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沐辰直直地望向这样的死亡时,只余深深的恐惧。 他迫切地想做些什么,让眼前的一切都能够停止。 可下一刻,他又马上发现了自己的弱小,发现了自己的无能,发现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甚至,他只是站在那里,便冷汗直冒,浑身颤抖。 他竭力试图稳住自己的身形,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事于补,他的身体依然在摇摇晃晃。 最后在一阵阵头重脚轻中,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 待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已回到了祺林院的寝室内。 彼时,他除了身上一些被冷汗浸湿的黏腻感外,再无其他不适。 小沐辰起身问向,正端着药走来的婢子:“我怎么了?” “小少爷,您醒啦~两个时辰前,您在潇湘苑昏倒了。黄医师诊脉后,说是风寒加思虑过重,引起的上热下寒,气血不畅。不过他说您身体底子好,吃两副药便无大碍。” 那婢子本来在好端端地站着回话,但突然又似想到什么般,惊惧万分地跪了下来,甚至带上几分哭腔自责道,“这都是婢子的错,是婢子未来得及给您套上袄袍,才使您着了寒。都是婢子的错,还请沈小少爷责罚。” 小沐辰面对这婢子般突如其来的变脸,有些堂皇。 如放在平时,他大概会刨根问底说清楚,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他非常担心小病秧子的情况,无暇顾及这些,他须得马上赶到潇湘苑去才行。 是以,他只是对跪在地上,似自责又似畏惧的婢子,回了一句:“不是你的错,我也不会罚你。你先退下吧,我要去潇湘苑。” 话落,他便穿上鞋子,着急地向外跑。 而其身后的是那婢子,更加颤抖,更加恳切的声音: “小少爷,您不能去,老爷和夫人,不准您再去了,他们怕您再被染了病气。” “小少爷,您不要为难奴婢……” 小沐辰跑得很快,婢子的声音由近及远,亦听得愈发不真切起来。 . 少顷,他便再一次出现在潇湘苑门口。 不过眼前,已不再是两个时辰前所看到的,“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潇湘苑。 不知为何,院内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冷清。 除却两个缓慢抬着银碳,向内步去的婢子外,再无他人。 “听方才当值的芹姐姐说,沈小公子只是站在塌侧一会儿!便被小姐过了病气,直接昏倒在地,不省人事!!!那些贵夫人们见此,更是全都吓得跑了个干净。我也好害怕啊~你说,我们进去换银碳,会不会也沾染上病气?会不会同小姐,同沈小少爷一起一命呜呼啊?” “呜呜呜~我被你说得好害怕啊,我不想死!我不想进去了!不进去了!呜呜呜~好姐姐,要不然你自个儿进去换银碳吧,我,我突然想上茅房。” “不不不,好妹妹,你知道的我母亲双目失明,她离不得我的,我才是最不能死的。要不然你替我——” 更年长些的婢子,推拒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身后传来的疾言厉色打断了: “我只是染了一些风寒,并不是被苏玥过了什么病气!而且我现下已经没事儿了,不会一命呜呼,苏玥也不会一命呜呼,你们休要再胡说!!! 况且,你们在潇湘苑服侍的日子,应该比我来相府的日子还要久上许多。那你们可曾见谁被苏玥传染过,又可曾听到黄医师抑或是柳太医说过,苏玥的先天肺疾有传染性?如若都没有,又怎可如此不辨是非地胡乱编排?” 小沐辰的长相本就盛气凌人,其甫一板起脸来说话,更是将这两婢子,吓得半死。 膝盖一软便跪下求饶着:“是婢子们的错,婢子们再也不干了,还请小少爷饶命。” 凄厉的求饶声,在这冷寂的院中,显得格外突兀,格外刺耳。 而小沐辰亦再一次被相府婢子们,这动不动就跪下,动不动就哭饶的反应,吓得怔愣在原地。 . 与此同时,屋内刚下值归家的苏父,亦被惊扰了出来。 他疲惫地向院中扫了一眼后,便直接唤院外的护院,将两名冲撞了沈沐辰的婢子,拖出去各杖责三十棍。 回过神来的小沐辰,连忙出声阻止道:“苏伯父,等一下,她们也并未犯什么大错,亦并未冲撞到我,只是说了——” 可他还未说完话,苏相便直接打断:“好,我知道了。” 而后,他一边给护院们使了个眼色,一边吩咐道:“先带下去。” 小沐辰看着那两个瑟瑟发抖,被架出去的婢子,觉得还是不对,他还想再说些什么阻止这一切,可苏相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般,直接出声说道: “沐辰,不用管她们,交给护院便好,他们处事向来公允。你先与伯父说说,你不是发烧了么,怎么不好好休息?你的贴身婢子又哪去了,怎会让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我睡了一觉,烧便退下,已无大碍。但我十分担心小病秧的身体——嗯,就是担心苏玥的身体,我想进去看看她,陪陪她,同她说说话。” “辰儿,有心了,玥儿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但你现在还不能去看她,她正发着烧,恐再染给你。一旦你有个好歹,我便无法向你父亲,更无法向陛下交代。” “小病秧子也发烧了吗?那我更得立刻去陪着她了。 苏伯父,您放心,我身体很好,这大半年和小病秧子在一起玩,从未被传染过。 方才,我起烧只是因为昨夜没睡好,再加上今晨忽冷忽热一时身体没反应过来,才会昏倒。 而且,就算退一万步说,我真的有可能被传染,那我也不怕,我要进去陪着小病秧子。小病秧子说过,她最怕一个人了,我得陪着她,我承诺过会一直罩着她的。” 男孩满脸严肃地,对着苏相说着他自以为最真挚的话。 但可惜的是,稚子的话无法打动苏相,他大概只觉得小沐辰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罢了。 是以,他反问道:“玥儿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母亲自昨夜起便一直守着她,现在换我守着她。有伯父在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辰儿是不放心伯父吗?” 小沐辰面对这样的诘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并不是不放心苏伯父,只是这大半年的时间里,都是他一直陪在小病秧子的身边。 苏伯父苏伯母都很忙,每次来看小病秧子一眼,说几句话便会匆匆离开。还有两个时辰前,那满屋子的贵妇人们,满屋子所谓的亲人们,小沐辰来到相府这大半年,更是从未在潇湘苑见过她们。 小沐辰不明白,这些十分忙碌的大人们,明明平日里忙得无法抽出一点时间,来陪着小病秧子。可为何在小病秧子快要死去的时候,却突然能够抽出空来到潇湘苑,甚至还要强势地霸占了他全部的位置。 小沐辰觉得有哪里是不对的,可他年岁尚浅,无法辩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站在原地,吹着冷风干着急。 就在这时,祺林院的四名婢子,带着小沐辰未来的及喝得药,以及未来得及穿得御寒袄袍,匆匆赶到了潇湘苑门口。 苏相见此,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 那四名婢子即刻吓得匍匐跪地:“是奴婢们的错,是奴婢们没劝得住沈小少爷,奴婢该死,还请沈老爷责罚。” 早就失了所有耐心的苏相,并未再施舍给她们一个眼神,亦未再看小沐辰这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眼。 他只是在转身进屋前,满是疲惫地吩咐了一句:“将你们的主子带回去后,你们便自去领罚罢。” “是。” . 小沐辰本来还执拗地不肯走,小病秧子的命都快没了,他如何能离开这里。 但最后在眼前四个婢子一声声哭饶中——“是我们的错”“您不要为难奴婢们了”“奴婢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您可怜可怜奴婢们吧,跟奴婢们回去吧”; 在她们不要命的越来越响的磕头声中——“砰砰砰”; 在青石板上越来越多,越来越暗的血迹中,他终是妥协了,甚至害怕得向后退了许多许多步。 可他明明已经妥协了,但无情的命运,不知收敛地,还要继续向他揭示更多的残忍,仿佛不将他彻底击垮,便不肯罢休! . 方才的两名护院,“处理”完了苏相的吩咐后,恰巧看到了院中的小沐辰,以及跪在其面前,仿若正在被“训斥”的四名婢子。 其中一个心思较为活络的护院,见此赶紧弯腰上前讨好般地,同他禀告着: “沈小少爷,方才那两个胆大包天顶撞您的婢子,已经按老爷吩咐地处理过了。其中有一个没挨住三十棍,直接死了,还有一个也是奄奄一息。眼前这四名婢子也冲撞到您了吗,属下要不再帮您出一口恶气?” 年轻的护院满是谄媚地展示着他的忠心。 他暗戳戳地想着,如若沈小少爷也能像苏大少爷那般大方,再给他些赏钱,买酒喝,便更好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沈小少爷听完后,不仅没有赞赏他,反而瞪大眼睛惊骇不已地望向他,最后更是在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后,干呕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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