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玥低头拢了拢身上不知何时,又被人穿回去的寝衣,昨晚一幕幕难以启齿的画面再一次向她涌来。 她甚至清晰地记得小心翼翼的他,悲切的他,疯狂的他,急躁的他,莽撞的他,破碎的他。 每一个他,都陌生地令她心惊,又心疼。 她不明白,正是苦尽甘来之时,那个少时便做着英雄梦的鸿鹄,为何又要亲手斩断自己的双翼; 她亦不明白,那个从少时便如太阳般温暖着她的人,为何昨夜却像变了个人,只让她感觉到了恐惧。 …… 片刻后,她又忆起什么,急急地下床去暖阁寻柳世芝。 可柳世芝不在,她又焦急地开门唤芳慧:“柳世芝去哪了?” “姑爷一大早就去了药房,说要为您调配个,新,新,药方。”芳慧本是低着眉答话,但是她低眉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苏玥从颈处到领口一路向下蔓延的抹抹红痕,好似缠绕在雪地上的一朵朵红梅,既圣洁又妖艳。 见此,她赶紧将头压得更低了一些,就连后半句的回话亦变得吞吞吐吐。 苏玥听到前半句,知道柳世芝昨夜没事,刚松了口气时,便又敏锐地察觉到了,芳慧目光中的躲闪。 她强装镇定的说了句:“我知道了。”而后便阖上门,急急地走到镜前,入目的只有满目不堪。 她慌张地试图用铅粉将那些颈处的印记遮盖住。 铅粉越敷越多,越抹越厚,但不知为何却依然不能完全盖住那一道道印记。 就在苦恼之际,外面柳世芝和芳慧说话的声音响起,她急急地套上衣服,而后又在颈处围上一个兔裘。 虽然常人于屋内穿兔裘,看起来不伦不类,但是苏玥身为一个怕冷的病秧子,看起来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是以,柳世芝端着药进来后,亦未发现任何端倪。 “苏姐姐,我又给你改良了一下药方,只有你的身体越来越好,我才不用成天心惊胆战的。” 苏玥听他这么说,再联想起昨晚他的梦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柳世芝,你昨晚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胡思乱想的梦?” 柳世芝:“没有,没有,那简直比梦真实多了,你都——诶—你怎么知道的?” 苏玥轻吐一口浊气,神色无比认真地说:“我再和你承诺一遍,我们只是假夫妻,不会发生任何逾举的事,你不要整日瞎想。” 柳世芝:“哎,我姑且再信你几天。但你也不要怪我多疑,想我孤身一人入赘到你府上,如若真的发生什么事,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你想想这般处境如何让我不胡思乱想。” 伴着他的胡言乱语,苏玥又长长的吐了口浊气,最后到底是没忍住地反驳道:“如何就孤身一人,这满院子近一半可都是你从柳府带来的,会武功的药奴。” “嗯——有他们在我也能稍微安心些。” 苏玥实在是不想被气死,便想赶他出去,哪知柳世芝又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对了,今晨沈沐辰来药房找我。” 话落,苏玥的心又揪了起来,等待着柳世芝的下文。 “他看起来也不像外面传言地那般得了失心疯,我观他就有些燥火太旺——” “他找你做什么?”苏玥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找我,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我一回头他就抱着剑,面无表情地靠在门上,也不知在哪站了多久?或许是瞻仰于我配药的风雅之姿,无法自拔?反正,等他瞻仰完之后,便自行回祺林院休息去了。” 苏玥满脸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命悬一线却尚不自知的人,疑虑道:“就这些?” “嗯,就这些啊!” “等等,他回祺林院休息?他又搬回相府住了?” “是啊,昨日申时便搬回来,说相府较沈府离城门近些,方便他去执勤。” 苏玥:“你昨日怎没告知我?” 柳世芝:“我昨日一回来,你便说岳母大人的眼睛疼,让我去看看,我哪有时间告诉你这些。” 苏玥听到沈沐辰昨日便搬回来住的消息,一时心绪更加复杂。此时她实在是不想再看到柳世芝,便又无情地将他撵了出去。 不过临走前,她还是嘱咐他:“这几日出门多带几个武功好的药童。” …… 之后,苏玥一个人坐在房内想了许久许久许久,最终她还是决定要和沈沐辰好好聊一下。 她实是不想看他堕落至此。 是以,申时,苏玥推算着沈沐辰下值到府的时间,便命芳慧等在府门口,将他请过来。 少顷,芳慧便回来道:沈沐辰不理她。 无法,苏玥又亲笔去信一封,嘱芳慧送往祺林院,可这次还是没将人请过来。 之后,芳慧又去请了两次,都被以各种理由推拒。 苏玥真得有些生气了,昨晚那般荒唐之后,该生气得不是她吗?怎么反而他却对她避而不及。 苏玥越想越气,便吩咐芳慧帮她裹好兔裘,带上汤婆子,准备出门。她需亲自去祺林院问他,到底何至以此。 “小姐,不若我再去请几次。虽然入春后天气暖了些许,但是日落后还是有些凉,您的身体被姑爷调治得刚有些起色——” “那就再把沈沐辰送我的那件狐裘,也套在兔裘外面。” 最后除了这层狐裘,芳慧又给她披了两件斗篷。 …… “啪嗒” 苏玥终于久违地又踏出了暖阁,可她最先感受到地并不是室外的寒意,而是身上衣物的厚重感,差点压垮了她,真真是举步维艰。 而且,她抬头看看走在前面帮她提灯挡风的芳慧,再看看左右两侧抬着四鼎暖炉,随着她移动的八名小厮,如此阵仗,真真也是令人一言难尽。 不过这阵仗倒也令她想起,这应该是她第三次如此声势浩大地离开樊笼,只为去祺林院寻他。 …… 细细回想,第一次,好像是七岁那年。 那时刚刚入春,天气逐渐回暖,正是好时节,但是不知为何,小沐辰已经两天没来过潇湘苑。 小苏玥派人去问了很多次,也给他传了口信,他都推说有事儿,不便见她。 如此做派,小苏玥以为自己哪里惹到他,很是伤心。 可他是小苏玥唯一的玩伴,小苏玥不想失去他,便央着母亲带她去祺林院找沈沐辰。 苏母想着这几天天气回暖,在府内走几步应无大碍,便答应了她。 那天小苏玥在母亲的怀里,裹得像个大胖熊一样,被带进了祺林院。 这方院子,和她的潇湘苑在格局上没有很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长势极好,郁郁葱葱,花花绿绿,和它们的主人一样,都拥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等到母女俩参观完花草,终于进了屋内,入目地便是一个背对着她们,正在练字的小少年。 小苏玥见到他一边喊着“沈沐辰”,一边着急地要从母亲的怀里跳下来, 可沈沐辰却比她更急切地喊道:“你们别过来。” 小苏玥霎时被喊得不敢动了,她无措地望着母亲,母亲却只是一直在笑。 直到小苏玥开始抽泣起来,苏母才止住了笑,而沈沐辰也终于回头看了她。 可就这一眼,她便看到了沈沐辰被蜜蜂蛰得满是红包的脸,瞬间破涕而笑。 小沐辰生气地说:“你取笑我?” 小苏玥笑着说:“我没有。” “你有。” “没有。” …… 那之后小苏玥便明白,骄傲的小将军不允许别人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 第二次,苏玥来祺林院寻他,好像是十多岁的时候,那时他便不唤她苏玥,改唤她玥儿。 那段时间也刚入春,天气回暖,万物复苏。 可不知为何,沈沐辰时隔多年,又和她闹起别扭,又是两天没来过潇湘苑。 说是两天也不尽准确,昨日他来过,可刚看到她,便又跑了,不知道地还以为他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苏玥再三自省,确认自己没有惹过他。又派人去祺林院给他带了许多口信,问他是不是病了,问他发生何事,问他为什么来了就跑,可他均不回复,甚至出府躲着她派去的人。 终于在第三天的一大早,苏玥下定决心要找他问清楚,打他个措手不及。 那天苏玥也如这般穿了很多层的衣服,前后都围着婢女和小厮,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祺林院走去。 但刚走到院门口,她又记起骄傲的小将军可能又有什么狼狈不能视人,便好心地让一众奴仆在院门口等她,她一个人先进去瞧瞧。 他的院子还和几年前一样没有什么奴仆,倒是有很多繁茂的花花草草。 苏玥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他的门前,刚要推门,又想起他不许别人耻笑他的“优点”。苏玥冥思苦想后,决定先偷偷瞧瞧他到底哪里又出状况,也好有个心理建设,一会便能憋住不笑。 是以,一双素白病态的手轻轻地、悄悄地、偷偷地撑开一丝窗缝,琥珀色的眸子凑到之间。 略略打量下房间,便在床榻之上发现了沈沐辰。 只是,他此时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一会儿好受,一会儿难受的,而且呼吸有些许急促,嘴上也在低唤着什么。 因为苏玥实在是看不懂,他这到底是好受还是难受,便选择按兵不动,继续细细观察。 随后,她便又发现他被褥中间的一块地方,也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的,直到半刻后,一声深深的轻呼才结束了这一切。 苏玥撑开窗户,蹙眉问道:“沈沐辰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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