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沱医馆不大，想是今日月夕节，人们都去凑热闹了，看病抓药的人不多。进门的时候，肖朗儿左右打量了一下，又瞧了瞧莫尔镛怀里的林旧。 无声点头，林旧微闭双眼。 医馆的伙计迎了出来，见是恒舒王莫尔镛，忙不迭跪行礼，又见伤的是贵人家眷，忙招呼大夫并大夫娘子女儿一起出来伺候，自己只帮着清退众人，并不敢近前。 “少将军出去吧。”林旧被安置在药铺后身一间清净的内间里，伸手推了一下莫尔镛，“你在这里，大夫治起伤来都畏手畏脚的，还要不时停下手中活计，恭敬答你的话，越发慢了。你放心，我自知道的，有大夫在呢，你也去瞧瞧小荣。” “我陪你在这里。”肖朗儿忙道。 “嗯。”林旧勉强笑道。 里间极其狭小，确实站不下很多人，莫尔镛左右瞧了瞧，只得点头，嘱咐大夫并药娘：“你们好生医治夫人，若有闪失……” “小的不敢，小的一定尽力。”大夫忙喏喏答言。 莫尔镛望着林旧，一时有些不舍。 “少将军出去吧。”林旧催促道。 “王爷，不知道能不能请门外的几位贵眷来帮个忙，小店除了民妇和小女没有其他妇人了，刚才查看夫人脊骨有两节已错位，若是一时正骨，怕是会因为疼痛多有挣扎，于复骨不利，需要力量相当的两三人在侧按压。”大夫娘子道。 “好，我叫她们都进来。”莫尔镛回身就要出去。 “请叶姑娘或者林姑娘进来就好，不要叫黎涓进来，免得她受惊害怕。”林旧忙嘱咐道。 不过片刻，果然林霜霜和叶碎萍走了进来。 叶碎萍瞧着林旧痛苦摸样，不由得伸手摸向她的脊背，只觉一路摸下来脊骨顺畅规则，并摸不出有何不妥，也不见哪里有明显的痛点，眼中不觉现出疑惑。 林旧自宽大的袖中，握了叶碎萍的手。 叶碎萍眼神一闪，当下低头沉默，一言不发。 “爹爹，爹爹，你快去那边看看。”跑进来的是大夫的女儿，两个总角尖尖，一副伶俐模样。 “怎么了？”大夫正准备让她娘子将林旧推向侧身，见女儿慌张进来，忙问道。 “那边那位夫人忽然心悸不已，面色潮红，不知道是不是摔到了头脑，这会儿连呼气都要不能了。”小丫头跑得急，一边喘一边却也说得清楚。 “夫人，您是否还能忍耐一会儿？”大夫见女儿说得清楚，一时不敢大意，忙问林旧。 “大夫尽管去，我如今尚可，再说还有医娘在此。”林旧道，“只是有没有哪条路是不经过前厅的，若是瞧见您离开了我这屋里，怕是王爷有问，再多行解释更耽误盛姑娘病情。” “这后面几间屋中间都有走廊，不需经过前厅，只是……那边那位夫人情形，是否需要回禀王爷一声？”大夫疑惑道。 “我们王爷最疼我们夫人，她说让您去瞧盛姑娘，您就只管放心去，夫人定能让王爷不予责怪，我们与盛姑娘姐妹情深，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夫人才会怪罪。大夫您只管放心去吧，我一会儿去回了就是。”肖朗儿道。 大夫仍旧略有迟疑。 “让你去你便去吧，有何犹豫的？”这次说话的是林霜霜。 “是。”大夫听说，也是医者仁心，放心不下旁边屋的伤者，忙回身去了。 一时，屋内只剩林旧、肖朗儿、林霜霜、叶碎萍和北沱医馆的老板娘。 “夫人忍忍，我要下手了，正骨自是有些疼的，但不立即正好，压迫得越久，越不好恢复。”医娘将林旧翻过侧身，殷殷嘱咐道。 “不劳医娘费心。”林旧说着，已扶床坐起，忽地咬紧牙关扭动身体，只听得“咳咳”两声响动，竟是骨头闭合的声响。 医娘傻在当场，行医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脊骨受伤可以自治之人，还是如此方式，足可痛彻心扉了吧？ “若是有人一时问起，你只说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好。”林旧说罢抬头，照着医娘脖颈展手拍去。 医娘应声倒地。 叶碎萍一惊，忙向后退了两步，靠在柜子上，不敢抬头。 “你，你这是干什么？”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林霜霜先是略有恐慌，继而忽然明白了眼前的情况，“你们是要跑？” “你若是愿意跟我走，咱们现在一起离开，若是不愿意……”林旧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医娘。 林霜霜目若冰铸：“逃出去没有活路，我不会同你们走的，但你们若是走，我也不会向少将军揭发，你可以告诉我一条错误的路，少将军若是问起来我就照着你告诉我的说，或许还能帮到你们。” “跟我们走，就是你帮的最大的忙了，把你留下谁还能活？”握紧手上涂满迷药的手帕捂在林霜霜口鼻之上，肖朗儿背起林霜霜低声道，“咱们走。” “叶姑娘……”林旧道。 “你们，你们也要迷晕我吗？还是，还是你们不想带着我，也把我打昏过去？”叶碎萍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状况，害怕不已，声音都有些抖。 “你放心，我们不迷晕你，也不打晕你，只问你愿不愿意同我们走？我们有了去处，只是这去处危险与否，现在不知。” “你们要去哪里？”叶碎萍问完就后悔了，兀自咬着牙，半日，“罢了，我同你们走，我不想留在这里，去哪里也不重要了。” 黄昏即近，班结城上空彩霞莹然，一行三个窈窕人影，并附在肖朗儿肩上的林霜霜，快速消失在北沱医馆的后身。 前方，只需再过一条街道…… “咱们究竟要去哪里？”快速穿过恒舒王府后第二个街道的街口，肖朗儿的额头上已经汗珠密布，林霜霜是真的轻，天也是真的热。 林旧的腰也是真的疼。 “你是不是真的摔伤了？”叶碎萍扶着林旧，“还是……旧伤？” “没有。”林旧笑道不住汗珠滴答，“快走，还不是说话的地方。” “咱们往山里跑吧。”眼前穿过北沱巷，人越来越多，肖朗儿极为担心，“你说来救咱们的人在哪儿？” “你放心，他一定在。”林旧道。 果然就在她们转过第三条街的街口时，一辆青顶马车出现在了面方。 “这是……这是……”肖朗儿傻了，转头就向后跑，“快跑，这是李少平的车。” 拉住肖朗儿，林旧侧身躲进了暗处。 这辆车确实是莫尔镛的，青天飞虎纹帐随风漾起，正是刚才黎涓他们乘坐的那辆。它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好像明晃晃日头下忽然冒出的幽灵，让人心中一凛。 “咱们快走啊，还犹豫什么？”肖朗儿急道。 叶碎萍抖得厉害：“咱们咱们是不是要被捉回去了？” “不对，赶车的人不对。”林旧凝结目力，仔细端详街角车上戴着低低斗笠的车夫，“闫楼坞？！” 一经发现赶车的人正是莫尔铮手下第一得力之人闫楼坞，林旧毫不犹豫，拉着叶碎萍并肖朗儿直奔车子而去。 直到这辆华盖四轮车消失在第三条街口，车上四人并赶车的闫楼坞并没有一句话说出，好像这一去正是最最平常的日子里最最平常的出行。 车行快速，很快离开了班结城繁华的街道，绝尘而去，不扰月夕节日里众人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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