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一根长在泥泞里的狗尾巴草，低到尘埃也开不出一朵花来。” 但庆幸的是，我遇到一个人。 一 临近十一点的烧烤店门庭若市，贝灵爸妈忙得不可开交，她在隔间一张小小的桌子上写完了今天的部分作业，看着垫在报纸下面油腻的桌布，还是不禁叹了一口气。 贝灵换上同样沾满油污和弥漫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的围裙，打算和往常一样去帮他们的忙。 大海烧烤店里面摆着十几张桌子，都安置在店内和店外，贝灵妈妈擅长布置，将这个有烟火气的地方装点的与众不同。 但……贝灵拼命摇头，也摆脱不掉周身一股难以言喻的油气。 也就是这几天生意开始好转，前几周甚至还不上欠别人的钱，烧烤店被姑姑那边的人砸场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贝灵不禁冷了脸，出去帮忙端菜。 几个面容很年轻的男生围坐在一张桌子前，不知在说什么，反正从他们表情可以看出来，有两个人起了争执。烧烤店很吵，刚才又思考了好几道物化题，她几乎头快炸开了。但还是忍住性子端过去。 穿着黑色短袖和长裤的男生端起啤酒一饮而尽，这才“咣当”一声将瓶子顿在桌子上，单眼皮，肤色白皙，脸上挂着很吊儿郎当的那种笑对自己对面的男生说：“你自己没本事把女朋友带回来，现在还埋怨我？我看老刘都比你强。” 说罢，他看了一眼贝灵，贝灵顿时清醒过来，这不是…… 这句话显然是正中小寸头雷点，他嗖的蹦起来指着黑衣服道：“你在这里跟老子犟什么？老子难道没给你钱？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德行，老妈都跟别人跑了，还好意思这么拽。” 贝灵一听，顿时发觉自己吃到惊天大瓜，赶紧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黑衣服果然被刺痛，也一敲桌子站起来，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你和我再说一遍试试？” “怎么？我就说了，你要干什么？” “哎呀都是兄弟吵什么吵，就不能好好吃一顿饭嘛？” “今天过来不就是为了把这个事情说清楚嘛，小宁你也别说这些。” 黑衣服朝贝灵的方向瞥了一眼，这时他们的争吵也将周围其他人吸引过来。他本来可以直接在这里动手，却直起身捏着一个玻璃瓶出去了。 随后其他几个人在桌子上放了钱也陆续走出去。 贝妈也显然是被吓到了，她问贝灵：“刚才那边怎么回事？不会打起来吧？” 贝灵的处境很是尴尬，不想管闲事，就淡淡说了一声：“没事没事，小混混就是这样，妈妈你就祈祷没在咱们店里打起来吧。” “嘿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这么危险的事就不能未雨绸缪了？你出去看看。” 自己辛苦在学校经营起来的形象，和费尽心思要掩盖住的某些事情，绝对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贝灵只得硬着头皮出去。 他们来到烧烤店前面的小巷子内，只点着几盏昏黄的灯。 寸头想起当时自己说的，的确也觉得不好，他看向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哥们，道：“小赵，今天你只要给兄弟说一声道歉，再帮兄弟办了那件事，咱们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废什么话，你不是早就想打我了吗？”他手中攥着空啤酒瓶，嘴角上挑像是挑衅，“来呀。” 寸头拉不下面子，看向其他几个男生，嘴里骂了一句脏话，朝黑衣服冲过来。两人撕扯着衣角扭打在一起。黑衣服下一秒将啤酒瓶甩向寸头的背，玻璃瓶碎了一地，正巧被悄咪咪来查看状况的贝灵看到。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发现了，贝灵看到他的脸明显朝她的方向转了一下。 贝灵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烧烤店遇到赵奕。 赵奕是她们高中出了名的凶神恶煞，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我行我素脾气暴躁，上周还将和自己发生口角的地理老师打进医院。 非常不巧他和自己一个班，贝灵只想敬而远之，两人高一从来没有交集，没想到今天会在这样的场景遇到。 毕竟这么危险，还是回去报警吧。贝灵想轻飘飘的来，再轻飘飘的走。没想到，赵奕冷不丁顺理成章叫她名字：“贝灵。” 和他站对位的几个兄弟看到贝灵，不禁吹起口哨来：“赵奕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我们的事情和她无关。” 贝灵无奈，那叫住我干什么？ 像是为了回应她心里的疑惑，赵奕下一秒说：“她一会帮你们几个收尸。” 贝灵：…… 三个男生：…… “我说你小子别太嚣张。”带头的小寸头所幸没有被玻璃伤到，四处找棍子，赵奕明亮的眼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瞬间抓起贝灵的手开始狂奔。 ？贝灵一脸懵逼。如果要跑的话刚才为什么叫住她，为了体现同时一个班的团结友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贝灵也不是小娇娇，跑起来也不带喘气的。两个人跑了几条街才甩掉他们。但从他们的对话来看，赵奕和其他几个人应该是认识的。 赵奕朝四周张望，这才看向贝灵：“刚才的事情，不许泄露半个字出去，否则，你自己清楚。” 贝灵也装出很冷静的样子：“你放心，你什么样我一点不关心，你们的事情和我也没有关系，我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你也不许说你今天晚上在这里见过我。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赵奕什么也没说，贝灵回到家这才冷静下来。看着镜子内油光满面的自己长长叹出一口气。随即给爸妈打去电话，说自己瞌睡就先回去睡觉了，让妈妈把自己书包带回来。 今晚的事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魔幻了。也只有回到这个不到五十平米的出租屋，她才能真真正正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有的人是天上月，有的人是崖上花，有的人是一株不起眼的狗尾巴草，泥土里注定开不出一朵花。贝灵没想将自己的高中三年过得五光十色，只求不出一点状况。 她一丁点都不想和这种校园恶霸缠上，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青春伤痛文学还要拉上几个垫背的路人甲，来歌颂这一段看似情深似海实则天理难容的懵懂爱情。 脑补了一会，没想到越想越精神。 快两点了还是没有困意，贝灵第二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学校时，将同桌吓了一跳。 “哎呦我们贝大学霸这么认真？通宵学习。” “哪有，就是我爸买的新家具，装修了大半夜。”贝灵头也不抬道。 同桌露出歆羡的神情：“你上一次说你家搬到一个带电梯的小区了，改天带我去逛逛呗，实话说我还没有去过这种高档小区。” 贝灵征愣了一下，马上点头答应下来：“这有什么，等过几天我家彻底装修好了就邀请你去玩。” 贝灵在高中面不改色撒谎，她在同学们面前极力维持自己光鲜亮丽的外表，装作不经意提起爸妈体面的工作，家里日常的开销，不是为了那些柴米油盐发愁，而是去其他地方旅游，带了什么纪念品，还是买了免税品要交税多少。 同学们很是羡慕。 她想要摆脱掉她一直所处的环境，那个狭□□仄的房间，油腻腻的烧烤店，伸手不见五指的凌晨。 仿佛这样说，就能安慰到自己缺了一角的心灵。 要是有钱就好了，哪里需要看别人脸色？ 她埋头继续复习。 班长在上面通知：“今天咱们继续去化学实验室做实验，你们记得带上实验服和课本，还有一定要注意安全。另外有一名同学转学了，贝灵以后就和……”班长朝后翻动名单，顿顿才道，“就和赵奕一组。” 贝灵心里咯噔一下，丧气低头。 现在已经下早自习了，赵奕这才揉着惺忪的眼睛若无其事从外面走进教室，走向属于他的最后一排的座位，下一秒将书包当枕头，又呼呼大睡。 他没有听到刚才班长说的。 贝灵心里怨气满满，到底是谁应该睡不踏实？ 因为班里人数一直是单数，又没人愿意和赵奕一组，他一直是一个人做实验，没想到现在却顶替了之前贝灵搭档的位置。 实验课时间会很长，大概三节课左右。 贝灵想了想，还是过去想提醒他一声。毕竟过一会就要去实验室了。 贝灵的声音很轻，但没想到她刚走过去他就醒了。 赵奕额前的碎发几乎遮住了眼睛，两边被睡得翘起，缓缓睁眼：“有事吗？” “额……”她还没有开口，他又倒在书包上睡着了。 真的有这么瞌睡吗？贝灵鼓起勇气叩叩他的桌面：“赵奕，一会化学实验我和你一组。” 他还保持着睡觉的姿势，闷声道：“知道了……我忘记带实验服了，可以帮我借一套吗？” 在实验课剩下十分钟上课的时候，贝灵还奔走在找实验服的路上。她真是脑子抽了，居然答应帮他找实验服。赵奕人高马大，她上哪里去给他找合适的衣服？ 贝灵在四班，她记得昨天下午三班刚上过课，应该会有人带实验服的。她站在三班门口，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同学，麻烦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的贺远清。” 三班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扭头便朝教室大声喊：“贺远清，有人找。” 贝灵攥紧自己衣角，假装冷静。 没一会，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他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额前的碎发都被发带竖起来，还有些漫不经心的影子。见到贝灵他露出微笑：“这不是老同学嘛，怎么了有什么事？” “你带实验服了吗？我帮同学借一个，如果没有也行。”贝灵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本来就很高，她如果抬头和他讲话，只怕会暴露自己的全部心思。 “我一直没拿回去，快上课了哎！你稍等。”贺远清很快转身进去，又一阵风似的出来，将宽大的衣服塞在她手里，上面有很淡的薰衣草味。 “谢谢你了，我完了让他洗了给你吧。” “没事没事，实验服就是干这个的，你快去上课吧，一会迟到了。”贺远清朝她挥挥手，他们数学老师快来了，他赶紧猫着腰从后门溜进去。 贝灵的心里，露出一个很大很大的笑脸，但很快又黯淡下来，要是上课时间再迟一点就好了。 贝灵火急火燎走的飞快，没想到有个人影在实验室楼下等她。 “你傻呀，你不会先上去吗？” 赵奕顺手拽过她手里的实验服：“谢了，反正左右都是迟到，我无所谓。” 贝灵无奈摇摇头：“算了，直接上去吧。” 这一次实验蒸馏，老师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小心，也是担心一个人打碎仪器，这才让两个人搭档。 打碎仪器不仅要赔偿，还要写检讨，贝灵可不想做这种蠢事。 看着赵奕略显呆滞的目光，贝灵觉得还是得她自己完成，赵奕就干些粗活就行了。 贝灵很熟悉这些仪器，没多久就按照“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顺序大致安装了一半。 “赵奕帮我把那个水管取过来，安装在这里和这里。” 赵奕这才看起来精神了点，贝灵听到他肚子清澈的一声“咕”…… “我有饼干，你吃吗？” “没那个习惯。” “我只是怕你一会饿了把实验仪器吃掉。” “……” 见到他抽搐的嘴角，贝灵心里很是痛快。 “你会操作，站在右边吧。”赵奕忽然和她换了位置。 贝灵心里同意，算你有自知之明。 蒸馏需要上端进水下端出水，她打开连接上面的水龙头通水。没想到刚一通完看似结实的水管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接着从管口开始喷水…… “啊啊啊快关水龙头。”贝灵给自己说，她关掉水龙头又赶紧把水管卸下来，幸亏及时水没有把书和实验报告弄湿。 再一看赵奕那边，书和实验报告简直是“淋浴”了。 她憋住笑，又害怕他会一拳给她打晕过去，装作淡定的样子：“没事没事我给你借几张，咱们看我的书吧，这晾一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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