？”

宁一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忽然之间灰心到不想再费力挣扎。

有什么用呢？别人朝你丢垃圾，所有人都会说，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垃圾桶。

就在她垂下手，以一种放任自流的姿态撞到围栏上时，一只手意外地从身侧稳稳地托住了她。

宁一站稳，低头看着对方修长白皙的手指从自己手臂上移开，微微愣神。

“林汶？”

熟悉的冷质嗓音在头顶响起，宁一禁不住颤栗，不敢抬头。

林汶不耐烦地往这边一看，目光凝住，“季野……学长？”

季野淡淡颔首，“看来你认得我。”

林汶为自己的表现懊恼，有什么可怕的？季野家里有背景，他也不是没有。他是择校生，花了大笔赞助费进的一中，初中时候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谁怕谁啊？

林汶眼睛微微眯起，“认得又怎样？你不会也是来让我删东西的吧？”

季野点头，“是。”

他回答得太爽快，林汶又愣了下，随即挑衅地笑了，“我就不删，你想怎样？你还能打我不成？”

季野点了点头，把宁一拉到身后，往前走了一步，“我很乐意成全你。”

男生带来的压迫感太强，林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恼羞成怒，“这女的把你搞得挺舒服呗？让我删可以，也把我搞舒服了我就删啊。你动手，你别忘了，去年你把罗致东打进医院的事，这才多久？你看一中不会开除你？你怎么跟你爸交代？！”

季野恍然笑了下，“我爸确实跟我说过，用拳头解决问题的都是废物。”他说着开始慢条斯理地摘手上的腕表，“不过他不知道，有时候，废物就得用对待废物的方式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