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云台,晨雾缭绕。 冷落的宫殿内,明窗敞开,窗外一片寂静清明之色。 起云台上寂静空山,仿佛能听见云散开的声音。常年在此,人的心境会被无尽的寂寞沉淀。 一盘棋局,双方对弈。 一夜的博弈,最终以平局收场。 青衣女子落下最后一枚白子,声音淡而无温。 “殿下进步很大。” 宁彻微微笑道,“仍不及青岚姐姐。” 青岚抬袖为殿下斟了一杯茶,“近来皇城发生了许多事。后宫之中,嘉贵妃娘娘倒台,殿下可知?” 宁彻:“是么。” 青岚:“嘉贵妃娘娘受宠至今,必然是有些手段的。后宫女人,多的是自相残杀。当年兰昭仪难产而亡,虽然看似只是意外,但一个无身份无背景的小小昭仪,要她在深宫沼泽中消失,亦是轻而易举之事。” 宁彻端茶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青岚收入眼底。 当年的兰昭仪非京城贵女,只因貌美被陛下纳入宫中。后宫美人从来开不败,兰昭仪受宠很长一段时间后,又像其他很多妃子一样失宠。升为昭仪时怀了皇嗣。 后诞下皇子,难产而亡。却被玷污清名,令众人质疑皇嗣血脉不纯。虽之后证实了皇子血脉,但陛下之心若有芥蒂,终究便是抚不平的褶痕。 于是将皇子赐名彻,封字煜,五岁后被送至起云台。至今。 若说为生母复仇,这条路从嘉贵妃倒后算是走完了。从前有关兰昭仪之事,该死该有报应的人到现在都已经有了各自的下场。 “皇城繁盛喧嚣,不似起云台宁静。但殿下在这里待的也够久了,想回去看看也是好的。” 青岚不紧不慢将棋子尽数收回棋奁,“于不可已而已者,无所不已。以后,殿下想做的事,都可以继续做。” 宁彻端茶未饮,青岚抬手压在他腕上,“不过王爷说,其进锐者,其退速。希望殿下也能记得。” 宁彻垂眸,唇边勾出浅若无痕的笑意,“宁彻谨记。” * 京城,潇楼。 街道繁华,楼中笙曲。 林霁在二楼听够了新曲子,喝完最后一杯酒慢悠悠起身上楼。 “你去哪儿?”朋友在后边问。 林霁懒懒回答,“去找丝丝姑娘跳舞。” “真没义气。” “偏偏丝丝姑娘就跳舞给他看。” “这小子到底背着我们给丝丝什么好处了?” …… 无视狐朋狗友的怨怼,林霁顾自去了三楼。 他先回到自己的雅间厢房,打算拿上新得的九连环再去找丝丝姑娘。 林霁回到房间喝了杯茶,要去一边的柜子里拿东西的时候脚步倏然一顿。他目光凝起,屏息感受片刻,扔下折扇,叹着气到床上躺下。 “困死了,睡一觉。” 他闭上眼睛,静静呼吸。 半晌后,房间里的屏风后出现一道身影,轻手轻脚朝门边去。 就在马上可以打开房门悄无声息逃出去的时候,林霁醒了。他起身,长腿一勾就将旁边的凳子踢了过去。 “哎呀——” 那人被绊倒,摔在地上。 林霁翘着腿靠在床上,凉凉嗤笑,“这个月都第五次了,天天跟踪我一个不干正事的纨绔,你们有吃饱了撑的?” 他站起来大步走过去,拽住后领将地上的人拎起来,“你——” 林霁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对上一张干净娇美的脸。 他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眯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安禾公主?” 安禾呆滞地转了转眼珠子,捂住脸,“不是!” 她像只猫一样被他拽着后脖领提起来,无处遁形。林霁意外之余,她忽然挣脱他往外跑。奈何手刚碰到门,又被他逮了回来。 林霁又抓住了她的后脖领,一只手就将她提回来。 他把人扔过去,直接靠在门上断路。林霁抱着手臂,打量着眼前的人。 她打扮男装,穿着身浅云长袍,乌发尽束。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她此刻抬着手臂挡住自己的脸,狼狈的样子和林霁印象里嚣张的安禾公主可谓大相径庭。 安禾被他打量的气急败坏,“你让开!” 林霁置若罔闻,啧了声道,“堂堂公主,女扮男装。还跑到这风月场所,真了不起啊。” “你才是公主!你全家都是公主!” 因为太丢脸,安禾口不择言。 林霁挑眉,“我要是公主,就直接带着御林军气势汹汹地杀来这里。才不像小毛贼一样鬼鬼祟祟偷鸡摸狗。” “你说谁!” 安禾上前一步,也忘记挡脸了,瞪着他道, “你才是小毛贼!” 林霁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安禾清了清嗓子,“本公主这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是吗。”林霁扯了下唇,“公主真是忧国忧民。” “这是应该的。” 安禾整理了一下仪表,一本正经道,“你让开吧,本公主要走了。” “我能再问公主一个问题吗。” 林霁好奇道,“公主体察民情为何体察到本公子房里来了?” 安禾脸红,“我哪知道这是你的房间!” 他瞧她几眼,弯腰靠近,“公主脸红什么。” “我——” 林霁装模作样地微微惊讶,“公主莫不是真的看上本公子了?” “你、放肆!”安禾生气地说,“本公主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要看也是看上林将军!” “那公主为什么偷偷摸摸潜入我的房间?潇楼这么多间房,公主偏偏就躲在这了,本公子实在是很难不多想。”林霁丝毫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公主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对这些地方好奇心重才来的?” 安禾理直气壮,“对啊,不行吗?公主不都这样吗,画本子里都这么写。” 林霁笑了声,“安禾公主可不是画本子里一点也不聪明的公主小姐。” 他不信。 安禾瞅他一眼。 “公主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就她这点能力,偷跑出宫肯定瞒不过陛下。陛下不管,估计是放着她玩罢了。 “当然不是。”安禾指了指窗外,“街上有人,楼下也有人,隔壁也有人。” 到处都有潜藏着的素衣侍卫,安全得很。 林霁:…… 还好他刚才没把她怎么样。 “那公主到底为什么跑来这里?” 安禾看看他,考虑了一下,告诉他说,“其实我是跟着徐廷来的。” “徐廷?” 林霁皱了皱眉,“上左三司指挥使,他不是被抓进刑部了吗。” 安禾摇头,“据说另外几个人的供词都在保他,并且的确查不到他有什么罪证,因此证据不足,今天又放出来啦。” 安禾说,“所以我派人偷偷跟着他。” 林霁凝眉沉思片刻,重新看向她,“那公主呢?” “我觉得好玩,就也来了。”安禾单纯地说。 林霁探究地瞧着她,“只是一个徐廷,不足以让公主有这么大的玩心罢。” 之前明宜说林将军的眼睛能看透人,这会儿安禾怎么忽然觉得这个臭二公子的眼睛也挺深的。 安禾眼神躲避,随后看向他认真道,“好吧,本公主就是为了你来的。” 林霁:“哦?” 安禾:“本公主确实看上你了。不过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本公主看上的人很多,你得排很后面。” 林霁笑着,“是吗。我不信。” 安禾叹了口气。 不告诉他的话,他今天恐怕就不让她出去了。她若是在这待太久,到时候她的人冲进来闹开了就不好。 “好吧。”安禾犹豫了一下,妥协道,“其实……是因为明宜说在调查你,我才好奇的。” 林霁抬眉,“明宜公主?她查我什么。” “就是不知道我才想知道呀,可是我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安禾轻哼,“你也知道,本公主和她是死对头,她要做什么事情,本公主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不过她不是要做坏事哦,她好像只是想知道你最近在哪儿快活。” 林霁:…… “你说。”安禾惊讶,“明宜才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本公子有这么抢手吗。”林霁若有所思。 “那也是因为林将军。”安禾说,“本公主觉得明宜变了,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不过是不让人讨厌的那种变化。” “你知道吧,今天她进宫给父皇请安,还为林将军说话了呢。” 安禾小声嘟囔,“以前这种事她可不会做。” 虽身为公主,安禾却觉得公主也应有公主的责任。 虽然她尚不明晰这种责任是什么,但从前的明宜给她的感觉就是放弃了那种责任。何况她还是宁王爷的女儿,有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父王,她怎么可以愈发消沉?所以安禾总是看她更不顺眼。 听了安禾说的,林霁冷哼问,“明宜公主为林将军说话?” “对啊,这件事上本公主和她难得一致。林将军如此清正的臣子,怎可白白受人污蔑构陷?” 安禾愤愤道,“左三司贪污军费的事一日不查清,就总有人把脏水往林将军身上泼。徐廷被放以后更是愈发猖狂。当然不行。” 林霁低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安禾拿手上的折扇戳他一下,“喂,你想什么呢。本公主可警告你,这段时间不要给林将军惹麻烦。” 林霁轻嗤。 “你还不服气?” 林霁没理她,走到窗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抱着返回。 他侧目扫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公主还要继续跟着我吗?想跟就跟着,不跟就快回宫去,外面很危险。” 安禾轻蔑一哼,“你吓唬小孩子吗。” 她看看他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林霁心不在焉,随口回答,“抹胸。” “下流!”安禾扇子扔他身上。 “……” 她把他的怀里的盒子夺过来,打开看了眼。 “九连环啊。” 林霁:“安禾公主会解吗?” “本公主当然——” “不对,公主看起来就没那么聪明。”林霁拿回盒子,抱着出门,“还是找丝丝姑娘玩去。” …… 若非看在林将军的份上,她一定要找人狠狠教训他一顿。 安禾在厢房里生气跺脚。 * 彼时残阳几缕。 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后,宁久微离开皇宫。 御道平坦,雕龙画凤。 “公主殿下。” 宁久微回头,见到祁衡。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宁久微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二公子。” 两人朝她行礼后,宁久微看向祁衡身边的人, “这位是?” 对方一身黛蓝朝服,颔首道,“见过明宜公主,微臣御史台少卿,何逸。” 宁久微了然,“原来你就是何逸。” 她静静打量一番,“本公主今日听闻,御史台也主张弹劾林将军?” 何逸恭敬笑道,“臣只是小小少丞,照章办事,不敢代表御史台。” 宁久微:“照谁的章?” “这……” “御史台莫不是有两套章程?据本公主所知,左少卿段大人倒始终在为林将军争公理。” 何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旁祁衡适时开口道,“公主莫要难为何寺丞了,毕竟御史台并非一个右寺丞可以做主。” “二公子明言。”何逸得以解脱。 宁久微侧眸看过去一眼,祁衡眼神未避,坦然与她直视。 御史台能做主的是有谁呢。 当然是驸马爷,顾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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