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抒在开学半个月后身体终于恢复得差不多,能够正常活动,于是回学校报了道,程臻和陈知著得到消息,都提前到校迎接。 “呦,陈大学长可是稀客啊,我好久没见着人了。”程臻见到陈知著,把人上上下下大量了一遍,只觉得他满面红光,春风得意,应当是有什么好事。 “确实,对于你这个侄女,我也甚是想念,竟然现在就休学了,也不跟我这个叔叔商量一下。” “我倒是想啊,这不是没见到你这个人吗?办公室线下见不到也就算了,连线上都经常找不到人,话说你博士申请的怎么样啊?投了几份申请啊?” 陈知著看着程臻,犹豫了一下,然后有些为难的,“这件事情……我之前也没跟你说,其实我不打算读博了,现在是准备考公务员了。” “考公?”程臻又重复了一遍,“考公?你就不怕杨名不让你正常毕业,让你没办法入职?” “他如果是个智商正常的人,应该是做不出那种事了。” “那谁知道呢?杨名从来都不是一个正常人……不是为什么啊?你不是从来都是一个坚定的学术分子吗?从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说要读博了,过去两年都没变,现在临门一脚了,你变了?” “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我就是有一天突然觉得,读博不也是为了找一份安稳的工作,那我为什么不一步到位。” “那你打算考哪里的?” “就我老家的岗位。” 程臻难以置信,“你家那小县城需要硕士去考吗?我看你还很高兴的样子,结果就是因为,可以在你家小县城待一辈子?”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别了三个月,陈知著是直接换了个脑子。 程臻觉得他指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但是具体是什么事情,自己也说不清楚。 难道最后都会这样吗? 自己没有变成这样,是因为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程臻看着陈知著,眉头微皱,嘴角却微微上扬带着悲凉。 陈知著被程臻盯得发毛,“你干嘛拿这种眼神看我?我没什么事,我身体健康,我是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权衡了利弊做出了这个决定的。” 程臻摇摇头,“我感觉我透过你,能看到我自己。” “什么?你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 “罢了罢了,其实这也没啥,就算你说,你是因为从小定了娃娃亲所以才必需要回老家工作,我也觉得能够接受。” “没有的事!怎么可能这么离谱。” “反正生活中离谱的事情也不少了,还差你这一件吗?” “可别这就把我安排了,”陈知著抬手做出刹车的动作,“不过颜抒出车祸这事,也挺离谱的,你说这怎么好好的就出车祸了?” “那还不是因为……”程臻把要说的话咽下,重重叹了口气。 “因为什么?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程臻想,这件事除了颜抒自己,谁也没资格替她说,“那个……你看那前面是不是她家的车?他们是不是要到了。” “好像是,我看到她哥哥了!”陈知著见到来人,十分开心地招手。 程臻只觉得晦气。 “跟我过来!这边还有停车位!”陈知著一路小跑去帮忙指挥倒车,程臻咬着后槽牙慢悠悠跟在后面。 “是陈学长吧,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没见过了。” “可能有些晚了,但还是祝你新年快乐。” “不晚不晚……” 两个男人这就聊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关系很近的朋友。 程臻一直用眼睛扫射着颜叙,要是视线真的可以化为利剑就好了。 颜抒的东西并不多,几个人分担着拿了一些,只需一趟就全都运到寝室了。 现在,那个程臻熟悉的寝室变得十分空荡,只有颜抒的床铺还有些生气,按照学校的制度,一个寝室最少也得住两个人,但因为靳灿然并未退宿,所以这个寝室在入住名单上还有两个人,颜抒得到了一间单人寝。 在场不满意的人只有颜叙,“一个人住会不会还是不安全,这也没有室友可以相互照应。” 陈知著很耐心地解释:“没事的,这是学生宿舍,有宿管有保安的。” “对啊,这可是在学校里面的大学生宿舍,有宿管有保安,想找人帮忙,去隔壁寝室敲个门就好了,能有什么不安全的?”再说了,最危险的因素不是你吗? 程臻语气里满是火药味,陈知著十分惊讶地看看程臻,又看看颜叙,前者已经做好准备上阵冲锋,后者则好像没听到似的,还是自顾自地叮嘱一些有的没的;程臻的呼吸愈发急促,感觉颜叙要是再说几句,程臻就要表情管理失控,当着众人的面把白眼翻上天了。 “你这……看来是有什么大事?”陈知著偷摸给程臻发了消息,“到底啥事啊,你好像很讨厌颜叙,不会是颜叙没开好车,然后害得他妹妹受伤了吧!” 陈知著小小惊呼了一声,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程臻不知道回复什么,如果事情真的是陈知著想象的那样,一切倒还能简单不少。 也对,一般人怎么可能想象到这种事情呢?而且现在看来,很多事情,知道的少些,日子还能过得舒坦些。 但这个时候,程臻突然意识到,在颜叙眼里,她应该也就是个想象力和观察力都不丰富的一般人,所以现在在他眼中,程臻或许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出于对颜抒的关心。 那是不是可以借这个机会获得一些别的信息? 如果能稍微了解些颜叙的想法,或许对一切都有帮助。 陈知著看着程臻的眼神,从仇视,到思索,到试探。 他只觉得,周围的人们,都经历了某种剧变。 程臻使用了把everythin当没发生的技能,在确定颜抒安顿好之后,若无其事地问颜叙,有没有时间跟她聊一聊。 “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应该也算是……半个当事人吧,跟颜抒也当了一年多的室友,当然,你是她的家人,我跟她的关系跟你没办法比,但是我觉得把这一切弄清楚,对大家都有好处,或许我们知道些不同的事情。” 颜叙用自己那双精明的眼睛看着程臻,明明是在仔细锐利的审视,可他偏挂着很友好的微笑,明明是在用X射线扫描,可给人感觉就像微风拂面,让人期待他即将开口说的话。 程臻很肯定,这人估计正在脑子里计算各种可能的情况,有利的,不利的,会对自己产生多少影响。 也没有思考多长时间。 颜叙脸上的笑意更深,“她有跟你说些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程臻面不改色,“也不是事情,我就是觉得,可能她在我和你面前是不一样的状态,或许我们知道的事情拼凑在一起才是事情的全貌。” “可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最近刚从学校搬出去,目前也没什么面试,这个星期我都挺有空的。” “好,我提前跟你约时间。” “没问题。” 程臻带着假笑跟颜叙道了别,心里一遍又一遍祈祷,希望他在回去的路上出车祸一去不返。 颜叙约程臻在一个很高档的咖啡店见面,一个小蛋糕就要248。 程臻到的时候,颜徐已经帮她点好了单。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喜欢吃巧克力蛋糕,希望你喜欢。”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程臻确实喜欢巧克力蛋糕,但她真搞不清楚颜叙为什么会知道。 这人比表面看上去还深不可测。 就像这个地方,把很毒的下午两三点的阳光都挡在了外面,室内全是悠闲的香薰味道和悠闲的人,你不知道这里面拍照打卡的人是拼单的网红还是真的小资,你也是不知道对面的人,他是个还是个变态。 当然,这个咖啡馆质量还是很不错的,就是苦了降桃李的钱包。 没错,降桃李也被程臻叫来帮忙了。 程臻给他安排的任务是:坐在自己的附近观察局势,保障安全。 “如果我打他,你就赶紧冲过来,把他拦住,方便我揍他;如果他要打我,你同样的,冲上去把他拦住,方便我揍他。” 降桃李:“……你不是说只是聊个事情吗?怎么打来打去的?” “我这不是以防万一。” 降桃李眯起眼睛:“真的吗?我不信?” “有谁会约在咖啡馆打架啊!” “感觉发生在你身上,也不是没可能” 总之降桃李在他们落座后不到一分钟,也进了咖啡店,坐在了距离程臻两个桌子的位置,在看到菜单的时候,难以自持地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程臻观察周围环境的样子都被颜叙收入眼中,他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那天我晚上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简单来说就是,”颜叙简短地停顿了一下,“我跟她表白了。” 程臻很惊讶,但又没那么惊讶,但她又不能让颜叙看出来自己没那么惊讶。 她深呼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天花板,想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咽下去,然后失败了。 她还是很惊讶,整个人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虽然已经有准备,但是亲耳听颜叙说出来,这一切还是让人难以面对,难以接受。 “这件事折磨了我很久,我爱上了自己不能爱的人,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痛苦。” 程臻颤抖地笑了一声,“痛苦吗……没看出来。” 桌子很苦很苦的咖啡,程臻没加糖,直接喝了一大杯。 “那……之后呢?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一直在想办法安抚她的情绪。” “……是吗?我还记得当时的情况,难不成你是,等颜抒睡觉了,闯进她卧室告白的?” 颜叙没否认,程臻突然就想把整杯咖啡泼到他的头上,她很努力才抑制住这股冲动,因为怕对方倒打一耙让她赔偿。 “当时我也很激动,做了一些……难以挽回的事情。” “……服务员麻烦上杯水。”程臻转过头去叫服务员,她不想看这那张,流露出痛苦表情的,令她恶心的脸。 “那我真的好奇,你是有多激动啊,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应该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颜叙顺着程臻说的话点了点头,“现在我也觉得……当时我的状态确实很难理解。” “我以为说出来之后,有的问题可以解决,但是只带来了更深的痛苦,是我太天真了。” “你痛苦吗?真痛苦怎么不去死,你不是还好好活着?我看你的生活,工作,你的一切一切都没有受一丁点的影响!只有颜抒受伤了,你该怎样还是怎样,说不定后面那两个人马上就要来要你的联系方式呢,你这么光鲜亮丽的,你想要什么都有了,还要为你那感人至深的爱伤害自己的亲人。” 在程臻眼里,颜叙一直在演,一直在说废话。 她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所谓的痛苦和难受,可在更深的地方,在他的表面之下,程臻什么也没看到。 她甚至觉得,颜叙是不是有表演癖,他今天把自己约出来,就是为了表演一处跌宕起伏,感人至深的爱情剧。 而另一边,颜叙看程臻的眼神又深了几分,或许他现在已经看出来,程臻知道了一些事情了,他低头抿了一点咖啡,再抬头,眼神就已经变了。 “因为这种感情,不会随着时间变淡,它会在我的心里,越积越多。” “……”程臻把服务员新上的水也喝了大半,她在想,还有什么办法,能让颜叙吐点别的事情。 “因为,我和颜抒没有血缘关系。” “啪”的一声,程臻手中的杯子落下了。 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她盯着地上的碎片呆住,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裹挟着,无法动弹。 是人生吧,地上这稀里哗啦的碎片,这就是人生吧。 “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我也是很偶然间才知道的,但这件事情,在我心里也……好多年了。”颜叙那张好看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了某种能用喜悦描述的情感。 但低着头的程臻并没有看到这一切。 “我觉得她应该要知道这件事,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或许你可以帮我。” “帮你……”程臻慢慢把头抬起来,脸上并无表情,“你让我帮你告诉她,你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程臻只觉得浑身冰凉,血液倒流。 “我宁愿刚刚我瞎了,聋了……宁愿这一切都没发生。” 咖啡馆在那一瞬,变成了阿鼻地狱,变了末日的魔窟,程臻再没办法在这里待哪怕一秒,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本能地逃避。 降桃李撇下喝到一半的咖啡,慌慌张张跟了上去,他小跑的身影也落在颜叙的眼里。 颜叙把剩下的咖啡搅了搅,看起来,他喝咖啡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 程臻走得很快,降桃李一路跑到她面前拦住她 “别走了别走了,你现在整个人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你到底怎么了?” 程臻没说话,由着降桃李拉着她到了路边一个供居民散步的小公园,两人找了张长椅坐着,程臻发呆地盯着路边的杂草,降桃李看着她这副失神模,陪着她一起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降桃李突然听到程臻笑了,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她忽然就笑了出来,“人生啊,真他妈扯淡。” 降桃李被吓一跳,还没缓过来,就听见程臻紧接着说道,“不如死了算了,活着真没意思。” “你到底怎么了,你跟那个人聊了些什么事?你们看上去挺正常的。” 程臻只是摇头,她摇着摇着,倒在降桃李的肩上,掩着面哭了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降桃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把程臻揽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背。 程臻想,颜抒是易碎的玻璃杯,是已经碎裂了,好不容易才修复粘好的玻璃杯,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样了。 她不能再去碰了,她也不敢再做什么,说什么。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时间会带走一切,时间会抹平一切,冬天会过去的,春天会到来的。 等到颜抒申请到国外的学校,等到她顺利出国,离开这里离开所有的人。 这一切就可以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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