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沈沐辰被留在那条充满罪与恶的街巷后,他及时救了许多了人,亦抓了许多人。 他听到被救者对他感恩戴德的哭谢,亦听到被抓者对他的怨毒咒骂。 一时间他仿若真得成为这里的英雄。 但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反而涌现出更多的不坚定。因为此时他的所有神思都被那抹破碎的身影给牵动着。 他仿佛又回到三年前出征时那般,成为被压在战马上的少年将军,只不过这次他变成,被围堵在巷子里惩奸除恶的英雄。 他机械地一步步完成英雄该有的使命,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拉扯着他,告诉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直到那内心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再也无法忍受苏玥离开自己视线的每一刻,他只想一直、一直、一直守着她,哪怕只是远远地望着她也好。 最后,他将这条巷子里的一切都交给张辉,而后独自一人骑马,扬长而去。 一如数日前那般,他故意在大殿之上胡闹一通,只为躲开前外塞北,继任镇国大将军的委命,只为能永远、永远、永远留在苏玥身边。 而这次他舍弃了英雄的头衔,舍弃了苏相给他的戴罪立功机会,只为回去看她一眼,只为确认她一切无虞。 …… 是以,沈沐辰策马直奔相府,而后一路劲步向潇湘苑走去,最后在床侧半尺的距离站定。 苏玥整整昏睡了两日,沈沐辰便站在这里守了她两日,一刻未停…… 他看到了羸弱不堪的她,在那方塌上,独自和病痛作斗争的种种。 看到她在梦魇中微微紧蹙的眉头,看到她因疼痛而瑟瑟发抖的身躯以及不断冒出的冷汗…… 可面对这一切他都无能为力,甚至连抱一下她都做不到。 因为她现在的夫婿,柳世芝,正名正言顺地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为她施针治疗。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代替她承受这一切的病痛,甚至希望那“以人入药”不是以讹传讹,而是确有其事,那他愿意为她献祭自己的一切…… 可现在他却是那样的无能为力,那样的挫败,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站在这里…… …… 期间,苏母见到二人这宛如亲兄妹般的情谊,很是动容,便宽慰了沈沐辰许久,也让他先回去休息片刻,可他均未答应。 待苏相回来后满脸不赞同地,甚至责怪地看着扔下一切跑回来地沈沐辰。而沈沐辰只是微微拱手向他作揖,便未再置一词。 之后,沈沐辰还是一直守在离苏玥半尺之外的地方,就算苏父、苏母、柳世芝等人轮番去休息的时候,他还依然守在那里,仿佛是一个忠诚的将士在守护着自己的山河…… - 可在这小小一方内寝之中,面对如此气场的沈沐辰,有一人实是煎熬,那就是——柳世芝。 他不知是否因为,那日清晨在祺林院,出言嘲讽惹到了沈沐辰,所以每次他为苏玥施针时,都能感觉到从背后传来的,如炬的目光以及阴霾的杀气,仿若他行错一处,便会当场毙命。 每每此时,他都会本能地不寒而栗。而后他便会偷偷向后小觑一眼沈沐辰的神色,可沈沐辰一脸漠然,倒是让柳世芝分不清是否为自己的错觉使然。 是以,他又只能自我安慰道:他们二人未有深仇大恨,应该不至于如此。 这般想后,他便能微微压下心惊,为苏玥继续施针。 可是连日来的操劳,他亦有几分疲惫,尤其是在做施针这类,极其耗费精力的事情时,不免有几分手抖。 也就在他手抖之际,背后随即传来刀出鞘的声音,而后便是扑背而来的杀气,他吓得赶紧用左手稳住自己的右手。 也就是这一次,他明白了先前他感受到的那些杀气都是真的。 他想沈沐辰这人大概是一个极度记仇的小人,所以一直在塌前监视着他。只要他有一个错处,让沈沐辰寻到把柄,便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他。 这番事情想通后,他十分害怕。 是以,他除了每隔两个时辰,为苏玥在内寝施针外,其余时间都待在外寝,不敢靠近那内寝的杀神半分。 当然在外寝的他,也甚是焦头乱额。身为“温良淑德”的上门赘婿,他一边要劝导自己的岳母不要再哭,再哭下去又会将眼睛弄坏,一边还要劝导自己的岳父大人不要再责骂妻兄,气大伤身…… 可偏偏无论他如何劝解,也没人听他的,岳母还在哭,岳父还在骂……哎,总而言之,他在相府入赘的日子真是一言难尽。 - 就在外寝这番混乱之时,苏玥清醒了过来。 此时内寝恰巧只有沈沐辰一人,他亲眼目睹了那薄如蝉翼的睫羽轻轻地煽动起来,而后那泛着虚弱的琥珀色眸子微微张开,随后那惨白的唇又慢慢透出一个“水”字的口型。 仅仅一瞬,他那死寂的心便仿佛再次跳动起来。他赶紧上前将茶水抵到她的唇缝之间,而后小心翼翼地喂给她。 他看着她艰难地吞咽着水,亦看到她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头,是以高大的男人只能屏气凝神,更加小心翼翼地送着那杯茶水。 正当沈沐辰想递给她第二口的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突然抬了起来。 而那双刚醒来还虚弱灰败的琥珀色眸子,在望向他时,瞬间含泪带笑,熠熠生辉。 他仿若听见她的眼睛在说:沐辰,还能见到你真好。 只一眼,沈沐辰的心便被填的满满当当,只一眼,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或许,他所求并不多,只希望她的月亮能永远这样看她,那便此生无憾。 他眼睛满含深意,近乎虔诚地回望着苏玥,他希望苏玥也能读懂他眼神中的矢志不渝。 可这满室的情意大概只持续了几瞬,便被柳世芝生生打断。 - 柳世芝虽然因为内寝那座杀神,不敢一直呆在里面,但是他身为医者,在外寝也不时地会向里望一眼苏玥的状态。 就在方才,他转头向里望去,便看见沈沐辰在给苏玥喂水。 见此,他一喜,扬声喊道:“苏姐姐,可是醒了?” 就这一句话,竟比他先前劝解的百句话都有用——苏母不哭了,苏父亦不再责骂儿子。 所有人都欣喜万分地向内寝那方塌上走近。 苏母坐在塌沿满是欣喜地摸着苏玥病弱的脸颊,不断诉说着不舍、诉说着心疼。 柳世芝半蹲在塌前为苏玥诊脉,而苏父和苏启明站在柳世芝两侧,关切地等待着柳世芝的诊脉结果。 柳世芝:“能醒来便无性命之忧,只不过身体亏损地厉害,这两个月还需卧床休养。” 苏母:“太好了,玥儿,我的玥儿,娘就说你定会没事的。” 苏父:“世芝,这次多亏了你,你能入我苏府,真是府门大幸啊!” 苏兄:“玥儿,这一切都怪兄长,兄长对不起你……” 苏玥抬眸望着头发一夜花白的父亲,看着眼睛再次红肿起来的母亲,听着风尘仆仆的兄长说着自责的话,她的心里亦满是自愧,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成为了那个累赘,她还是那么没用,竟三言两语便被人骗了出去…… 她忍着颈部火辣辣的疼痛,一个一个字艰难地向他们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 苏母看着如此的苏玥,心中更是心疼:“呜呜呜——玥儿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母亲的错,是母亲打罚了你的婢女,亦是母亲将那雪儿招进了府里来,母亲对不起你……” 而后众人又开始纷纷劝解哭泣的苏母…… …… 沈沐辰全程插不上一句话,自小在这儿长大的他,此时就像这府中的局外人一般,站在一旁,久久无言。 …… 一家五口就这样久违地说了很多很多话,直至苏玥伴着话声再次睡着,柳世芝才开口让大家也回去休憩下,今晚由他来照顾苏玥即可。 苏玥醒来后,众人揪着的心也落了下来,这几日的疲惫感亦渐渐涌了上来。 是以,在柳世芝再三保证苏玥无虞之后,众人便纷纷离开。 - 当然,除了一人,就是方才未置一词的沈沐辰。 那么现下内寝便只余三人,陷入熟睡的苏玥,站在旁边像守护神般的沈沐辰,还有满脸一言难尽地柳世芝。 “那个——沈兄,你也,您也连日未眠,不若早点回祺林院休憩,苏姐姐这里能醒来便已无大碍,沈兄,您,您不用彻夜守着了。” 柳世芝见沈沐辰并不回复,而且他那深邃的眸子里还有许多柳世芝看不懂的情绪。 所以只能再一次小心翼翼地说:“沈兄?天色已晚,我也要休息了,不若您先——” 可是这次沈沐辰不仅回话了,甚至还抢话:“你方才不是说,今晚由你照顾她吗?既然你累了,就去外寝休息,我在这守着她即可。” 柳世芝连日来感受着他阴霾的气息,听着他冷森森地拔刀声音,是真的有几分惧意。现下如若将这沈沐辰留在殿内,他如何敢睡。 遂他张口又像说些什么,可连一个字的音还没吐出来,沈沐辰的刀便隐隐作响。 听此,柳世芝赶紧抱起自己绣着竹纹的被子,跑回了外寝小塌上。不过所幸的是,因为这几日太过劳累,他只害怕了一小会儿,便沉沉地进入梦乡。 是以,内寝终于只余沈沐辰一人,仿佛不知疲惫地、甘之若饴地望着病中熟睡的苏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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