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药饮尽,苏玥便想将“聒噪的”柳世芝驱离出房。 柳世芝:“你既心情不好,我再陪你说说话。在这情爱方面我也算是你的前辈,被我开导几番,或许就会好受些。” “出去,我想休息会儿。” 柳世芝:“要不我先给你讲几个笑话?” “出去~” 柳世芝:“那——那我真得走了,你可别一会又想找人陪你说话,我走了,要走啰——你可别挽留我,我真得走啦……” 最后柳世芝在一步三回头中,终于离开了内寝。 而塌上的苏玥也吐了口浊气。 她终于可以放下所有伪装,一个人藏在角落里,舔舐着新的伤口。 一切好似从未变过,她依然一个人被困在这樊笼中,耳边除了自己孱弱的心跳,再无其他。 而当初那只误入樊笼中的“鸿鹄”,只是短暂地停留片刻。而她在短暂地拥有过后,亦马上懂得了何为失去—— 失去重要之人、重要之物的感觉,大概便是心中生了个,无法填满的缺口。 这个缺口并不是几日之间便可长成的,而她亦不是这两日才失去了重要之人。 年少时,在无数次鲜活的小沐辰和病弱的小苏玥的对比下,便已初见端倪。 到三年前沈沐辰出征塞北之时,那个缺口便逐渐形成。而后它在对沈沐辰的担忧中长大,在对沈沐辰的思慕中长大,在沈沐辰一封封捷报中长大。 鲜活与病弱,强盛与凋零,坚毅与怯懦……这些云泥之别时刻都在提醒着苏玥,她正在失去他。 最终沈沐辰终于在自由的天地间,成为了真正的英雄,而她亦真正失去了他。 这些关于所有关于失去的感觉,她早已知晓,亦早已习惯。 可在被救回来的这几日,她又像一个自欺欺人、饮鸩止渴的丑角。 她短暂地沉溺在沈沐辰温暖的怀抱中…可当一切幡然醒悟之时,除了心间又添的新伤,再无其他。 …… 此时的苏玥,便是这样低头不断审视着自己的新伤,许久许久。 久到,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来自生命的漫长凌迟。 一如过去三载那般,一如过去十余载那般。早已麻木的心,大概也感觉不到任何区别。 她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好似什么也未曾改变过。 …… 半刻后,当苏母踏进潇湘苑的内寝时,看到的便是和过去一样,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苏玥,并未察觉任何异样。 相反她看到一如往昔的苏玥,甚至有些欣慰:“玥儿,身体可是有所好转了?昨日来时,你还只能虚弱地卧在塌上,而今已然能坐起来,真真是极好的。” 闻声,苏玥望向正喜笑颜开地,向自己走来的母亲——今日的她一改往日的雅致之仪。 身着一袭海棠花镶边的紫罗裙,配着发间摇曳生辉的蝶玉步钗,将其原本的芙蓉面,趁得格外华美绮丽。 苏母今日的心情大概是极好的。 可苏玥却无法像往日那般,扯出一抹笑来迎接她。 她只是不辨真假地回了一句:“约莫是好了。” 苏母闻言,更是上欢喜不已地上前扯着苏玥的手,念叨着:“甚好甚好。为娘昨日亦找大师替你算过,既经此大劫,余生必会平安顺遂。 这往后,你安心与世芝,过日子便好。在家里事事有我,在外有你父兄,无人能再将你欺了去。 不过,你也要对世芝好一些,细想这三年世芝对你如何,对我.对你父又如何,我们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可我听底下的人说,他总是被你赶出屋去。玥儿~你们是要彼此携手度过一辈子的人,要学会互相尊重,互相体谅,互相付出才可……” 苏母苦口婆心地说了许久许久,苏玥只是听着,直到最后才不真不假地,似往常一般答了句:“晓得了。” 然而苏母的话,亦未结束,只听她又问道:“对了,为你新选的那婢子,用得可还顺手,怎不见她在内侍候?” “母亲,真得不晓芳慧何在吗?”苏玥不答反问道。 苏母明显愣了一下,而后颇为自责地说:“为娘却是不知。那几日你被虏去之后,我因伤心过度,便无暇顾及府内之事。 约莫是你父亲将她带走了。 可是你也知道他眼下正忙着处理,那桩将你卷入其中的皮肉案,并未归家几次,且每次都来去匆匆,为娘亦无暇过问于他。” 其实,在苏玥被虏走的那几日里,苏母不仅因伤心过度昏迷了一日,更是茶饭不思地求神拜佛。 她虽未向苏玥挑明这些,但仅仅是‘伤心过度’四个字,苏玥便能揣度出几分,亦不知该对此作何反应。 但同时另一方面,事出后,母亲无法主事,而父亲直接将芳慧带走,那也就是说明芳慧,极有可能与这桩皮肉案有莫大的牵扯。 思及此,苏玥的杏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她无法想象,亦不敢相信…… 而苏母看着苏玥变得心事重重的脸色,亦神色紧张地问道:“玥儿,可是不信我。为娘确是不知,不过你父亲派人从宫里传了话出来,明日晌午便能归家,介时问一问便知。” 苏玥:“好。” 随后,苏母又说了许许多多的话,但是苏玥均为听清,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芳慧之事。 不仅是因为担心芳慧,其内心深处大概亦有一丝害怕,她害怕芳慧真得背叛了自己。 但细细想来,如若芳慧真的与这桩案件有所牵扯,那便无需等父亲明日归家,只需询问兄长便能知晓。 因为此次兄长被擢调回京后,负责的便是这桩案件。 苏玥:“兄长今日何时归?” 还在对苏玥千咛万嘱的苏母,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问得一愣。 待其反应过来后,便笑吟吟地说道:“玥儿,可是想兄长了,今日申时他便能从京兆府下值归家。” 苏玥闻此,并未否认,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苏母见此,喜色又冒了上来:“玥儿,如此黏兄长,待你嫂嫂进门后,恐要吃醋了。奥,还未来得及同你说,今日我邀了几位城中最好的媒人到府一叙,不日,你便有嫂嫂了。” 顷刻间,苏玥便明白了母亲今日,自进门起便一直挂在脸上的喜色.何来。 但苏玥亦很想问上一句——如若是我嫁给兄长这般人,母亲你可会难过? 可苏玥始终未开口,或许她永远不会将这话问出来。 因为她惧怕着苏母的眼泪,亦无法说出任何令苏母伤心的话。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半真半假地顺从,半真半假地答“是”罢了…… . 随后,苏母又开始自顾自地,感怀过去的三载: “想来你兄长也算是苦尽甘来,三年前只因年轻气盛,处事冲动鲁莽些,就被你父亲狠心地下派到地方历练。导致早已弱冠之年的他,竟尚未娶妻。想那京中与他年龄相仿的士家子弟,哪个不是早已娶妻生子……” 苏母又断断续续地说了半刻有余后,才突然起身说.怕要误了宴会时辰,匆匆离去。 . 然而正当苏玥以为自己,终于有时间可以整理满脑的乱绪之时,柳世芝便又背着医箱走来。 但柳世芝不似苏母那般未察觉任何异样,他今晨看到了,甚至参与了将沈沐辰赶走的所有始末。 是以,自进屋起,他便极有眼色的打量苏玥的反应。 虽见其脸色未似昨日那般悲切,但柳世芝又有些担心其是表而不发,故“善良的”柳世芝一边准备上前为她施针治病,一边准备以过来人的姿态,对她开导一番: “这情字一事,最是伤身伤心,你本就体弱,远离些或许也是好事。” “那沈沐辰归京后,短短三日驭女九十的风流韵事,你当也听过许多。但细细想来,就你这病恹恹的虚体可是承受不了他的,不过一夜就会被折腾坏了。” “而且你这虚败体弱的壳,可是我从父亲手上接过来的。我治了你三年,比之父亲在时,只好不坏。你可要好好对待这具躯壳,这可是我医术的证明。” “而且,这几日未见你咳喘,许是我的新方子起了效,我的医术或许又精进不少。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快入夏时天气转暖,你肺虚之症有所缓解,才未见咳症。 我一会,去药房翻一下你往年的咳止时间。如若今年提前,那必是这方子有用,介时我便不必再换其他方子,只在这套方子上加以改良便可。” “等再过几年,我将你身体的所有病症,通通治好。介时你就不用被困于此,可以踏青游春,自在逍遥去。”话落,正在施针的柳世芝,抬头给了苏玥一个最单纯、最真挚的笑。 而苏玥虽不再相信自己能被治好,但她也仿佛被他的真挚感染般,久违地回给他一个真挚的笑。 …… 苏玥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悲切的,是自怯的,是自弃的。 但她有时候亦是幸运的,因着她身边不时地会围绕着喋喋不休的人,围绕着爱她的人。 他们总是在笑着,替苏玥诉说着自己,诉说着别人,诉说着世间。 这些所有喋喋不休中的热闹,所有诉说中的真诚,亦成为她未将自己彻底遗弃的原因。 …… 但沈沐辰却没有苏玥那么幸运,因为他的世界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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