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次日还未到卯时,云息便有一道神识进入,许慈睁开眼,看了眼天,不知怎么地,心情好上了几分, 倒是个听话的。 楚厌穿过竹林,站在殿门口,他的长发随意的扎在身后,几缕发丝不听话的垂在脸颊,随着云息的风来回晃动。 他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像下定决心般,踩上台阶准备扣响大门。 但在楚厌抬手的那一瞬间,门自己晃晃悠悠的打开了,许慈执着佩剑站在门后,一身淡青色的衣裳将她本就出尘的气质渲染得更为明显。 她跨过门槛,站在台阶上,平静如水的目光落在台阶下的楚厌身上,不咸不淡的开口,“你的佩剑呢?” 楚厌微愣,数秒后才有些不安的回答道:“断了。” 听见这话的许慈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她沉默半响,从芥子袋里取出一把浅蓝色的佩剑,丢给楚厌。 “那你先用这个吧。”许慈走下台阶与楚厌擦身而过,她的发丝擦过楚厌的鼻尖,带着云息花特有的清香,让楚厌有那么一刻晃神。 “大师姐...为何愿意教导我?”楚厌轻柔的声音在许慈身后响起,他问出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许慈侧目,“代行师尊之职。” 冷淡的语气,就像世人对许慈的印象一般,楚厌遮掩住眼底的探究。 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个大师姐在剑宗如此有威望,自己的日子必然也会好过些,只是...楚厌握紧淡蓝色的佩剑,心中的戾气骤然翻腾起来。 若她也是为秘宝而来。 若她... “你怎么还站在那?”许慈清淡的声音便将楚厌的思绪拉回来,他怯生生的笑了一下,快步走到许慈身边。 楚厌看着手中的佩剑,“大师姐,这把佩剑有名字吗?” “初日。” 这把剑是刚入剑宗的时候许慈的随身佩剑,轻薄锋利却薄弱,待许慈跨入合婴境后因无法承载她的剑气,被许慈闲置到了一旁。 如今给体弱的楚厌用,倒是合适。 “比较轻巧,你应当挥得动。” 对于剑修来说,一把量身定做的佩剑胜过一切,楚厌自己的剑既断了,想必也是不适合他,许慈想着晚些再到剑堂给楚厌定做把剑好了。 看着楚厌小心翼翼拔出剑身的样子,许慈扬眉道:“不用这么小心谨慎,挥剑吧。” 然而少年执剑的手在不停的颤抖,随着挥剑的次数增加,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在许慈的注视下,不过一刻钟,初日便因为脱力从楚厌手中脱离。 剑身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嗡鸣声,这让楚厌非常慌张,他迅速的弯下身子,准备捡起初日,可许慈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完了。 楚厌脸上闪过羞愤之色,屈辱的感觉瞬间弥漫他全身,他感觉到眼眶里的热意,楚厌知道那该死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不愿抬起身子,也不愿让许慈见到他的狼狈。 在泪水逃离他眼眶的那一刻,楚厌听见一声极浅的叹息,以及好似在安慰他语气却依然不咸不淡的话语。 “不许哭。” * 等薛妙来的时候,楚厌已经离开云息了,薛妙大呼遗憾,但对于自己睡过头这事倒是没有丝毫的悔意。 “怎么样,楚小师弟应该很听话吧!”薛妙觉得自己坐的有些远,主动将椅子搬到许慈面前,十分好奇的问道。 许慈并未放下手中的书简,她一边阅读书简一边将桌上的小食笼推给薛妙,“是挺听话的。” 见许慈这样说,薛妙开食笼的手一顿,探身端详着许慈的神情,“发生什么了?感觉你好像有点烦躁。” “如果他身上真有秘宝,那他为何不为自己重建经脉?”许慈放下书简,眉目间满是思索。 “唔...对哈,这样想来那传闻当真不可信,灵梧那些人全力救治也只是挽回了楚小师弟一条命,毕竟是因为魔气入体才被摧毁的经脉,重建几乎是闻所未闻。” “不过,我昨日忘问了,你十年前不是跟随师尊前去抵御魔潮,居然没有见过楚小师弟么?” 许慈摇摇头,“十年前我与师尊去的方向不同,那时魔潮已前往郾城,师尊剑气温润,更适合前往晟都救治伤亡者。我剑气激进,便去郾城除魔。” “都说剑气如人,可你的剑气跟你本人感觉一点都符合,师姐性子沉稳,剑气怎会如此激进?” 薛妙的一番话将许慈拉入回忆里,当初她挥出第一道剑气时,激进的剑气让师尊沉默良久,那时师尊问她,“阿慈,你为何执剑?” 后来她连跨三阶的时候,师尊又再次问她同样的问题。 “阿慈,你为何执剑?” 那时的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你在想什么?”薛妙的声音将许慈的思绪打断,她看了眼薛妙,将这个问题原封不动的抛给薛妙。 “这个问题,师尊应该每一个弟子都问过吧!”将手中的点心塞进嘴里,薛妙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我就是为了有口饭吃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一孤儿,没有什么修的大道的心,待在剑宗有饭吃有房子睡,学剑就是顺便罢了!” “你呢?你是如何作答的?”薛妙手臂枕着脑袋,好奇的反问许慈。 少女的双眼清澈明亮,里面映着许慈那张瞧不出情绪的脸,“我没有回答。” 薛妙张大眼睛,立起脑袋,言语里满是诧异,“啊?还能不回答啊?早知道我也不说实话了,不过师姐没有执剑的理由么?” 理由。 不过两个字,却让许慈沉默了好一会。 殿内的长明灯发出微弱的燃烧声,它无言的记载着殿内的一切,也记载着这些年挥剑的许慈。 “执剑需要理由吗?”她反问薛妙,薛妙似乎被问住了,皱着鼻子想了好一会回答道:“好像,也可以不需要哈!” 大概是觉得这些问题过于高深,薛妙晃晃脑袋,将其抛诸脑后,“不说这些了,所以楚小师弟真的执不了剑么?” “倒也没有。”许慈再度拿起书简,薛妙好奇的探头,想知道从进门来许慈一直都在看什么,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都是治疗经脉残缺的法子,这让薛妙长长的噢了一声。 “剑宗大师姐,果然最是嘴硬心软~” “剑宗弟子执剑是基础。”许慈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一板一眼的吐出这句话。 薛妙晃着脑袋,眼睛笑弯成月牙,“师姐说的对,剑宗弟子执剑是基础,我们大师姐真好,当她的师弟师妹真的太幸福了!” 说完这话,薛妙没有给许慈反应的时间,“不过据我所知,楚小师弟没有佩剑,你不会让他用炎阳练剑了吧?” 许慈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撩起眼皮扫了薛妙一眼,“这世间没有几人可以执起炎阳。”知道薛妙接下来会问什么,许慈好心补充道:“我让他用了初日。” “啊!你也太偏心了吧!当初我要用初日你都不让我用!” 无端扣过来的莫须有罪名,叫许慈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你剑气不适合用初日。”她耐心的解释道。 可薛妙哪管这些,她不满的嘟囔几句,随后一副我没关系的样子,“没事的,我能理解,楚小师弟确实是大美人,师姐当初对妙妙另眼相待也不过是因为妙妙有些姿色,如今色不如人,终归还是妙妙不够好,与师姐无关,与楚小师弟无关。” “你...”许慈刚开口,薛妙便伸出手,脸上写满不用说,我都懂几个字,“不用再说了,妙妙自行离去就好。”接着薛妙极快的消失在许慈颇为无奈的眼光中。 望着薛妙消失的方向,许慈摇摇头,又重新查阅起书简。 * 楚厌回到弟子院,将初日放在床头,站在一旁,眸子里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女人无端对你好,一定是为了凝魂鼎,我瞧她已经步入分神境,估计没多久就能进阶了,你需要多加防备她。】 脑海中嘶哑的声音提醒着楚厌,楚厌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我不需要你教我。】 这话让那声音嗤笑一声,【你不需要?若非是我,你早就身死魂灭,葬身那魔潮中了!】 【你经脉尽毁,修为全散,若不是我以神魂护住你的心脉,你真以为就凭你娘那点修为可以抵御魔气?】 【我知道你讨厌这样装废物的日子,但你娘希望你好好活着,当然我也希望你好好活着,你现在还不够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想必不用我多说,你若表现出已恢复功法,所有人都会知道凝魂鼎在你身上。】 【你究竟是谁?】他的话像是钝刀,一刀一刀将楚厌的倔强切片,楚厌只能握紧拳头,用指甲嵌入掌心带来的疼痛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得活着,他的命是他娘用所有换来的。 至于脑海里的这个声音,能抵御魔气侵蚀,知道凝神鼎的用法,让当初修为尽散的自己一步步重回巅峰,不应是无名小卒。 然而楚厌翻遍书籍都没有找到能对上号的人物。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如今与你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会害你即可。】 说完这话,再没有声音传来,楚厌知道,声音主人又陷入沉睡了。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少年身上的怯意尽数褪去,他坐在床边,凝望着那把淡蓝色的佩剑。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是在拥抱他,可却丝毫没有带走少年身上的阴郁。 他的时间,在十年前便停止转动,在他娘亲从他眼前消散的那一刻,在他执剑的手发抖的那一刻。 楚厌仰着头闭上双眼。 自小情绪一波动就会忍不住落泪的身体让他厌烦,就像这一刻,明明他没有悲伤,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好没意思,他的眼眶依然不受控的发热。 楚厌熟练的拭去眼角的水珠。 “许慈。” 他嘴里晃悠出两个字,随即自嘲的笑一声,又重复了一遍。 楚厌低下头,睁开双眼,他的视线再度落到初日上,眼中盛着初日浅蓝色的剑影。 像是不解又像是嘲弄般呢喃道:“你又有何所求呢?” 与此同时,剑宗另一端的云息殿中。 许慈感受到体内消散的修为,她按压着眉头,将手中的书简放下,凤眼中带着深深的不解。 这世间怎会有人这般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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