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开春,恰逢临州第一抹绿。 至此时,又正好碰上独特的当地节日。街上天天有热闹,两位公主玩的不亦乐乎。 临州是端亲王私造藏匿兵器的地点,这也是陛下要顾大人来此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城中东落座租赁的一座七进府邸,是南巡队伍暂住之地。 宅子清幽雅致,住了几天公主倒也满意。 书房,元青前来禀报。 “大人,景州来信。” 顾衔章笔下未停,“先说说私造兵器库。” “事情处理的很顺利,两处地下兵器库已经全部找到,林将军和祁世子分别负责,基本都已清点收缴。等到清收完毕送往京城,便可炸毁。” 顾衔章:“还需多少时日?” 元青:“三四日。” 顾衔章淡淡应了声。 “大人。”元青重新将信件呈上。 顾衔章两眼扫过信中内容,随手扔到一边。 元青捡过去查看。 从信中看来,事情还是没有进展。 他将信收好,开口道,“当年亲历起云台之变的旧臣本就极少,如今大概是无一存活了。大人还要继续找吗。” 顾衔章靠在宽大的圈椅中,倦意很快席卷,蔓延周身。 他浅浅阖目,“找。” 元青沉默几许,“若是找到了,大人该如何?” 顾衔章撩起眼尾看向他,“什么?” 元青冒着犯上的勇气,语气平直,“大人究竟是想知道真相,还是因为明宜公主?” 顾衔章微微眯眼,元青几乎感受到了大人一瞬的戾气杀意,但他不曾退却。 “元青。”顾衔章冷笑了声,“你如今是愈发放肆了。” “大人恕罪。” “滚出去。” 元青退了两步,但没有滚。 他在门外召来侍女,端着一个玉碗重新回来。 不等大人朝他身上扔折子,元青开口道,“这是公主殿下吩咐厨房为大人熬的银耳梨露,公主说春寒料峭,大人忙碌正事也要保重身体。” 顾衔章看了眼,元青懂事地送上前。 银耳汤尚冒着缕缕热气,沁着浅香的甜味。里面还放了各种养身滋补的食材。 顾衔章轻挑眉稍,“本官身体好的很。公主殿下何时喜欢操这些闲心了。” 元青没什么表情,“大人分明心里很高兴。” 顾衔章扫过去一眼,元青自觉地垂眸颔首。 “你舌头若是不想要,就自己去割了。” 元青:。 顾衔章说罢端起玉碗,拿勺子盛了一口,递至唇边时却蓦然顿住。 元青察觉,“大人?” 顾衔章垂眸端详着手中的银耳梨露,元青见状神色微凛,自袖中抽出一枚细细的银针,探入玉碗。 银针很快漫出黑色。 有毒。 元青皱着眉,“是内阁?” 顾衔章慢条斯理地放下碗,晾出声笑,“宫里这些人,来来去去这些旧招数,实在无趣。” “属下这就去处理。” 元青伸手要将银耳汤端走,却被顾衔章拦下。 “不急。” 顾衔章望着那碗有毒的银耳汤,良久,他拿起勺子,仍旧喝了一口。 “大人!”元青一惊,刹时扣住他的手腕。 顾衔章笑了声,“死不了。” 他目色沉深,“这是慢毒,不似鹤顶红那般剧烈。用这种毒药死的不会太快,也难查。” 这些手段,没意思透了。 顾衔章将勺子扔回碗里。 * 宁久微赶回来时,随行太医已经为顾大人解毒。 书房外,宁弃观察着那碗银耳汤,听元青回禀。 “皇叔。” 宁弃抬头,见明宜同安禾跑过来。 宁久微着急地问,“顾大人如何?” “慢点。”他上前扶住她,安抚道,“顾大人已经没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安禾皱眉严肃地问。 “是银耳梨露有问题。本王已经命人去查,并加强防范。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宁弃嗓音温沉,很有抚慰人心的作用。 安禾:“是什么毒?” 宁弃:“慢毒,好在顾大人喝的很少。” 安禾点点头,偏头安慰地拍了拍宁久微的背。 “随行的这么多侍卫都在干什么?”宁久微转身看向陈最,“下毒都下到顾大人身上了。才刚到临州不久,你们就敢失职至此?” 公主越是生气时情绪就压的越淡,甚至语气也不重,只目光与平常全然不同地冷。 但陈最了解,公主很生气。 他单膝下跪请罪,“属下有罪。” 宁久微看着他,“顾大人不只是顾大人,也是驸马,保护他不只是元青的责任。陈最,将本公主的话也说给魏叔听。不要再有下次。” 陈最颔首,“是。” 顾大人身为驸马在公主府虽只在公主之下,但他是否真正被重视,只取决于她,取决于魏叔和陈最还有轻罗银烛这些离她最亲近的人。 过去宁久微不曾有什么表态,因此顾衔章身为驸马该有的尊重虽然不少,但于公主府上下而言他依旧是“外人”。 陈最的责任只有她,魏叔亦不曾真正将他视作自家人。 公主刚才的话,陈最明白是什么意思。 宁弃垂着眼,闻言抚了抚手中折扇。 他的乖侄女似乎很在意她的驸马。这让他有些担心。 不过他很希望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明宜。”宁弃摸了摸她的头发,“去看看顾大人罢。” 宁久微点头,快步走进书房。 看她进去,安禾小声问,“皇叔,真的没事吗?” 宁弃弯唇,“没事。” 安禾总算放心,“没事就好。刚才明宜都着急死了。” 宁弃若有所思,“看起来,公主和顾大人的关系不似传言说的那么不好。” “以前是不怎么好啦。”安禾想了想,“现在好像也没有太好,不过我觉得明宜挺在乎顾大人的。” 虽然她自己不承认。 “是吗。”宁弃看她八卦的样子,拿扇子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本王倒是觉得,你和明宜才越来越好了。以前你们不是见面就吵吗,现在还能手牵手逛街了?” “谁、谁跟她手牵手逛街了!”安禾仿佛听见什么荒唐的话,连忙辩解否认,“本公主只是给她个机会跟我出去玩,毕竟也就她才勉强有资格能跟我逛街。” 安禾说完不忘补充一句,“我跟她关系才不好呢。皇叔莫要乱讲。” “好。”宁弃笑道,“你说不好就不好罢。” 他说罢转身离开,安禾怕他不信似的跟着追上去,“哎呀皇叔!我跟她关系真的不好的。” …… * 顾衔章似乎睡着了。 宁久微坐在床边没出声,默默看了他一会儿。顾衔章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眼睫动了动,没多久便慢慢睁开眼醒了过来。 “顾衔章。”宁久微见他睁眼,俯身靠近了些, “你还好吗?” 她轻声细语,目光柔柔地注视着他,秀眉不自知地蹙着。 顾衔章看着她,低声道,“难受。” “难受?哪里难受?”宁久微担忧地摸了摸他的脸和额头,“你很难受吗?我去找太医。” 她站起来,顾衔章拉住她的手,“不用。” “可是——” “只是一点点难受而已。”顾衔章将她的手压在自己胸膛上,“胸口很闷,有点疼。” “完了,太医说这毒伤肺腑。”宁久微更担心,坚持要去找太医。 “没那么严重。”顾衔章声音有点哑,他脸色比平时苍白了些,唇色却更红润。这个样子落在宁久微眼里简直像回光返照。 “怎么不严重,你都中毒了。万一你再多喝了一口那碗汤,救不回来了怎么办。” “那也不要紧。”顾衔章语气不甚在意道,“死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人总是要死的不是吗。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这句话顾衔章没能说出口,话音断在她的眼泪里。 从秋猎没能化解他受伤的危机到这次意外的中毒,宁久微本就心乱的要命,只有她自己能感知的那种害怕无时无刻地笼罩着她。心像溺水一样。 她不想他死。 更听不得他自己说。 宁久微不想哭,可是完全不等她反应,眼泪就自己掉下来了。 顾衔章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她。他目色深深,拉着她的手腕将人带回来。宁久微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地掉眼泪。 “公主哭什么。”他抬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一片潮湿。“你不想我死是不是。” 她没说话,只低着眼帘,任泪珠一颗颗地掉。 前世的一切都是噩梦。 她不喜欢这种预知却无法掌控的感觉。她怕她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她怕自己仍然会失去一切,什么也改变不了。 顾衔章将她搂进怀里,她的眼泪就都浸湿在了他的衣襟上。 他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又轻又低,“公主殿下,你舍不得我。是吗。” 宁久微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再说那种话,我再也不理你了。” 顾衔章感受着胸膛上湿漉漉的滚烫的泪意,唇角带出极浅地笑意,“我以后不说了。” 宁久微止住了突如其来的汹涌情绪,从他怀里出来。顾衔章帮她擦干净残余的泪痕,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 宁久微偏头用力嗔他一眼,她的眼睛红的像兔子,水光涟涟,毫无威慑。 “公主能再让人给我煮一碗银耳梨露吗。”顾衔章整理着她微乱的鬓发,“原先那碗糟蹋了,我只喝了一口。” 宁久微打他一下,“你还敢喝银耳梨露?” “那是公主殿下让人给我煮的。”顾衔章道。 他越提这个,宁久微越是有些愧疚。愧疚到最后变成皱着眉怪他,“顾衔章你真笨,喝之前都不检查一下。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出门在外这点防备之心也没有。” …… 顾衔章一手撑着床,闷闷地咳了几声。柔弱不堪。 脸上仿佛写着‘我都这样了公主怎还忍心如此责怪’。 宁久微瞅瞅他,帮忙抚了抚他的胸膛,轻声说,“我再让人给你煮碗别的罢,你有没有什么想喝的?我让银烛给你煮。” “银耳梨露。” “……” 他还真是油盐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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