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晏从头到尾看完了陆晶莹的直播现场。
他看着江瞳当众卸妆，看着她一点点恢复本来的模样。他仿佛得到释放的囚徒，总算可以窥见一丝天光。
江瞳在原地站定，看着眼前这些人。
司老爷子坚持不要别人扶，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手一直在抖。
先前司穆寒怀疑萧雅雅就是江瞳时，他只觉得荒唐。但此时得知江瞳真的回来了，他连上前跟她相认都不敢。
江瞳很快低下头，没有回应任何人的目光。
司向楠虽然早慧，但他并不懂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见江瞳站定不走，疑惑地问：“妈咪，怎么不进去？”
江瞳浅浅地吸一口气，笑了一下，“楠楠，妈咪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可能要出去一下。”
今天会当众卸妆，是因为楠楠会经常上网，她不想让孩子看到那些不好的言论。但她的真实身份曝光，如果再继续住在别墅，只怕会给司穆寒一种错误的猜想。
司穆寒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在她耳边低声道：“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回公司，或者回老宅也行。”
江瞳没有说话。
除了司穆寒，她更不想应付司老爷子。
曲云辞看出她的无奈，走到她身边，轻声问
：“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江瞳任由曲云辞牵着她的手，跟着他走了。
这么多年来，她都是和他在一起的，她无条件信任的人，只有他。
“瞳瞳！”
司老爷子再也忍受不住，上前一步，颤抖着嘴角说：“你……”
他想问问她，当年离开西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想问问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想问问她，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会认他这个爷爷了。
可是看着她疏冷的背影，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江瞳和曲云辞很快就离开了。
绵绵小声地问：“妈咪跟曲叔叔去哪里呀？”
司穆寒压下心头的酸涩，笑着解释，“妈咪要去工作，今天晚上绵绵跟着爸爸好不好？”
绵绵眼睛亮亮地扑进司穆寒怀里，“那我今天晚上可以跟爸爸一起睡觉吗？”
绵绵被娇宠着长大，对爸爸的执念并不强。但现在她有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爸爸，会做香喷喷的早餐，会赚好多好多钱，还会温柔地跟她说话。
她好喜欢爸爸。
司穆寒抱着女儿，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司老爷子看着和楠楠长得一模一样的绵绵，颤抖地上前，“她就是绵绵？”
“嗯。”
司穆寒点头。
司老爷子看着可爱娇软的小女娃，嘴角抖得厉害，“这是我重孙女？”
司穆寒再次点头。
绵绵以前也见过太爷爷，但是今天她觉得妈咪好像不想跟太爷爷说话的样子，她也就趴在司穆寒的肩膀不肯动，没有叫人。
司晏见江瞳都走了，并没有在别墅多停留，很快离开。
他回到家中，却发现家里来了客人，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这两年，司琳君开始殷勤地物色儿媳妇，今天这个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了。
司琳君正在跟她说话，看起来相处愉快。见司晏回来，司琳君连忙起身道：“阿晏……”
没等她介绍那个女人，司晏就径直回房重重地关上了门。
年轻女人的脸色顿时发青。
司琳君有些尴尬，“湘湘你别介意，阿晏这个人比较慢热。等以后熟了，他就不会这样了。”
严湘儿勉强笑道：“没关系，我不会介意。”
司琳君看出她的勉强，继续说：“阿晏以前带过一个女孩回家住，对她特别好，体贴入微。为了讨她欢心，还天天给她做燕云羹吃。”
严湘儿诧异，司晏刚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根本不屑掩饰，完全想象不出他讨好别人的模样。
“不过那个女孩已经死了。”司琳君想起她跟江瞳之间的恩怨，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阿晏外冷内热，你对他多点耐心。如果他能接受你，肯定会对你一心一意的。”
外面的对话虽然不高，但还是能听得到，司晏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也许，他该考虑搬出去住了。
这些年一直舍不得搬，只是眷恋江瞳曾在这里住过，眷恋她曾替他整理过房间。
司晏拿出手机里舍不得删的那些照片，看着绑在姻缘树上的红绳，看着上面的两个名字，在黑暗中把手背压在眼睛上。
江瞳跟着云辞离开别墅后，就去了医院。
曲云辞知道她心情复杂，什么都没有问，把她送到萧玉儿身边，就走出了病房。
萧玉儿对齐夕缘说：“你去照顾你弟弟吧。”
齐夕缘今天也看了直播，有些关切地看了看江瞳，才走出去。
曲云辞站在外面，背靠着白色的墙壁，整个人看起来沉重又疲惫。
他带江瞳回西城时，以为她真的只是看看楠楠，只要楠楠可以开口说话，她就会抽身离开。
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局面。
萧玉儿看看江瞳，有些没好气地问：“过来做什么？”
“师
父，我过来看看你。”
“我这里又不是什么避风港，你来这里也没有用。”萧玉儿装作不耐，“既然选择回来，就不要逃避。”
“师父。”江瞳的眼圈有些红，声音很低，“我不想跟司家的人相认，可是绵绵和楠楠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萧玉儿的神色一顿。
她没有再说赶人的话，慢慢抬手按在她的发顶上，声音变得低缓，“那你打算怎么办？”
说起来，司穆寒其实没有做错什么事。当年他是为了救江瞳才提出离婚，肯定比谁都难过。
他是个好男人。
可是江瞳又做错什么事？
她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娃娃时，就被家人抛弃了。她从十四岁就背负血海深仇，活得沉重而窒息。
这些伤痕，是司家无论如何都补偿不了的。
江瞳摇摇头，“我不知道。”
为了孩子，她可以跟司穆寒和平相处。可是今天在看到司老爷子的时候，她还是无法遏制地产生了排斥。
她可以原谅他们，却没办法跟他们相认。
萧玉儿怜惜道：“今天晚上你留在医院照顾我吧。”
她这一生无女无儿，把江瞳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见不得她这么难受。
江瞳低声道：“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