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臻在几天后坐上了去摩洛哥的飞机,她没告诉家人和朋友。 一切就像梦一般。 靳熠让程臻把护照号发过去,她照做了,第二天就收到了一张去摩洛哥的机票。 程臻一开始看到邮箱里的文件,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个邮箱真是越来越神奇,总是能收到一些令人震惊的东西。 看到发件人是靳熠,她才反应过来,于是打电话去询问。 “为什么会有这个机票?” “因为要去看海啊。”靳熠在对方的声音里没听到欣喜和激动,不免有些失望。 “这个摩洛哥,是不是北非的那个国家。” “对,那里对我们免签,所以过去看看。” “看海为什么要去一个那么远的地方。” “难道去亚洲的那些岛国吗?没什么意思。” 但是那些亚洲的岛国,不论大小,程臻一个也没去过。 在此之前,她从未出过国,之所有自己的护照,只是因为之前自己非常自信地觉得有朝一日会出国读博,所以早早地把护照办了,她真没想到护照第一次使用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靳熠带着程臻去了机场的贵宾室候机,那里只有他们两个。 贵宾室有可以躺倒放脚的沙发,程臻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情况,躺在挨在一起的两张沙发上,就像同床共枕一样。 “我以为你至少会带上靳灿然和方斐。” “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就算跟靳灿然没关系,难道跟方斐也没关系?” “单方面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那我跟你,难道就是双方的关系?” “我现在不是正在努力吗?”靳熠侧过身,直直地盯着程臻的眼睛,他们两人现在同一平面上,“你比方斐要讨人喜欢多了。” “哦,我真是受宠若惊。” 程臻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但无所谓,生活不就是伤害自己,伤害别人,互相伤害。 摩洛哥行程的开始并不是大海,而是截然相反的沙漠。 从马拉喀什,到撒哈拉沙漠,从舍夫沙万到卡萨布兰卡。 都是些念起来就拗口的地名,以及程臻只在地理课上听说过的,世界上最大的沙漠,撒哈拉沙漠。 靳熠付了足够多的钱,所以从起飞到落地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十分舒适的体验。 而至于即将要入住的宾馆,程臻看不太懂宾馆的名字和星级,但她知道那一定价格不菲。 “你只订了一间房。”程臻用了一个陈述句。 “当然是一间——套房,我订了一间套房。”靳熠是很贴心的口吻,“当然了,我的床一直对你保持开放欢迎的态度。” 除了眨了下眼睛,程臻没有其他任何的动作,靳熠就算还有什么想说的,也咽回去了,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程臻是个病人,虽然她的身体是健康的。 “啊,对了,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跟那个什么降桃李,不是男女朋友对不对?” 程臻差点就要忘了这一茬,“是,我们确实不是男女朋友。” “我在医院碰到他了,也算是认识了,这个人,我不得不说,他的眼里有一股清澈的诚恳,稍微问几句我就知道,他喜欢你是真的,但他也真的不是你男朋友。” 听到那个“喜欢”,程臻的心弦被微微拨动了一下,有点痒,也有点疼。 “那你呢?”靳熠反问程臻。 不过没等对方回答,他就自顾自答上了。 “你不喜欢任何人。” 马拉喀什城中全是异域的面孔,程臻本能地感到恐惧,但这种恐惧很快消散,这些人,最多只是想坑她的钱,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本来就没有的东西,也骗不走。 靳熠以为这些以前未曾见过的人和事物能让程臻感到新奇,放松心情,但程臻只觉得杂乱和吵闹,她倒是看出了世界上各个地方的共同点,那就是大部分人们为生计所迫,而剩下的人以看别人为生计所迫为乐。 程臻喜欢的是撒哈拉远离人群的晚上,她背对着人们燃起的篝火,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子上。 在如此贫瘠的地方,却有如此璀璨而耀眼的天空。 她坐在沙漠上,久久地凝望着星空,望到自己要落进去。 但双手捧起一堆沙子的时候,她想到,不,自己不会落进夜空里,自己只会陷进沙漠里。 再后来是舍夫沙万,一座墙壁被涂成蓝色的小镇,程臻在那里遇到了几只流浪猫。 程臻问靳熠,“为什么这里的人把墙壁都涂成蓝色的?” 她没得到满意的回答。 再后来是卡萨布兰卡,他们一起看了那部电影,《卡萨布兰卡》。 那是靳熠先提出来的。 “我记得有一部电影就以这个地方为背景,叫《卡萨布兰卡》,你看过吗?” “我听说过,好像很有名的电影,但是我没看过。” “正好我们可以一起看。” 程臻没什么意见,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 那是一部老电影,带着瑕疵的黑白画面,他们两个人都不是那种会欣赏老电影的文艺青年,如果不是来到了这个地方,大概永远也不会按下电影的播放键。 在关了灯的空荡房间里,斑驳的光影如黄昏般打在两人的脸上,富有历史感的译制腔调回荡在耳边,程臻觉得昏昏欲睡,靳熠却看得极其认真。 “怎么是分开了?这竟然是部悲剧?”电影放映完毕,靳熠似乎是十分难以接受这个结局,“‘世上有那么多女人,那么多酒馆,可她偏偏走进我的这家’……” 靳熠看起来快要哭了。 程臻不能理解,“这本来看海报也不是个喜剧,一部电影罢了,你干嘛这个反应?” “因为我们就在卡萨布兰卡。” “我们又不是情侣。” “那我们是什么,嗯?” 程臻想,大概是两个有某种不正当的关系的人。 “你如果认为是情侣,那就是吧,但我们肯定不是一对相爱的人。” “哪有人天生就是相爱的,这不都是努力的吗?” “你现在似乎就很努力。”努力地去赢得某场游戏的胜利,努力地做到某件事情以便为自己的生活找到新的乐趣,以及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成就感。 “我在努力的,”靳熠靠得更近了,近到呼吸都要交融到一起,近到嘴唇几乎相触,“把我的爱分给你。” “你这么做,是觉得爱情能治病救人吗?” “治病救人?跟治病救人有什么关系?” 程臻感到脸颊上擦过的柔软的感觉,她想,刚刚真是选错了名词,这哪是什么爱情,这就是短时间激素分泌多了上头了。 “所谓的爱,只是一种伤人的借口,好像只要说了一句‘我爱你’,做任何都有了正当的理由。” “你这是在影射什么事情吗?还是在影射我?”靳熠觉得气但又觉得好笑,“天地良心,我这可是带你出来休息放松心情完成愿望的,结果我这杨白劳被你当成了黄世仁?” 再后来是,那片海。 去看海的前一天,他们坐在屋顶吃饭,在高处,能看到远方的海,就在视线的终点。 “那是海吧,看起来好蓝。”程臻被远方的海吸引。 “还行吧,这么看起来的话,我还是喜欢Capri。” “Capri?” “意大利的一个度假岛,那里还有个蓝洞,那个洞里,全都是……令人沉醉的蓝色。” “令人沉醉?” “对,很梦幻。” “竟然有这样的地方,真让人好奇。”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你跟我一起去,我正好也想再去一次 。” 经过几天的相处,程臻和靳熠好像真的成了关系很不错的朋友,他们的谈话是舒心而轻松的,他们坐在挨在一起的两张椅子上,分享着各种有趣无趣的经历。 程臻很羡慕,靳熠谈起那些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地方时,身上的松弛感,就跟靳灿然一样,因为出生的时候没有拥有,所以这辈子大概也不会再有。 他们终于要去看海。 在那天早上,他们租了一条船,驶向远离海岸的地方。 他们离白色的沙滩越来越远,海洋没有尽头,但程臻很确定,他们离海洋的尽头越开越近。 程臻的眼睛终于亮了一些,这么多天以来,她说话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波澜,“这就是大西洋吧,真是好漂亮的一片海。” “对,大西洋,不管往哪个方向望,都看不到头。”靳熠的声音也显出之前未有的激动,甚至带上了些颤抖。 船上招呼他们穿上救生衣,小船驶向越来越深的海。 “感觉怎么样?”靳熠问她。 程臻回答:“感觉还不错。” “看起来也是这样,感觉你并不晕船,但是对我来说,”靳熠整个人靠在船舱壁上,“坐这种小船还是有点晕的。” 程臻走到船尾,像之前那般,背对着别人。 她想,这就是自己一直希望看到的那片海吧。 她脱下救生衣,爬上栏杆,轻轻地跌进了那片美好的蓝色。 如自己之前希望的那般,跌进无边无际的,能够把一切都淹没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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